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黄昏,萧初鸾来到慈宁宫,送来嘉元皇后想要的东西。
    宫娥说嘉元皇后在花苑赏花,她说尚寝局还有事,将嘉元皇后要的东西放在寝殿就会走了。宫娥知道嘉元皇后很信任她,就让她进寝殿。
    萧初鸾踏入寝殿,红艳似血的霞光从西边斜射进来,照得寝殿一半阴暗一半明亮,宫砖上仿佛泼了血水,触目得很。
    夏末初秋,殿中有点闷热。
    冷不防的,她的目光撞上一双阴沉的褐眸,心中一悸。
    那样冷冽的目光穿透人心。
    “奴婢拜见皇上。”她下跪行礼,思忖着他怎会一人待在寝殿,而宫娥竟然也不知。
    “瑶儿不在,你竟敢擅闯寝殿?”宇文珏的声音冷飕飕的。
    “外面的宫娥知道奴婢进来,娘娘说了,倘若娘娘不在,奴婢可进来。”她强迫自己冷静。
    “你有何事?”
    “前些日子闷热,娘娘说换一套床席锦衾,奴婢想为娘娘裁制两套新的床席锦衾,这会儿来看看已有的花色。”
    “哦?”他站在她面前,语声阴冷,“就这么简单?”
    “是,皇上。”她盯着他袍摆上刺眼的龙纹,双眸被刺疼了。
    突然,她被他拽起来,被迫迎上他凌厉若剑的目光。
    宇文珏的瞳孔微缩,“你撒谎!”
    她淡定道:“奴婢没有撒谎。”
    他揪住她的衣襟,将她推向圆桌,“朕警告你,再擅闯寝殿,朕绝不轻饶!”
    萧初鸾靠着桌子,由于他的逼压,上半身不得已向后倾,“奴婢知罪。”
    他索性将她推倒在桌上,修长手指恶狠狠地揉捏着她的雪颈,“朕一直记挂着你的脑袋,你最好放聪明点。”
    她盯着他盛满怒气的褐眸,不卑不亢地说道:“奴婢不想丢了这条贱命,一定不会擅闯。”
    为了嘉元皇后,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一想到这点,她的心就开始抽痛。
    假若这一生,有人愿意为了她,做尽一切,无论是作奸犯科,还是忤逆犯上,她觉得,值了。
    而眼前这个阴鸷的男子,此生此世,都不会为了她做尽一切的吧。
    她实在不该再寄情于他,不该再为他心痛。
    宇文珏冰寒地瞪着她,一时不语,却不放开她。
    她挣了挣,感觉到寝殿中的光影一晃,侧首望去——
    嘉元皇后站在寝殿入口,愣愣地看着他们,眸色沉静如水。
    他也抬眼望去,惊呆须臾,才烫手似地松开她。
    “奴婢参见娘娘。”萧初鸾立即行礼,方才她与皇上那暧昧的情形被嘉元皇后瞧见,不知她会作何想法,会不会生气?会不会不再信任自己?
    “皇上怎会在这里?”唐沁瑶徐徐走进来,并不看萧初鸾。
    “我来瞧瞧你,没想到你不在。”宇文珏掩饰了最初的慌乱,“我还有些褶子要批阅,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话落,他大步流星地离去。
    萧初鸾觉得,他的步履有些凌乱。
    她立即下跪,“奴婢不该擅闯寝殿……奴婢不知皇上在此……皇上对奴婢并非那样,皇上只是警告奴婢……往后不要擅闯……”
    唐沁瑶拉她起身,温和道:“哀家明白,你无须解释。”
    萧初鸾从怀中取出一小包麝香香片奉上,“奴婢本想将麝香放在床头就回去,没想到皇上会在寝殿。”
    唐沁瑶接过麝香香片,默然片刻才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也是皇上的女人。”
    你也是皇帝的女人。
    萧初鸾不太明白,嘉元皇后这句话,究竟是何意思?
