“床前明月光,地上鞋两双。兄台,请问你听过这首诗吗?”
    “好诗!没听过!”
    “那再请问你认识明月光吗?”
    “好名字!不认识!”
    “……”
    失望了,气馁了,人海茫茫,要海底捞“月光”不如买块豆腐挑战死亡。
    佛祖说了:“你要找的人叫明月光,他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打从笑春风被佛祖发配到这个山寨的第一天起,她就不辞辛劳满山遍野地打听,就因为虔诚地相信佛祖所说的每一句话。但是,为什么就没有一个人知道明月光?又为什么她身为一只拥有千年修为的妖,要找一个凡人会那么艰辛?
    “笑!春!风!”
    震耳欲聋叫喊声响彻整座燕山,打断了笑春风的思绪,她眯了眯眸子,那颗有着堪比鸟窝发型的头慢慢地往后转,嘴角顺势一扬,灿烂笑意在脸上绽放开:“请问兄台,你认识明……”
    “闭嘴,我没听过‘床前明月光’这首诗,我也不认识明月光这个人!”没等笑春风说完,赤裸着上身的大汉就咆哮了起来。
    “这样啊,那我们很难有共同语言,不如就此结束此次谈话,可好?”佛说过,在人间混,待人接物要有礼貌。作为一只一心想成仙的妖来说,佛的每一句话,笑春风都谨遵。
    “谁跟你可好!大当家有要事跟寨中众兄弟相商,你不用挑水了,一起去……”
    闻言,笑春风眼眉弯弯地放下扁担,撩起身上那件粗麻布衣的下摆,擦去脸上的污渍。不擦还好,这么一擦,露出了白白嫩嫩的脸颊,也露出了左颊边那道赫然醒目的暗紫色胎记。
    那是一块巴掌大的胎记,几乎覆盖了整个左颊,让人觉得触目惊心。即便已经见过笑春风很多次了,但每次当她毫无保留地抬头,大汉都控制不住被吓到,“快走,丑八怪。”
    “兄台,我们打个商量可好?你可以尝试着叫我紫竹怪,但请不要叫我丑八怪……”笑春风迈开步子,追在他后头唠叨。
    “你可以叫我‘兄弟’或者‘大块头’,但是请不要叫我兄台,可!好?!”
    “这恐怕有些欠妥吧。”
    “……”
    大汉分明已经被气到舌头打结了,却还在据理力争。
    相较之下,笑春风格外淡定,眉宇间始终含着半分亲和的笑容,谈吐举止有礼有节,让人想骂都骂不出口。
    好不容易终于到了山腰最大的山洞中,洞里人声鼎沸,已经聚集了山寨众多兄弟。
    “哇哦!”笑春风叹为观止地溢出惊讶声。眸子转啊转的,饶过人群,落在了中间。那边有个石凳,凳子上坐着个正在闭目养神的男人。那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眉目清秀,却又透出一股子刚毅英气。单手支着头,撑在椅子的扶手上,手指很修长白皙。依稀有些猜到了他的身份,但笑春风还是不太敢确信,拉住了方才那个大汉,开口问道:“请问兄台……”
    “他是大当家,今天刚回来。”懒得等笑春风说完,大汉不屑地睨了她眼。
    “还真是人不还貌相呀。”真是好……好、好帅气的大当家。
    “大当家,那些兄弟的后事差不多都安顿好了,还有什么吩咐吗?”
    有人附耳轻声说了句,华遥微微掀了掀眸子,面无表情嘴角儿一抿,手指略微动了动,示意那人可以下去了。
    人退下了,底下的众人见他们的大当家终于有了动静,也全都安静了下来。
    静谧了些会,华遥狭长的眸子在人群中转了圈,缓缓站起了身,启唇,“驿风镖局让我们损失了四十三个半兄弟。”
    这声音不轻不响,回荡在山洞里,却分外清脆。
    “为什么是四十三个半?”底下有人抑制不住好奇。
    “四十四太不吉利,所以还有个剩半口气的,我不准他死。”华遥眉一抬,若无其事地解释,“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我们是江湖人士。”
    “……”这话,换来了沉默,江湖人士又怎样?有突出重点了吗?
    “驿风镖局搞了个联盟,目的是为了一举剿灭我们山寨,就快到山脚下了。寨子里还有一堆的老弱病残,身为江湖人士应该懂得尊老爱幼,我想找批人,领着他们先离开,下山的路只有一条,所以可能会跟驿风镖局的人正面冲突,有谁愿意去?”
    “……”华遥把话解释清楚了,底下仍然是一片寂静。送死呀,白痴才会自愿。
    “我!”死寂中,笑春风义愤填膺地举起手,破口大喊。佛说的,世间万物皆有生命。她是要修仙的人,必须保护弱小、惩恶扬善,怎么能纵容那个什么风镖局草菅人命?
    闻声,华遥脚步一顿,玩味地朝着她看了过去。半晌,踱步到她身前,审视了她会,语调轻柔地命令道:“你敢把头抬起来吗?”
