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吩咐的事,萧初鸾有了想法。
    五日后,她依照燕王提供的消息,出宫一趟。回宫后,亲自送贤妃新裁制的宫装到翊坤宫。
    慕容宜轩与她寒暄几句,最后,她道:“今晚娘娘一定要试穿一下这袭衫裙,这是奴婢尽心尽力为娘娘裁制的,若有何不满意,明日奴婢稍作修改。娘娘务必记得。”
    慕容宜轩似乎不太明白她的话,挑眉以问。
    萧初鸾以眼神示意,瞟了一眼宫装,然后离去。
    翌日,入夜,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燕王要她做的事,她不得不做,她没有选择。
    伤害了无辜的人,她也不想,可是,在这后宫重地,谁不无辜?
    子时将至,她烦躁地坐起身,犹豫片刻,终是起身穿衣,披上一袭黑色披风。
    悄悄离开六尚局,避开巡视的侍卫,她赶往千波碧。
    不知他们是否已经去了约定的地方?希望他们还没到。
    抵达目的地,她藏身于树后,望向碧湖上的千波台。
    今夜无星无月,浓夜如染,湖面暗黑,千波台也一片漆黑,似乎无人。
    突然,萧初鸾看见一抹黑影自湖畔步入九曲白玉栏,一边疾速奔向千波台,一边谨慎地望着四处。
    那人身形娇小,应该是贤妃慕容宜轩。
    若要阻止慕容宜轩,已经来不及。因为,一出现在千波台,她便百口莫辩。
    今夜的千波台,潜藏着众多侍卫。
    唯今之计,只能兵行险着。
    萧初鸾来到通往千波台的宫道附近,睁大双眸,等着凤王的出现。
    不多时,一人鬼鬼祟祟地走来。
    她立即抛出手中的石块,那人警觉,她现身,朝他招手。
    宇文沣立即奔过来,待看清是她,疑惑道:“为何是你?”
    “王爷,你不能去千波台,立即出宫。”萧初鸾着急道。
    “为什么?”他望向千波台,紧张地问,“轩儿来了吗?”
    “贤妃娘娘正在千波台,王爷,事情败露,你必须立即出宫。”
    “那轩儿不就……”宇文沣回眸,压低声音质问道,“是你走漏风声的?”
    “王爷,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只要你一出现在千波台,或是被人看见,娘娘就死定了,快走。”
    “不行,轩儿一人在千波台,本王不能一走了之。”
    “奴婢去千波台,那些侍卫抓了奴婢和娘娘,即使皇上怪罪下来,娘娘也不会有事。”
    宇文沣警觉道:“有人!”
    萧初鸾也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应该有很多人,似乎四面八方都有。
    完了!想来是皇上一定要抓到奸夫淫妇,命人封锁千波碧。
    如此形势,凤王一定会被抓住的。
    事已至此,只能破釜沉舟。
    “王爷,躲在湖中。”她急急道,“快啊,不然娘娘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那你呢?”宇文沣紧张地问。
    “奴婢也躲在湖中,娘娘会自圆其说的。”
    事不宜迟,他们猫着身子来到湖畔,小心翼翼地潜入湖中,以湖畔的长草遮掩。
    萧初鸾隐隐听见千波台那边传来人声,而湖岸四周的脚步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凌乱,嘈杂声也越来越大,侍卫好像沿着湖畔巡视。
    不多时,她看见潜藏于千波台的侍卫押送慕容宜轩走出来,踏上九曲白玉栏。
    宇文沣也看到了,激动得想游过去,“轩儿……”
    “王爷不能过去。”她眼疾手快地拽住他,“只要王爷不现身,皇上不能将娘娘怎样的。”
    “本王不能让轩儿一人承担所有。”他又懊恼又焦急,“本王怎能眼睁睁地看着轩儿被带走而什么都不做?”
    “王爷一旦现身,娘娘百口莫辩,名节就毁了。”她苦口婆心地劝,“王爷不可冲动,难道王爷要置娘娘于死地吗?”
    闻言,宇文沣这才安静下来。
    慕容宜轩被侍卫带走,他懊丧极了,悲愤地捶胸。
    萧初鸾惊得拉住他的手,“侍卫还没撤。”
    整个湖畔都有侍卫,任何一个地方也不放过,所幸他们所在的地方比较暗,又有长草遮掩。
    有脚步声!
