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协会出来,薛畅怀里抱着八音盒和小罐头的精神核,他站在中转站少女喷泉跟前,一时间,怅然若失。
    家,好像回不去了,他不想面对妈妈,也不想面对奶奶。
    薛畅深知,从她们嘴里听到的要么是谎言,要么,是更难承受的真相。
    “走吧。”顾荇舟说,“回去。”
    薛畅看看他:“回……哪儿?”
    顾荇舟回头看看他:“当然是回沉舟。”
    对了,还有沉舟。
    薛畅忽然安下心来。
    他总算,还有一个可以回去的地方。
    后来,顾荇舟和魏长卿谈起此事,他向魏长卿描述当时听那只八音盒所产生的震撼,顾荇舟说,难怪薛畅平时几乎不唱歌。
    “杀伤力太强了,如果全部放开,根本没人能承受。”
    魏长卿思索片刻,这才道:“所以这就是他偏爱口水歌的原因?”
    顾荇舟一怔:“怎么讲?”
    “口水歌的能量极低,比塑料袋还差,没法承接那么强的能量,这就好像用竹篮捞水,水会从四面八方漏掉。”魏长卿说到这儿,笑了笑,“杀伤力自然就减弱了。”
    顾荇舟也笑起来,他没想到竟然会有如此解释。
    “钟淼淼一定知道得更多。”他又思忖着说,“我听阿畅说过,他妈妈非常反感他唱歌,小时候,几乎是用恐吓手段来禁止他开口。”
    魏长卿突然说:“所以原本是叫阿唱,唱歌的唱,对么?”
    这一句话,把顾荇舟说得沉默了,他再度想起顾玄那意味不明的呓语。
    薛……阿唱……
    所以顾玄并非指的是薛畅本人。
    就像“魏长卿的馒头”,“苏镌的熙凤”,那个薛字,是定语。
    他说的是“薛从简的阿唱”。
    他的意思,是那只混沌。
    魏长卿小心翼翼端详着顾荇舟:“你会因此恨阿畅吗?”
    顾荇舟回过神来,他揉了揉发红的眼睛,这才笑道:“有什么恨不恨的,也不是他的责任。”
    他说到这儿,声音低下来:“我心里,确实很难受,不光是为了他们抛下我……还有阿畅,他不也是囫囵被拖进这个计划里来的吗?他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猜薛从简一开始的打算不是这样的,他也压根没想要送死,结果忽然之间,一个个都死了:他,我爸,还有你爷爷……章鱼也是有感情的,长卿,这些事情对章鱼而言,又意味着什么?我不相信它真的无动于衷。”
    魏长卿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阿畅受过很重的伤。不光是白泽那一下的打击,还有后来,薛从简他们做的事情……就算是没有人格的章鱼,也一定承受过许多痛苦。你想想,本来无忧无虑躺在烂泥里睡觉,忽然被白泽打成重伤,被拖出来,被人类俘虏,上了锁……然后上锁的那个梦师又突然死亡。”顾荇舟说到这儿,抬头看看魏长卿,“无序区之主又怎样?也并非刀枪不入、没有感情。长卿,我不想这类事情,再发生在薛畅身上了。”
    魏长卿沉默良久,才道:“我觉得你有了一些变化。”
    顾荇舟一愣,他笑道:“是么。”
    “嗯,你原先没有这么顾着阿畅的,以前你对他,比较冷……”
    顾荇舟点了点头:“因为我发现,我和阿畅已经被绑在一起了,我不能不去保护他。原先我一直觉得自己的存在毫无意义,江叔叔对我再好,我也解不开这个疙瘩。”
    “那现在呢?想通了?”
    “嗯。顾盼说,我是个开关,我就是为了阿畅……不,为了梦境之砥而存在的。他们这群人,屋子还没建好,倒先把电闸给安上了。一个开关,很难听是吧?”顾荇舟说到这儿,笑了笑,“可这也是意义啊!谁又比谁高贵多少呢?意义这玩意儿,不过是人类给自己找的生活下去的由头。顾盼瞧不起我,他的人生意义就是当我爸的好儿子——叫我看,他这种虚无的意义,还不如我呢。”
    魏长卿被他说得笑起来。
    “当我把手按在章鱼的精神核上,看着梦境之砥出现的时候,我就明白了,我真的是个开关。”顾荇舟笑了笑,他的笑容里,有一种无所谓的洒脱,“那么多人,为了这个而死,并且是主动捐躯,我做个开关,又有何不可?”
    魏长卿点点头:“虽然这样说有点不合适,不过我觉得你现在这样,反而比之前一味的寻死,感觉上要好得多了。”
    他说到这儿,又叹道,“你为什么不和我说呢?速忆汤的事,还有本打算出国定居的事……”
    顾荇舟低下头:“人都不在了,说出来还有什么意义?”
    魏长卿一时心中五味杂陈。
    他只好伸出手,像很多年前那样,摸了摸顾荇舟的头发。
    “荇舟,对不起。”他终于说,“是我太自大了。”
    从协会回来的次日,薛畅去中心医院打了营养针,顺道,他把薛从简的精神体地桩带回来了。
    他问顾荇舟,能不能陪着他一起去薛家祖祠。
    “我从来没上到二楼去过。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薛家万灵祠的管理员……”
    顾荇舟想了想,答应了薛畅的要求。
    于是那天他们就带着小罐头的精神核,还有薛从简的地桩去了薛家万灵祠。
    挂着薛宅匾额的大宅子,依然是漆黑暗淡,寂寥无声的。
    薛畅带着顾荇舟走进宅邸,一直到了上次他见薛旌的地方。
    顾荇舟说:“我在下面等着。有事就叫我。”
    薛畅点点头,他看了看二楼的楼梯,这才鼓足勇气,踩着那咯吱咯吱的木楼板,一步步走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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