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由陈晓曼和陈晓豆两个活泼乱跳的小丫头带路,一人一手各自拖着唐龙和刘依诺朝着母亲所居住的村庄走去,路途还是很远的,而从来没有乘坐过牛车的刘依诺也是好生体验了一把牛拉车的滋味。
    那是一头巨大的黑牛,被粗大的尼龙绳套住,和以前骆驼祥子拉的车差不多,只是将人改成了牛。根据陈晓曼所言,这头牛还是陪着她长大的,有着很深的感情,当初家里人要建房子,打算将它卖了,她是哭着喊着求着家里人才将这头牛留下来的。
    “曼曼,还要多久才能到母亲家?”
    “很快了,再过两个小时就到了。”
    牛拉车还是很慢的,可看着布满泥土的道路,刘依诺还是打消了走路的念头,毕竟这条路可不算平整,碎石头很多,一不小心崴了脚,那就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看着在车上沉默不已的唐龙,刘依诺毫不客气地踹了一脚,“想什么呢?你就那么不想见到你的母亲?纵使她有千般错,那也是你的亲生母亲,你身为人子,去看看她老人家怎么了嘛!再说了,我和你结婚,她老人家是一定要到场的,没得商量。”
    “好啦,我又没说不去。”唐龙翻了个白眼。
    “那你还闷闷不乐的。”
    “别闹。”唐龙有些说不准自己此时的心情,是紧张呢,还是忐忑呢?或许都有吧。说实话,虽然很想知道自己的母亲这么多年来过得好不好,这么多年来也羡慕别的孩子有母亲陪伴,但恨,是肯定也存在的,“我只是不知道该拿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她罢了,你要知道,她当年将我留给父亲之后,可是就再也没来过我所在的村子的,一次都没有,小的时候同伴都嘲笑我有娘生,没娘教,你都不知道当思念变成怨恨是多么痛苦的过程。”
    刘依诺毕竟没有体会过失去母亲的滋味,所以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此时的唐龙,只好将他抱在自己的怀中,尽量用自己的温柔来抹平他内心深处的那道伤疤。不过,她也有自己的坚持,既然自己要成为唐家的一份子,那肯定是希望唐龙能得到一个完整的家的,所以,哪怕最终唐龙会和自己的母亲大吵一架,她也不会后悔自己的决定。
    丹水村,这是个比唐龙所在的村庄还要富裕的村庄,家家户户基本上都完成了楼房的建设,不像唐龙那里,还是能看到几户人家还是住着黄土房,这里最不济的家庭也是砖瓦四合院式的古老房子。
    到了目的地,陈晓曼和陈晓豆两个小丫头几乎是飞也似的朝着前面狂奔而去的,都是石板路,唐龙倒也不担心这两个丫头会摔倒。一路上,众人都笑眯眯地和她们打招呼,而她们也非常熟悉地回应着,倒是路人看着打扮非常潮流的刘依诺和唐龙的眼神有些好奇。
    眼看着陈晓曼和陈晓豆她们跑进了一家正在进行装修的楼房里去,等唐龙牵着刘依诺的手抵达门口的时候,正好一位穿着单薄衬衫切骨瘦嶙峋的中年女子被她们拖了出来,唐龙只要看一眼就知道那个人是谁了,急忙转过身。
    刘依诺看了一眼唐龙,“啧啧,眼睛红了?”
    “妈妈,妈妈,那是哥哥和嫂嫂,他们来看你了。”陈晓豆天真地指着唐龙和刘依诺。
    相比唐龙,唐筱珂和母亲就比较熟悉了,毕竟以前她总是偷偷地来这里和母亲玩。那时候,由于父亲比较重男轻女,在前往城市工作的时候,并没有带上她,所以才有时间跑来和母亲团聚。
    “小心!”刘依诺一声惊呼。
    陈晓豆太心急了,并没有看到母亲脚上的绷带,一味地拉扯着母亲从里面走出来,母亲却是因为脚伤赶不上豆豆的速度,差点就摔跤了,幸好,刘依诺眼疾手快,将母亲扶住了,“妈,您没事吧?”
    母亲愣了愣,半晌才回过神来,“姑娘,你叫我啥?”
    “妈!”刘依诺架着母亲的胳膊,让她慢慢地站稳,“我是你儿子的媳妇,我叫你妈总没错吧?!”
    “我儿子?你是说龙儿?”母亲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声音突然变得哽咽了起来,“龙儿来看我了?他人呢?”
    母亲东张西望起来,却是发现眼前只有一个年轻人在背对着自己,他该不会就是自己多年未见的儿子吧?
    其实,在刘依诺喊出‘小心’二字的时候,唐龙就已经回头了,可是,当发现母亲被刘依诺扶住的时候,他刚迈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再次选择了转身。
    “龙儿,是你吗?”
    听到母亲因哽咽而颤抖的声音,唐龙心中一颤,鼻子微酸,眼泪更是在自己的祈祷不要掉落声中不听话地从眼眶中溢了出来,他只好一遍又一遍地用手腕擦拭着,他很想转身,可终究是没办法做到。
    快二十年了吧?
    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见到母亲的一天,他还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没有母亲的日子,可当看到骨瘦嶙峋的母亲时,心中很是酸痛。毕竟是农村,当初在生下自己和妹妹的时候,家里就没有什么好东西给她补身子,导致坐月子的时候营养跟不少,身材一直都处于暴瘦的状态,而改嫁之后又生了陈晓曼和陈晓豆,可想而知,此时的母亲的体重肯定没超过70斤。
    这些年来,她改嫁的那个男人常年处于在外漂泊的状态,前些年更是因为走私而惹上牢狱之灾,可以说,她是一个人将陈晓曼和陈晓豆拉扯大的,估计根本没吃过什么好吃的,即便有,她肯定也是留给两个妹妹,不然,这两个小丫头不会长得那么圆润可爱。
    现在,她在叫自己,要回头吗?
    曾几何时,自己多么想亲眼看一眼她的容颜,多想陪着她慢慢变老,可惜当时的自己倔强得很,心中的自卑让自己对母亲的思念逐渐转化成仇恨,每次过年虽然回家了,但却从来没来过这个地方看她一眼,也不允许自己的妹妹在自己的面前提及母亲二字。
    呵呵,多么可笑!记得小学时候的作文写关于母亲的,还写了所谓的‘子欲养而亲不待’这几个字眼,然而,却从未懂得还有一位母亲在等着自己来探望。
    是啊,她不回村里看看自己,难道自己就不能过来探望她吗?
    唐龙啊唐龙,纵然你心中有恨,可刘依诺所说的也很有道理,自己毕竟是她生的,是她将自己带来了这个世界,血浓于水,自己根本就割舍不断!
    想通了的唐龙,深吸一口气,将鼻水吸了回去,便是转过身来,望着那个瘦若竹竿的母亲,眼睛越发地通红起来,他快步走了上去,架着母亲的另一条胳膊,低声喊道:“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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