    她立即扯着他沉入水中,避过侍卫的搜寻。
    虽然熟悉水性,可是在水中闭气这么久,她开始觉得憋闷。
    胸口很胀,她想冒出水面透气,却不知侍卫是否撤了。
    宇文沣向她比划着,意思是侍卫就在岸边,不能冒出水面。
    她唯有坚持下去。
    可是,真的撑不住了。
    胸口越来越胀痛,眼前越来越模糊,又撑了片刻,她露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喘气。
    四周寂静,没有人声和嘈杂声,侍卫应该撤了。
    二人背靠着湖岸而站,抹去脸上的水。
    “是你走漏风声的?”宇文沣陡然拉住她的手,逼问道,“是你向皇兄通风报信?”
    “奴婢没有。”虽然心虚,她也只能矢口否认,“假若真是奴婢通风报信,又何必来千波台?”
    “若不是你通风报信,皇兄怎会知道?”
    “奴婢不知,或许是皇上收到什么风声……皇上英明,必定在贤妃娘娘的翊坤宫布有耳目。”
    他不语,俊眸紧蹙,似在沉思。
    她举眸四望,想看看岸上是否还有侍卫。
    身躯猛地被人扳过来,她轻呼一声,正想开口,却已落入他的怀中。
    宇文沣紧揽着她的腰肢,萧初鸾推拒着,后脑抵着湖岸,惊骇地看着他。
    “轩儿根本不会与本王私下见面,你如何说服她?”他扼住她的咽喉,“本王早在回京当夜就偷偷进宫,约轩儿在北苑相见,可是轩儿没有出现。今夜,轩儿来千波台,根本不是来见本王,说!你究竟对轩儿说了什么?”
    “奴婢没有……是娘娘想见王爷一面……让奴婢出宫时传话给王爷……”气息被阻,她断断续续道,“上次娘娘不愿与王爷相见,许是事后后悔……这才约王爷在千波台相见……”
    “还敢骗本王?”他掌上用劲。
    “奴婢……”她无法喘息,双手乱抓乱打。
    “说!”他疾言厉色,满目怒火。
    萧初鸾闭上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四周静得可怕。
    忽然,颈间的手掌松开了,她嗬嗬喘气,咳了几声。
    原以为他相信了她的话,却不是。她刚刚从适才的难受里恢复过来,他就倾身过来,紧抱着她,扣住她的后脑,“本王越想越奇怪,轩儿根本不会主动约本王在宫中相见,更不会让你传话。巧的是,皇兄居然收到风声,在千波台部下重兵抓人,而你,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这里。这一切,岂是‘巧合’两个字能解释的?”
    她冷静道:“王爷不信,奴婢无话可说。”
    他这样抱她,太暧昧;他的神色,太邪恶。
    宇文沣瞳孔微缩,“不给本王一个交代,本王就在此处霸王硬上弓。此处还蛮有趣,想来必定新奇、好玩。”
    萧初鸾惊骇地愣住,他竟然这般直白地说出来!
    应该只是威胁而已。
    “娘娘怎么想的,奴婢真的不知。奴婢担心娘娘有危险,便来瞧瞧,没想到……”心中镇定,表面却装得慌乱,她尽量解释得令人相信,“没想到真的走漏了风声。”
    “本王愿娶,你为何不嫁?”宇文沣突然岔开话题,靠近她的唇,很近很近。
    “奴婢……”她感受到他灼热的鼻息,连忙侧首避开,“奴婢不配……王爷痴心于娘娘一人……王爷性本多情,府中侍妾如云,奴婢不愿独守空闱……”
    “真贪心。”他扳过她的下颌,唇与唇之间只有微末的距离,“你只是一介宫婢,本王给你王妃的尊贵身份与荣华富贵,你还不满足?”
    萧初鸾道:“虽然尊贵,却会成为众矢之的;荣华富贵是浮云,不若有情郎痴心一片。”
    宇文沣冷冷讥笑,“小小一个宫婢,竟然心比天高。既然你开口了,本王应允你,遣散所有侍妾,王府只有王妃一人,不过本王的心,不能给你。”
    “王爷错爱,奴婢无福,王爷见谅。”
    “假若本王执意要你呢?”
