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略显颓废的英布仍散发强烈的戾气,自认为当过贼寇,行事粗狂的陈贺下意识后退一步。
    “他便是英布?天底下恐怕也只有项羽能当他的王了。”陈贺暗暗叹道。
    虫达紧握长剑,谨慎的提防着英布。
    他听吕泽说起过九江王烹杀巴蜀使臣一事,已认定英布是个毫无底线的屠夫。
    子婴毫无畏惧,反倒是有些困惑。
    “同寡人饮酒?”子婴笑道,“九江王开疆拓土,喜得炼兵重地,连与寡人昔日的恩怨都忘了吗?”
    英布下意识看向右手腕,沉默片刻,忽地邪笑,“此等小事何足挂齿?秦国那二十万被活埋的性命才是大事。子婴,你若不再记恨本王,寡人也便不记恨你。”
    “做梦去吧。”子婴面色一冷,“英布,你也少废话了。是仇是怨,他日有机会再做了断,速派九江将士助寡人驱逐西魏兵,想要何条件,直说吧。”
    “条件?呵呵,本王自然有条件,只不过你给不起。”英布侧头拧着滴水的头发,“把秦地送与本王,本王可派举国之兵助之。”
    子婴张大嘴巴,他猜到了英布或许会狮子大开口,想不到这种话也能说。
    “你认真的?”子婴不悦道。
    “自然是...戏言。哈哈哈...瞧你刚刚的模样,怎么?本王要了,你还真能给吗?”
    英布癫笑不已,朝着嘴中猛灌酒。
    “你倒底想要什么?!”子婴急的咬牙,偏偏心急之时,一向爽快的英布居然婆婆妈妈的。
    “本王要你!”英布挑眉看着子婴,“子婴,你若舍弃王位来九江,本王便将王位给你,如何?”
    子婴捂着额头,微微无奈,“寡人真不该与酒醉之人废话,诸位爱卿带九江王回宛城,待到明日酒醒再做商议。”
    事到如今,子婴再是着急,也只能等到明日了。
    陈贺,虫达上前便要搀扶英布。
    “都滚开!!”
    英布一声暴喝,猛地推开二人,二人被推了个踉跄。
    “还甩酒疯...”
    子婴正欲亲自制住英布,突然发觉王周始终背对着英布,并未出手。
    “王统领,素来带九江王回...”
    “子婴跟本王来!”
    摇摇晃晃的英布,一把抓住子婴的胳膊,扯到一旁。
    “英布,你做什么?!”王周喝道,欲上前阻止。
    “无妨。”子婴抬手拦下三人,“想必九江王真有要事,只能说与寡人听。”
    英布脸上笑意不知何时消失,转而是铁青之色,带着子婴行至桥东。
    一路上,子婴紧紧盯着英布的动作,直至英布松手,瘫坐在地,子婴才松了口气。
    “有事便说,不然寡人亲自送九江王回城。”子婴说道。
    “回六城吗?”英布倒地望天,双目迷离。
    “宛城!”
    “那...便算不得‘回’。”英布喃喃道,“六城才是本王的家乡,如今...王后死了,去何地皆算不上回了。”
    子婴忽觉有些好笑,“倘若寡人猜的不错,九江王夫人该是被你设计而死吧?为了攻打临江国而杀害夫人,如今倒后悔了?晚了。”
    “后悔?呵...”英布眯眼苦笑,“寡人亦是不知是否后悔了。唯有她死了,项羽才会去对付衡山,本王才有机会趁机北上。”
    子婴不由嗤之以鼻。
    “天意弄人啊,她若非是吴芮之女。寡人便不会轻动临江,她也便不会死。待到天下大势再变,再寻其他良机。”英布独自怅然。
    “假惺惺~”子婴小声讥讽道。
    “寡人不是!”英布猛地坐起身吼道。
    “好好好,今日九江王说了算,是为了大计。”子婴附和道。
    英布伸手攥住子婴衣襟,吼道,“子婴!你根本就不懂!当日,本王想派人送她去临江时,便已被她看破心思。其后,寡人想就此作罢,是她暗自前往临江,还书信吴芮,只言外出游历。不然,你真的以为吴芮看不透吗?!这非是本王之计,是夫人在为本王谋划!”