    无论是嫔妃,还是六尚局女官、卑贱的宫女,都是皇帝的女人,她自然也是皇帝的女人。
    嘉元皇后说,她也是皇帝的女人……这个“也”字,太奇怪了。
    她本来就是呀。
    只是,从卑贱的宫女、女官晋升为嫔妃的,凤毛麟角。
    本朝国祚数十年,竹帛记载,只不过两三个。
    过了三四日,余楚楚来到尚寝局传旨,让她去一趟慈宁宫。
    在路上,萧初鸾被慕雅公主的近身宫女晓晓逮住,说公主在春禧殿等她。
    宇文婥要亲手绣一只香囊送给唐沁宇,可是,她只会调皮捣蛋,就是不会女红。
    萧初鸾脱身不得,教了她基本的针法才能离开。
    匆忙赶往慈宁宫,宫娥说嘉元皇后正在沐浴。
    来到偏殿浴池,一个宫娥也无,她觉得有点古怪。
    浴池内没有声响,她大着胆子走进去。
    青纱丝幔,一帘又一帘,飘逸而多情,被水雾沾湿,添了几分暧昧。
    光影绰绰,似无人影。
    难道嘉元皇后已不在这里?
    “说!究竟是为什么?”
    突然的一声低吼,吓得萧初鸾猛地止步。
    这是宇文珏的声音,饱含怒火。
    萧初鸾明白了,他和嘉元皇后正在吵架。
    一定是他孤身前来,挥退宫娥,她才能如入无人之境。
    “你不知吗?”唐沁瑶清冷地笑,微含讥讽。
    “你以麝香洗浴,你就这么不愿为我生儿育女?”这句话,语气极重,却又万分沉痛。
    “是,我根本不想为你生儿育女!”她针锋相对地说道,“我是你皇嫂,假若传出孤寡的嘉元皇后有了身孕,你让我如何面对天下万民?”
    “这根本不是问题,我会保护你,谁也不会知道,你也无须面对天下万民!”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意愿?”唐沁瑶声音破碎,似乎痛彻心扉,“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你我注定不能厮守一生……你可知我多么痛苦?每个夜里,好像有人鞭笞着我……珏,我无颜面对先皇,无颜面对宇文氏列祖列宗。”
    原来是为了麝香。
    原来宇文珏已经知道嘉元皇后偷偷地用麝香避孕。
    听他的语气,他已是雷霆之怒。
    萧初鸾觉得,此时不宜继续听下去,应该悄无声息地退出去。
    “谁?”
    一声厉吼,吓得她呆了一下。
    才奔出数步,她的手臂就被人拽住。
    完了!
    下一刻,她被宇文珏拽住,扔在浴池前。
    跌在硬邦邦的汉白玉宫砖上,她忍着疼痛,跪在地上,看向嘉元皇后。
    可是,身上的痛,已被心中的痛覆盖。
    唐沁瑶站在浴池旁,披着一袭宽松的月白丝衣,面泛桃红,不知是因为沐浴,还是因为怒火。
    对于萧初鸾的突然出现,她好像并不意外。
    “上次朕说过什么,你都忘了吗?”宇文珏俊白的脸上乌云满天。
    “奴婢记得……奴婢是奉了娘娘旨意来的,皇上若是不信,可问问楚楚。”萧初鸾低声道。
    “这地方是你能擅闯的吗?即便是奉了旨意,没有传召,你也只能候在外殿。”他怒道。
    “是我让她进来的。”唐沁瑶淡然道。
    宇文珏看她一眼,蹲下来,扣住萧初鸾的咽喉,“朕已警告过你,此次擅闯,怨不得朕杀你。”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同样的,萧初鸾不能反抗,也无法反抗。
    她凄楚地看着他,红眸泛起盈盈的泪光,那样鲜艳哀伤、妖异痛绝的红,令人惊震。
    他的手劲越来越大,她的呼吸越来越困难,眼前渐渐模糊……
    仿佛回到了华山碧池,他仍然是那个白衣胜雪的男子,她仍然是遗世独立的女子。
    合奏一曲《山鬼》,轻轻地依偎。
    你是当今圣上宇文珏,是令我家破人亡的仇敌,如今,你为了另一个女子,亲手扼死我。
    很好!太好了!