    闻言,她一震,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水中相拥,全身湿透,而且靠得这么近,实在不雅,她快要撑不住了,挣扎着,却推不开他。
    宇文沣斜勾唇角,终究放开她,“真无趣。”
    贤妃慕容宜轩在千波台被逮个正着,名节有失,传遍整个皇宫,宫人议论纷纷。
    即使她反复强调去千波台只是深夜无眠而去赏月,即使没有抓到“奸夫”,皇上仍然不信,命她搬去重华宫面壁思过。
    在嫔妃的眼中,重华宫就是冷宫,贤妃位分没有降,但也无异于被贬去冷宫,不知何时才能搬回翊坤宫。
    那夜,萧初鸾与凤王离开千波碧,他偷偷地出宫,她偷偷地回六尚局,所幸无人发现。
    千波台这出戏,是她设计的,神是她,鬼也是她。
    燕王要她办的事,便是这件事,那日燕王在她耳畔道:“本王要你离间皇上和凤王,最好让凤王恨皇上。”
    因此,她在贤妃新裁制的宫装中放了一张信笺,大意是凤王约贤妃在千波台见面。
    这张信笺的笔迹,并非凤王真迹,是燕王找人模仿凤王的笔迹而写的。
    而传话给凤王,就容易多了,因为,只要是昔日恋人的邀约,无论真假,他都会赴约。
    然后,燕王的耳目会在无意中透露出风声,让皇上“无意间”听到,以皇上对凤王的猜疑,必在千波台部下重兵捉奸。如此一来,皇上与凤王激流暗涌的矛盾就会激化,手足之情随之破裂。
    只是,萧初鸾总觉得不安。
    贤妃和凤王一旦被逮住,贤妃的一生就此结束。
    她跨不过这一关,就冲动地跑去千波台阻止。
    抓不到“奸夫”,贤妃还有可能回到翊坤宫。
    燕王会如何惩处她,她无法想象,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忐忑了数日,燕王并没有约她见面,但是她知道,该来的总会来。
    这日,萧初鸾听见几个女史一边做事一边议论冷才人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事,吸引了所有女官参与议论。
    冷才人,竟然是尚服局女史冷香,也就是那个对香料有特殊辨别力的清秀女子。
    那次冷香协助破案后,分在尚寝局当女史,寡言少语,循规蹈矩。
    从众女官绘声绘色的描述中,萧初鸾大概明白了冷香是如何得到恩宠的。
    三日前,黄昏,夕阳如血,波光粼粼的千波碧仿佛撒了一把碎金,金芒潋滟。
    冷香一人在千波碧看日落,斜坐在九曲白玉栏的栏杆上。
    晚风吹乱了她的青丝,吹起她的裙摆。
    巧的是,皇上在千波台三楼赏景,看见她静静地坐在栏杆上,夕阳中的剪影分外美丽。
    看见一个宫女,也没往心里去。皇上从千波台下来,她叩拜垂眸,他经过她的身边,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香。
    这种香,很特别,皇上从未闻到过。
    他止步,命她抬起头。
    于是,这夜,皇上召她侍寝,次日,晋她为才人。
    仅凭一种特殊的香,就跃上高枝,引起众多宫女的羡慕妒忌。
    萧初鸾没想到,六尚局卑微的女史,竟然被皇上看中,成为龙榻上的女人。
    她不敢妄断,冷香意外的得宠,当真只是意外。
    这日,临近午时,罗尚食要去永寿宫呈上午膳与糕点,刘尚服要呈上三袭新裁制的宫装,萧初鸾随之前往。
    自怀孕后,皇贵妃唐沁雅为了安胎,不出宫门,也谢绝一些位分高的嫔妃的探望。
    因为,她知道,腹中皇嗣,多少人盯着,多少人妒忌,多少人想下毒手。
    唐氏姐妹还真是同母所生,嘉元皇后害喜,唐沁雅也害喜得厉害,不过这阵子能吃一点儿。
    六尚局六人行礼后,呈上膳食与宫装。
    冷才人竟然也在,热络地站起身同她们寒暄,并不端着受宠才人的架子。
    身份不同,妆扮自然不同。
    今非昔比,今日的才人冷香身穿一袭浅绿色宫装,妆容淡雅,珠钗简约,整个人儿就像湖中的碧荷,赏心悦目。
    新裁制的宫装是夏季衫裙,一白,一红,一黄,色泽鲜艳,绣工精细,凤羽与花卉纹饰夺人眼目。唐沁雅见之喜欢,吩咐宫娥伺候她试穿那袭桃红衫裙。
    穿上之后,众人盛赞。
    这袭华美的衫裙,尚服局的确费了不少心思。
    唐沁雅美眸含笑,并无先前的骄纵与盛气凌人,也许,那段冷宫的日子,磨平了她的性子。
    “娘娘,嫔妾觉得有点古怪。”冷香靠近唐沁雅,眉尖微蹙。
    “何事?”唐沁雅蹙眉。
    “娘娘脖子上这枚碧玉……”冷香盯着唐沁雅雪颈上那枚碧莹莹的玉坠。
    “这碧玉是娘亲在本宫进宫前送给本宫的,有何不妥?”唐沁雅淡淡挑眉。
    “娘娘可以取下来给嫔妾看看吗?”
