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长卿在医生办公室和老郑医生交谈,这时候赵思齐也被女儿扶着,到顾荇舟的病房来看他。
    赵思齐的锁骨处留下了一块伤口,但只要持续敷药,逐渐就能愈合,二十多年来,日夜折磨赵思齐的疼痛终于得到解决。
    眼下,取下控制枷不过一夜的功夫,赵思齐整个人的精神面貌就有了极大的改观,脸上的黑气没了,背也直了眼睛也亮了,虽依旧是满头白发,但竟是丝毫也不显老。
    和昨天那暮气沉沉的样子,全然不同。
    顾荇舟见赵思齐进来,他想坐起身,但只要一动,周身伤口就疼痛难当。
    赵思齐赶紧按住他:“舅舅不是外人,躺着吧。”
    他又笑道:“你小姨也说要过来看你,又问我你想吃什么,我说我怎么知道?若你还是个小孩子,爱吃什么爱玩什么,大人不用问也猜得到。可是荇舟你都这么大了……”
    赵思齐说着,又伤感起来。
    顾荇舟却笑道:“舅舅,往后日子长着呢。”
    赵思齐连连点头:“等你病好了,咱们一块儿去苏州……看你妈妈。”
    赵柔嘉在一旁听着,心中不由酸楚难当,她还没告诉父亲,顾荇舟的伤势,已经无药可医了。
    那天下午,赵玉蓉果然来了医院,她见到摘下控制枷的赵思齐,兄妹俩不禁抱头痛哭。
    在此之前,因着赵乾坤的缘故,再加上,这位小姨的丈夫是苏镌,顾荇舟始终保持着微妙的距离,赵玉蓉看出了外甥的态度,只能独自黯然神伤。
    这次顾荇舟帮赵思齐除去了控制枷,两厢冰释前嫌,顾荇舟又想到自己来日无多,亲人只剩下舅舅和姨妈,于是心里也放下了往日的芥蒂。
    三人在病房里一面说一面落泪,又商量着等天暖和了,一同去苏州拜祭赵夕颜。
    赵玉蓉抹了抹眼泪,她又笑道:“光顾着说话了,我还有几个病号要去探望。”
    顾荇舟点头道:“吉田雨和苏副理事长都在楼上的病房,小姨你过去吧,舅舅这儿有我陪着。”
    于是赵玉蓉拎着东西上了楼,去到吉田雨的病房,推门一看,吉缌正陪在哥哥的病床跟前。
    吉田雨因为做了开颅手术,在中心医院呆得比较久。此刻兄弟俩见赵玉蓉过来,都是眼睛一亮。
    “蓉姑姑又带了什么好吃的?”
    赵玉蓉笑道:“除了吃的,就不想要别的了吗?”
    她打开带来的汤罐,里面果然是油汪汪,极为浓香的一只鸡。
    吉缌的姑妈吉雁苓,嫁给了赵玉蓉的哥哥赵思齐,所以他们也跟着喊赵玉蓉姑姑。另外,吉缌从学生时代起,就跟着赵玉蓉学画画。
    赵玉蓉精神体很弱,是个平庸的梦师,抛开这一点,她在绘画和雕塑上却很有天赋,虽然因为照顾瘫痪的儿子,占据了很多精力,但赵玉蓉始终没有放弃自己的专长。
    苏家祖传的头脑在经商上面,苏镌没什么艺术天赋,两个儿子也是如此。苏锦在沉舟里说,他家四口人,只有他妈妈能看出一幅画的好坏,他爸爸看一幅画只有一个标准,那就是像不像。
    “以至我妈常常有对牛弹琴之感。”苏锦忍笑道,“而且是对着三头牛。”
    苏镌觉得妻子可惜了,不该把精力放在照顾家庭上,他总说赵玉蓉应该立志当个艺术家。
    “想起自己的名字和赵乾坤的名字列在一起,我就恶心,倒宁可默默无闻。”每次,赵玉蓉都这样淡淡回复自己的丈夫,她在外人面前永远温和有礼,像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只会说给丈夫听。
    夫妇俩有着相同的隐痛,苏镌明白过来,自此就不再劝了。
    今天赵玉蓉给吉田雨送来鸡汤,又对吉缌说,自己有点事想和他商量。
    吉田雨将鸡汤端到自己面前,他又笑道:“你们艺术家之间永远有共同的话题,像我这种俗人是听不懂的,我有好吃的就行!”
    于是吉缌就和赵玉蓉去了病房外头的走廊。
    确定周围没有人,赵玉蓉这才收起笑意,低声道:“你考虑得怎么样?”
    吉缌低着头,半晌他才道:“蓉姑姑,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但是这件事,我要自己来。”
    赵玉蓉皱了皱眉头:“你一个人,完成不了……太危险了!”
    “那我也会尽力的。”吉缌抬起头,他正色对赵玉蓉道,“蓉姑姑,我做这个决定,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自从……自从我父亲死后,我就下了决心,一定要为他报仇!”
    吉缌提到父亲,眼睛里有了泪,手也握成了拳头。
    他又颤声道:“我知道我不够强,不一定杀得了吉呈,可是这件事,我非得一个人完成不可!当年就因为我父亲要去协会举报他吃人,吉呈就把我父亲关起来,折磨了三天三夜,他引来一群白骨蛇,把我父亲的精神体咬得千疮百孔,惨不忍睹……”
    吉缌把拳头握起来,用手背使劲擦了擦眼睛:“我当时就在门外听着,吉呈把我绑在石头上,逼着我听我父亲的惨号,直至他咽气……蓉姑姑,这种血海深仇,我如果不去报,那我还是人吗!”
    赵玉蓉伸手握住吉缌的手,示意他平静下来。
    然后,她才低声道:“可是吉呈那么厉害,你一个人,杀不了他。”
    吉缌从她手里抽出手来,他深吸了口气:“我做了充分的准备,这一次,不成功便成仁!”
    赵玉蓉满脸的担忧。她还想说什么,吉缌却止住她。
    “我知道,蓉姑姑你是为我好,你身后的人,我也相信是真想帮我,可我不能接受你们的帮助,把这天大的仇恨交给你们,而我到最后,轻轻松松给吉呈一刀就算完事——这不符合我做人的原则。这是我心里最大的一件事,我吉缌坚持活到现在,就是为了完成它。如果假手于人,会让我这辈子都不甘心。”
    他把话说到这个地步,赵玉蓉也只好不再劝。
    等赵玉蓉走了,吉缌回到病房,却见吉田雨捧着那盅鸡汤一口没动,只是坐着发呆。
    吉缌好奇道:“哥,你怎么了?”
    吉田雨把鸡汤放在一边,他忽然问:“阿缌,你和小媛到底怎么了?”
    吉缌一听这话,随意笑道:“分手了呗。”
    “过年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分手了?!”
    “合则来不合则去,这有什么要紧的。”
    “可是……”
    “分手更好,免得日后带累人家姑娘。”吉缌淡淡道,“这样的家族,流淌着这么肮脏的血的我们,就不该有后代。哥,难道你不这么觉得吗?”
    吉田雨面如土色,他望着弟弟,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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