    子婴喉咙微动,一时搞不清英布说的是真是假。若是真的,只觉得英布的损失更大了些。
    “其实...夫人完全没必要如此。”子婴忍不住提醒,“论国力,不算楚国,九江之上还有西魏,衡山,论名声...九江国是垫底的。即便打下临江,你也无法一统天下,尽是一时得了块地罢了。”
    “所以寡人才需要与秦王联手!”英布忽地瞪大双眼。
    “与寡人?九江王不是已于燕王臧荼结盟了吗?何况寡人并不想与你走的太近。”子婴直言道。
    “寡人与人结盟,亦是看国力与名声。燕国够强,韩广又曾是叛臣。原本瞧不起被打的节节败退的秦兵,但此战秦国居然能大胜,寡人便改了心思。最重要的是秦人的名声也是够烂的了。说到底,秦与九江才是一路货色,在天下人眼中亦是一路货色。”英布松开左手,轻拍子婴的肩膀。
    一路货色...
    此话难听,子婴忽觉秦与九江竟格外相似。
    英布是大盗,张仪为相时的秦国也被诸侯视为夺地大盗。
    英布杀害了各诸侯的使臣,臭名昭著。大秦一统天下后,除了楚王启自杀殉国外,其他国君下场亦是极其惨烈。软禁处死韩王安,斩首示众燕王喜,将齐王建活活饿死...
    “即便如此,寡人却已答应了臣子,不想再生战事。安居秦地,修养生息为寡人心之所愿。”子婴回绝道。
    “少装了,其实子婴,你与寡人亦是同一类人!”英布忽地喝道,“什么安居的屁话,无非亦是为了夺取天下。早日里,你为了宫人,舍弃翟国之地,也不是什么仁义,只是那块地吞不下去罢了。本王告诉你,无论你再想如何施计,总会有人厌恶。击败不服之国,杀光不服之人,才是成君之道。”
    “寡人当日是真的不想她去死!”子婴挺身辩解道。
    “那只是因为利益还不够大!若是那宫人身死,你便可得到九州,你舍不舍得?!”
    桥头沉默半晌,子婴低头,尝试着去思考那种局面,却还是无法抉择。
    不忍身边之人身死的心,与日益增长的,本不属于他的称帝之心难分高下...
    “犹豫了?”英布冷笑,“本王告诉你为何会犹豫。因为,你还不够果决!被秦国为天下讨伐之势吓到了,以为不得人心,即便得了天下亦会失去。”
    “寡人...”
    “别装什么仁义了。”英布打断道,“这就是你心中的想法。本王可还听说过一些秦王的事。杀了魏王豹的使臣,扬言要帮张耳复国...滥杀,欺骗这些哪个是仁君之为?还有那些巴蜀统领,你若没用什么不仁义的诡计,本王可不信他们会轻易跟随于你。皆是为了夺天下,你我的策略不同罢了。”
    子婴被责备的极为不悦,但这些偏偏又是事实。
    此地是后世的魏公桥,子婴也愈发感觉自己非是刘备,而是曹操。
    “即便如九江王所言,寡人非仁君。寡人的臣子曾说过,世上本无仁君,只是将所做恶事隐藏。这或许便是寡人为今之道。”子婴叹道,“天下一统乃是大势,寡人亦有为帝之心,也自认能让天下百姓活的更好些。用些诡计也未尝不可。”
    “还在装!”英布勃然大怒,怒瞪子婴,“让天下百姓活的好,也只是为了王位更安稳!对外的名声更好,再攻别国。哪个身居高位之人会真正为蝼蚁着想?子婴,你比本王可阴毒多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子婴被骂的有些懵。
    “让你与本王一样,不再有任何顾虑!管他什么天下人心怨,杀过去便是了。你,我,臧荼三人平了天下。可各自为帝,若有不甘再杀伐亦不晚。”
    “杀过去?”
    子婴喃喃道,脑中已勾勒了天下不服者跪拜在身前的痛快画面,共尉等人虽是心有不甘,仍要跪地行礼。
    猛然间子婴感觉这种快感,比让人感激更舒服...
    英布眯眼见子婴的表情微变,“哈哈哈,看来秦王懂得了本王的心意啊。本王便是盗,便是贼,但而今为王,便是一切!秦国是杀戮可有如何?天下人一样要屈膝尊王!”
    英布的话句句击在子婴心头。
    “这便是始皇当年的感觉吗?”
    “哈哈哈...天下人皆在责骂始皇,却又皆在想成为始皇。其实始皇非是暴君,亦是有道之君,本王将其称为‘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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