    死了,一了百了,我可以去找父亲母亲了。
    我恨你,可是,我也心痛,四肢百骸都在痛。
    唐沁瑶惊骇地奔过来,使劲地掰开他的手,焦急道:“放开她……听见没有?放开她……”
    萧初鸾看着他杀气腾腾的褐眸,看着唐沁瑶的着急与慌乱,似乎听见了他的五指扼住咽喉用力的声音……气息断了,她越来越难受,眼前越来越黑……
    “你杀了她,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唐沁瑶威胁道。
    “此次我可以放过她,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许再用麝香。”宇文珏松了一点力道,“我要你为我生下一双儿女。”
    唐沁瑶没有答应,低头咬在他的手臂上。
    萧初鸾惊骇了,想不到她竟然为了自己而咬伤心爱的男子。
    宇文珏吃痛,不得已松开手,而手臂上的牙印清晰可见,鲜血滴落。
    唐沁瑶满口鲜血,衬着她白皙的脸腮和牙齿,怵目惊心。
    血珠滴落丝衣,化开一朵妖冶的血花。
    萧初鸾舒服了一些,看见唐沁瑶呆呆地坐在地上,而宇文珏也坐在地上,恨恨不已。
    她从浴池旁拿来丝巾,为他擦拭伤口上的血迹后,以丝巾绑住伤口。
    “你竟然为了一个贱婢咬我!”宇文珏低笑起来,不无凄凉。
    “我绝不会让她因我而死!”唐沁瑶坚决道。
    “那好,我就让你看看,究竟她是否值得你这般付出!”他邪恶地冷笑。
    萧初鸾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但是,很快的,她明白了。
    宇文珏拽过唐沁瑶,将她摁在红毯上。
    她拼命地推拒,没两下就被他制得动弹不得。
    “你做什么?你疯了……”
    “我是疯了,我要在你最信任的人面前宠幸你,让你再无任何颜面。”
    丝裂,衣断。
    萧初鸾目瞪口呆,这个皇帝当真邪恶得令人发指。
    嘉元皇后是他心爱的女子呀,他怎能这般对待她?
    他扣住她的两只手,强吻她的唇,她左右闪避,终究避不开他的封锁。
    他强,她弱;
    他狠,她娇;
    他暴虐,她可怜。
    这一幕,香艳得令人喷血,也可怕得令人心惊胆战。
    唐沁瑶欲哭无泪,纵然想反抗,也反抗不了。
    萧初鸾看见她哀伤、绝望的目光,想起那个大雪纷飞的元宵之夜……
    顾不得其他了,她不能让嘉元皇后在宫人面前丢尽尊严。
    “皇上,爱一个人无可厚非,皇上可以爱她、宠幸她,然而,假若您的宠幸让她再无颜面活下去,这无异于您亲手将匕首刺进她的心口。”
    “皇上看见她绝望的目光了吗?假如皇上的爱太过可怕,可怕得让娘娘失去了所有的尊严,让娘娘再无求生的意念,皇上的爱就变成一把锋利的刀。敢问皇上一句,皇上当真要逼死娘娘吗?”萧初鸾冷静地说道。
    “娘娘对皇上的爱,绝不比皇上少,只是皇上可曾理解娘娘的苦楚?娘娘不想有孕,那是为皇上着想——娘娘不想皇上圣德有损,娘娘希望皇上留名青史,竹帛上的皇上英明神武,而不是失德昏君。”
    宇文珏慢慢停止了所有粗暴的举动,听完最后一个字,他放开唐沁瑶,径自离去。
    萧初鸾立即拿了一袭外衣,裹在嘉元皇后身上。
    唐沁瑶趴在她的肩上,嘤嘤哭泣。
    步行于繁华热闹的帝都大街,萧初鸾形色匆匆,无暇关注商街与市井的喧嚣。
    终于找到朝阳大街的近瑶楼,青纱红幔随风飘扬,花枝招展的浓妆女子在楼前拉客。
    不会吧,近瑶楼是青楼?
    燕王怎会把会面地方选在人多眼杂的青楼?
    犹豫片刻,她进了一家绸缎庄,出来时,已变成一个翩翩少年。
    被拉客的姑娘拉进近瑶楼,数名姑娘一窝蜂地涌上来,对她上下其手,七嘴八舌地叫着。
    萧初鸾被这些莺莺燕燕闹得头晕眼花,想离开却走不掉,还被她们扯来扯去。
    忽然,四周安静下来,吵闹不休的姑娘都去接待身后的大爷了。
    一个面生的青衣男子走过来,“请随我走。”
    应该是燕王的人,她没有多想,随他走入内苑。
    想不到近瑶楼的内苑有一座独立的三层楼阁,看似朴实,走进去才知道装饰摆设极尽奢贵。
    来到一个厢房,青衣男子说桌上的糕点酒水可随意享用,然后就关上门走了。
    燕王呢?还没到吗?
    刚刚坐下来,她就听见女子绵软入骨的声音,娇若莺啼。
    “爷,听雪喂您饮酒。”
    “爷,盈盈弹一曲可好?”
    “爷,潇湘为您捶捶背。”
    风露清绵,酥人筋骨,每一个正常的男人都会筋骨松软吧。
    萧初鸾却听得毛骨悚然,风尘女子就是这样伺候恩客的?