    唐沁雅不明所以,但也示意宫娥取下碧玉。
    萧初鸾暗自思量,不知冷香是小题大做,还是当真发现了什么不妥。
    而冷香为什么来永寿宫呢?难道她想找皇贵妃当做依傍的大树?
    冷香拿着那枚碧玉翻来覆去地看着,面色越来越凝重。
    唐沁雅被她的神色吓到了,有点紧张,由宫娥扶着坐下来。
    “娘娘,嫔妾可以断定,这枚碧玉应该不是原先的那枚。”冷香郑重道。
    “为何你这般肯定?”唐沁雅惊得睁眸。
    “文尚宫和公主都知道,嫔妾对香料有特殊的辨别力,其实不仅如此,嫔妾对花草树木、蚊虫鸟语等山野间的一切有特殊的辨别力,可能是天赋异禀吧,嫔妾对各种玉的品质也有一定的认识。娘娘,这玉坠不是普通的碧玉,外面这层碧色,不是天然的色泽,而是以一种特殊的方法染上去的,不会掉色,而实际上,这玉是一种非常罕见的寒玉,采掘于雪域峰巅的冰川。”冷香侃侃而谈。
    “那这种寒玉对人有利还是有弊?”近身侍女花柔随口问道。
    “寒玉至阴至寒,不是所有人都可以佩戴的,娘娘身怀皇嗣,更不能佩戴,因为,这寒玉会影响娘娘的身子,继而影响胎儿的健康成长。”冷香道,“怀孕头三月的女子,佩戴这寒玉,不出半月,便会小产。”
    话音方落,众人变色。
    唐沁雅震惊得美眸紧拧,十指紧握,“五日前,本宫看见这玉坠放在妆盒中的最外面,想起过世的娘,便拿出来戴着,想不到这玉坠已被哪个贱人调换了。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娘娘息怒,当心腹中孩儿。”冷香安抚道。
    “妹妹,此次多亏你发现得早。”唐沁雅和颜道,“本宫不会亏待你。”
    “娘娘说哪里话,嫔妾应该的。”冷香乖巧道。
    “叫所有宫人进来。”唐沁雅吩咐花柔。
    六尚局的人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先行告退。
    萧初鸾摇摇头,退至一侧,不出声。
    照皇贵妃的性子,此事绝不会罢休。
    而冷香一眼就瞧出这枚玉坠有问题,当真火眼金睛。
    不一会儿,永寿宫所有宫人来到大殿,齐齐下跪,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花柔厉声喝问:“这些日子,娘娘的妆盒是谁收拾的?”
    无人应答。
    宫娥感觉到出了大事,胆小的吓得瑟瑟发抖。
    花柔再问一遍,仍然无人开口。
    唐沁雅闲闲道:“既是如此,本宫就禀奏皇上,所有人休想活命,你们的家人也会受到牵连。”
    众宫娥惊骇,立即说出自己所知道的。
    一个个地审问,毫无结果。
    突然,有一个宫娥惊慌失措地奔进大殿,禀道:“娘娘,奴婢去叫小洁,小洁撞墙死了。”
    无须再审,想必小洁是畏罪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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