    有病哦,为什么不敢?笑春风猛地抬头,还是那一脸招牌式的灿烂笑容。
    ……目光对上她的脸后,华遥抑制不住地往后退一大步,踉跄了下,“还、还是把头低下头吧。”
    “哦。”笑春风又乖顺地低下头,双眸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脚丫子。
    华遥皱眉摇头,虽然他一直主张山寨招募人的时候,一定要选面目狰狞的,这样才有气势。但是,这个也狰狞得太有韵味了!
    “咳……叫什么?”
    “笑春风。”
    “性别?”
    “……女。”
    “爱好?”
    “男!”
    淡定!为领袖者当该无时无刻保持淡定,“年龄?”
    “一千、一千五百,哦,不对,一千四百六十……呃,大当家兄台,我忘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回答?不过事出紧急,也没时间多犹豫了,华遥很快就做出决定,“好了,就你去。放心,我会保护你。”
    “来了来了!大当家,他们来了!快到山脚下了。”华遥的话音刚落下,有位兄弟紧握着一柄大扫把护在胸前,伴着呐喊声闯了进来。
    顷刻间,整个山寨乱了,喊杀声混合着刀光剑影,只有笑春风呆滞地站在原地,痴痴地看着华遥远去的背影发愣。
    事隔千年,又听到了那一句——放心,我会保护你。
    只是……“兄台,兄台,麻烦留步,请问……”
    “兄什么台?我是二当家!大战在即,谁还有空问来问去的。你他娘的倒是讲呀,到底要问什么?”
    “大当家兄台是不是叫明月光?”笑春风自信地觉得,这就是传说中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怎么可能?大当家叫华遥,驿风镖局的少主才叫明月光!那是我们的敌人,敌人!”
    “驿驿驿风镖局?!二当家兄台,你不可以骗妖啊,泱泱大寨、当以诚信为本。”如果明月光就是他们燕山山寨头号大敌,那为什么她在山寨里问了那么久,都没有人告诉过她?
    “这是高度机密,只有我寨高层人事才会知道,像我这种有身份的人,怎么会信口雌黄?”说完之后,二当家硬是塞了个把刀给她,二话不说地把笑春风推了出去,“去奋战吧,那些老弱病残就在后面晒谷子的空地上,好好表现,为寨捐躯的时候到了,如果有机会,你还可以尝试手刃了明月光,这样以后金银财宝、吃香喝辣,要什么有什么!”
    笑春风打了个踉跄,跌倒在了地上,看着身边气势恢弘的弟兄们,她皱着眉,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摇头哀叹:“哎……人类就是人类,一个字,愚!”
    奋战什么?要刀做什么?喊那么大声、跑得那么迅速,又是为什么?她是妖啊,会瞬间转移、会以一敌百的妖啊!这种时候,摆明了需要智取嘛。
    杀戮蔓延,兵戎声阵阵刺耳,眼前满目疮痍,一片血腥,几乎到了敌我难分的境界。
    半山腰,黝黑色的骏马上,男子一袭乌衣长袍,嘴角轻扬,眸色淡然,似在赏着一出与己无关的戏码。
    “少主,燕山山寨实力难料,恐怕没那么容易剿灭。”身边随从恭谨地说道。
    “乌合之众。”轻勒了下马缰,乌衣男子薄唇微启,连鼻息间都溢满了不屑。
    “嗯,那群山寨里的人的确是乌合之众,但也不能小瞧。”
    “我是说我们的人。”那些非要拉上他,打着正义的旗号,实则不过是想铲除异己,以便以后每次出远门不会被打劫到连衣裳裤子都不剩的武林正派。
    “……”一干随从面露尴尬,词穷了,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唯有一旁衣着很是晃眼司云宿,抚了抚那一袭橙色长袍上褶皱,若无其事地低语,“少主,我已经跟你权衡过了,这么做对镖局也有利。”
    “云宿,给我刀。”他嘴角一撇,不置可否,轻声开口。
    语末,一旁急着邀功的随从赶紧上前献刀,以为他家少主终于是看不下去,打算亲自出马了。
    稳坐在马上的男子只是一垂眸,冷冽的目光扫过那柄刺眼的刀,唇紧抿,惜字如金。
    云宿看不下去了,溢出嗤笑,从怀里掏出前些日西域那边送来的小锉刀,递给他。也不知道这刀原先到底是做什么用的,总之送到他手上后,就用来修指甲了。
    接过小锉刀后,他又拉了拉马缰,腿微蹬了下,把马头跳转到了反方向,任由马儿用散步似的悠闲步伐前进,惬意地修着指甲,完全不顾身后愈演愈烈的厮杀。
    “少主……”一干随从不明就里,低声唤道,想抗议又不敢说出口。他们连早饭都没吃,就急着穿上制服,快马加鞭赶来这边,难道只是为了看两眼,然后回去睡回笼觉?这算做什么,晨练么?
    “回客栈。”云宿好心地替他们解惑。
    “可是……”
    “还留下来做什么,收尸吗?”说着,云宿又回头,飘了眼那群溃不成军的所谓江湖正派。
    不看还好,这一看,不和谐的画面涌入了众人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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