    奇怪,为什么这声音如此清晰?即使是隔壁,也不可能这么清楚吧。
    她侧首一看,终于明白,两间厢房只以帷幔隔开,右侧的厢房有人。
    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轻轻撩起帷幔,她看见三个浓妆艳抹的女子伺候一个尊贵的男子饮酒。
    这男子,就是燕王。
    萧初鸾惊得立即放下帷幔,心怦怦直跳。
    听着她们媚骨的声音,她慢慢地平复了情绪,决定再次偷看。
    三个青楼女子不算绝色,但也是秀色可餐了。她们使劲浑身解数地服侍燕王,希望讨得他的欢心,便可入府为妾。而他始终淡淡的,似笑非笑地应承着她们,不似厌恶也不似欢喜。
    风尘女子取悦男人的媚术,她第二次见识到,但是这次更为直接火辣。
    燕王府中佳丽环绕,他何须在青楼寻欢?
    约她在这里会面,他却与烟花女子饮酒作乐,难道她还要等他尽兴了不成?
    她出宫一趟可不容易,时辰也有限,他却在这里……
    萧初鸾气呼呼地坐下来,倒茶喝。
    突然,那些聒噪的声音消失了,房中很安静。
    她感觉到有人走来,立即起身,“王爷。”
    “坐吧。”宇文欢掀袍坐下来,“饿了就吃。”
    “奴婢不饿。”她低垂着眸光。
    “本王让你坐,你就坐。”他拉开身侧的圆凳。
    “是。”不得已,她“乖乖”地坐下来。
    宇文欢剑眉轻扬,“斟茶。”
    萧初鸾一愣,须臾才为他斟茶。
    他饮尽一杯茶,冷淡地问:“可有把握当选尚宫?”
    她轻声道:“奴婢尽力。”
    他盯着她那双清淡如水的红眸,“倘若你已无机会,本王再出手助你。”
    她恭顺道:“谢王爷。”
    “近来皇上与嘉元皇后如何?”
    “还是那样,娘娘强颜欢笑,前几日,皇上与娘娘置气,数日没去慈宁宫了。”
    “为了什么事置气?”
    “奴婢不知。”
    “真的不知?”宇文欢再问一次,语气略重。
    “奴婢会再查探。”她的后背微冒冷汗。
    “张嘴。”他不容置疑地命令。
    萧初鸾愕然抬眸,看见他捏着一小块桂花糕递在自己的嘴边。
    他锁住她的目光,眉峰微皱,坚持着要她吃。
    对视片刻,她张口吃了桂花糕,立即垂眸。
    她不明白,燕王为什么做出这暧昧、不同寻常的举动?
    “方才她们如何取悦男人的,都看清楚了?”
    “啊?”她再次错愕地抬眸,愣了须臾才回道,“奴婢看清楚了。”
    宇文欢又拿了一小块糕点递在她唇边,她看着他不容反抗的眼神,心惊胆战地吃了。
    他连续喂,她连续吃,吃了五六块,她也不觉得饿了。
    饮茶后,他让她回宫。
    走出近瑶楼,她的脑中仍然是他那深邃的目光与反常的态度。
    他为什么喂她吃糕点?为什么问她是否看清楚风尘女子如何取悦男人?
    萧初鸾刚刚回到尚寝局,阮小翠就说,皇后传旨,要她去坤宁宫。
    坤宁宫的宫娥引她来到大殿,她看见白尚仪和罗尚食已在这里。
    发生了什么事?
    她跪地行礼,坐在首座的杨晚岚没有让她起身。
    皇后头戴龙凤珠翠冠,上穿红色大袖衣,下系红罗长裙,衣上加霞帔,白皙的面色被衬得红光闪闪,秀丽的姿容多了几分庄雅。她徐徐开口,“文尚寝,你可知罪?”
    萧初鸾一惊,“奴婢犯了何罪?皇后娘娘明示。”
    “你好大的胆子!”杨晚岚突然喝道,“万寿节所用御物,你胆敢破坏?”
    “奴婢没有破坏御物,奴婢不知娘娘何意。”萧初鸾急忙辩解道,思忖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白尚仪,罗尚食,说给她听。”杨晚岚冷冷道。
    “是,娘娘。”二人同时应道。
    据二人所说,昨夜,万寿节所用的祭典用物遭人破坏,不是污了就是破了。
    碰巧的是,女史小华起夜,看见有黑影闪过,便跟上去瞧瞧。小华说,那黑影很像文尚寝。
    白尚仪道:“娘娘,那些祭典用物是奴婢与罗尚食保管的,没想到遭人破坏,必须重新准备。奴婢深知文尚寝才干出众,是尚宫的不二人选,并不想和她争什么,只想做好本份,备好万寿节所需的用物,却没想到,文尚寝为了夺得尚宫之位,故意破坏御物。奴婢觉得事关重大,这才上禀娘娘。”
    罗尚食道:“娘娘,奴婢知道,以文尚寝的才干与嘉元皇后的宠信,文尚寝必定当选尚宫,奴婢没有丝毫怨言。可是眼下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奴婢不得不说,文尚寝为了夺位,不惜破坏御物,心术不正,不配统领六尚局。”
    萧初鸾总算了解整件事情。
    原来,有人故意破坏御物,嫁祸给她,以此击败她。
    而嫁祸给她的人,除了她们,还有谁?
    “娘娘,奴婢对天起誓,奴婢没有破坏御物!”萧初鸾瞟她们一眼,正气凛然道,“之前数月,宫中发生了一些事,奴婢牵涉其中,深深知道被人冤枉的滋味。奴婢差点儿丢了一条小命,最终能够保住小命,也是因为有皇后娘娘福泽庇佑。自此,奴婢想明白了一些道理,只想好好地活下去,尽心侍奉皇后娘娘和各宫娘娘,能否当选尚宫,奴婢真的不在意。
    娘娘,破坏御物,论罪当诛,奴婢怎会为了当选尚宫而丢了一条小命?再者,小华看见那黑影,只是觉得背影很像奴婢,并没有确定那黑影就是奴婢。奴婢以为,或许是有人故意破坏御物,嫁祸奴婢,也未可知。”
    “文尚寝,你血口喷人。”白尚仪道。
    “娘娘,文尚寝这是反咬一口。”罗尚食道。
    “娘娘,奴婢没有做过,天地可鉴。”萧初鸾不卑不亢道,“假若要将此罪安在奴婢身上,就请拿出人证物证。”
    “娘娘面前,你竟如此狂妄?”白尚仪愤愤道。
    “好了。”杨晚岚冷冷眨眸,“真凶是谁,本宫会查个水落石出,你们先回去吧。”
    “是,娘娘。”
    三人同时退出大殿,回六尚局的路上,她们瞪萧初鸾一眼,先行离去。
    此案交由安宫正彻查,连续三日,整个六尚局的人都在议论此事,都说文尚寝心术不正,为了当上尚宫,破坏御物。
    嘉元皇后问过这件事,萧初鸾简略地提了一下,让她无须费心。
    第四日,安宫正上禀皇后,说此案有点眉目。
    白尚仪和罗尚食站在同一侧,文尚寝和安宫正站在同一侧,杨晚岚坐在首座。
    “安宫正,你查到什么?”杨晚岚缓缓问道,端起青花茶盏,吹着热气。
    “回娘娘,经过三日稽查,奴婢查到,案发当夜,女史小华并没有起夜,也没有看见黑影。”安宫正似乎从来不会笑,始终面无表情。
    “哦?那她为何撒谎?”杨晚岚惊异地问。
    “奴婢问过与小华同住的女史,小华素来胆小,夜里从来不起夜。奴婢再三追问,小华终于承认,案发当夜,她并无起夜,也没有看见什么黑影。小华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发现御物遭人破坏,担心被白尚仪和罗尚食责骂,就撒谎说看见了黑影。”安宫正道。
    杨晚岚饮了一口热茶,点点头,“那小华为何说那黑影像文尚寝?”
    萧初鸾看见,白尚仪和罗尚食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安宫正回道:“小华说黑影像文尚寝,是因为白尚仪和罗尚食问小华,那黑影像不像文尚寝。小华为了逃过杖责,就顺着话说那黑影像文尚寝。”
    杨晚岚瞥一眼白尚仪和罗尚食,“既然不是文尚寝,那真凶是谁?”
    安宫正道:“奴婢无能,奴婢还没查到真凶是谁。”
    杨晚岚搁下茶盏道:“安宫正,你觉得会不会有人监守自盗、贼喊捉贼?”
    安宫正道:“奴婢不知。”
    白尚仪和罗尚食扑通跪地,瑟瑟道:“娘娘,奴婢没有……”
    萧初鸾开口道:“娘娘明察,奴婢相信白尚仪和罗尚食不会这么做,因为,破坏御物是死罪,白尚仪和罗尚食怎会为了诬陷他人而丢了一条小命?”
    安宫正继续稽查,查了三四日,仍无结果。
    萧初鸾担心皇上怪罪下来,将此罪名安在她身上,不过,此案没有掀起波澜,皇后也没逼着。
    这日午后,她从景仁宫出来,遇到一个面生的小公公,说皇上传召她。
    跟这公公来到一处无人居住的宫苑,进了一个厢房,她看见他坐着饮茶,悠闲得很。
    此次传召,是为了破坏御物一事,还是为了嘉元皇后?或者是想以冷酷的手段“警告”她?
    公公掩门退下,厢房暗下来,素绢宫灯发出昏黄的光。
    她战战兢兢地下跪行礼,他侧对着她,那慢条斯理的样子似乎不欲开口。
    宇文珏连续饮了三杯茶才开口,“你可知,何人破坏御物?”
    “奴婢不知。”萧初鸾谨慎答道,想多看他两眼,却又不敢。
    “假若朕不想再看见你,仅此一条罪名,你小命不保。”
    “奴婢明白,谢皇上饶奴婢一条小命。”她忽然想到,会不会是他故意命人破坏的?
    “朕可以让你多活一阵子,不过你要为朕解答一个疑惑。”宇文珏摆手示意她跪到面前,冷声道,“抬头回话。”
    萧初鸾跪着挪到他跟前,心中打鼓,犹豫着抬首,“奴婢知无不言。”
    他俊白的脸映着昏黄的光,更显得阴森,“你可有法子劝劝瑶儿?”
    她并不惊讶,早已知道皇上早晚会求助于她。
    可是,他在她面前说出这样的话,好比在她的心口刺入一柄锋利的小刀。
    她竭力忍着痛,回道:“奴婢尽力而为。”
    “朕不是要你尽力,而是要你劝她宽怀,让她甘情愿为朕诞育麟儿。”宇文珏的语声陡然加重。
    “奴婢一定劝娘娘放开心怀,接受皇上的情意,为皇上生儿育女。”她直视他,淡定道。
    “你巧言善辩、伶牙俐齿,朕就信你一回。”
    “奴婢一定不负皇上所望。”
    宇文珏突然伸臂,扣住她的下颌,“假若有负朕所望,你就等着朕的折磨。”
    阴戾的眼神,乖张的语气。
    萧初鸾心神一凛,轻轻咬唇。
    仿佛,他握着那柄小刀,慢慢地绞着她的心,她痛彻心扉。
    他撤手,道:“若瑶儿有孕,你以为应该如何保密?”
    她略低眸光,“可在慈宁宫安胎,宣称娘娘身染怪疾,闭宫养病,禁止任何人出入。或可迁至行宫,以养病之名安胎。”
    宇文珏阴沉道:“她生下皇子皇女,那又该如何?朕与她的孩儿,不能无名无分。”
    其实,她早已想过这个问题,就等着皇上亲口问她。
    她略略沉吟,道:“皇上,此事只能兵行险着。唐美人是娘娘亲妹子,皇上若要给娘娘所诞的孩儿一个名分,只能同时让唐美人怀孕,怀孕的时间不能相差太大,否则无法同时分娩。娘娘诞下麟儿后,声称是唐美人诞下双生儿或是龙凤胎,之后娘娘以唐美人抚养两个孩儿太过辛苦为借口,抱孩儿到慈宁宫抚养,娘娘就能顺理成章地抚养自己的孩儿。”
    “的确是妙计。”他的嘴角牵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皇上,娘娘与唐美人能否同时怀孕,难以掌控;再者,皇上必须寻一个可靠的御医为娘娘安胎。”萧初鸾道。
    “你以为,太医院中哪个御医可靠?”
    “奴婢对太医院诸位大人不甚了解。”
    “宋天舒与你同乡,进宫前你与他相识吗?”宇文珏问道,眸光熠熠。
    “奴婢在家乡时,从未与宋大人见过,只是听父亲提起,宋大人进宫前曾为母亲诊治过。”她柔声道,“宋大人品行如何,奴婢不清楚。”
    他看向窗外,瞳孔微缩,似在想什么。
    半晌,他才又开口:“破坏御物是何人做的,你心中有数;既然瑶儿信任你,朕就暂且留你一条命。你记住,若有行差踏错,满门抄斩。”
    萧初鸾垂眸答道:“奴婢一定尽心服侍娘娘。”
    她相信,今日之后,他不会再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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