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这间镜面屋子,薛畅推门进去,却是盛夏的小区户外。
    太阳热辣辣地晒着,光线白得让人头晕,广玉兰阔大的深绿叶片,反射着箭一样明晃晃的光。
    玉兰树下,单元楼门口,顾荇舟正急切地和一个白衣女子说着什么。
    薛畅走过去,他这才注意到,白衣女子腹部微隆。
    “……莺莺姐,你留着这个孩子!我来养他,行不行?”
    白衣女子一脸憔悴,眼睛有些浮肿,她一听这话,顿时又浮上泪来。
    “小舟你别说了……”她捂着脸,扑簌簌落着泪。
    “你别打掉他!莺莺姐我求求你!你把他生下来,我来养!”
    “你要怎么养他?!啊?!”白衣女子泣不成声,“你才十七岁!”
    “我可以养他!我打工能赚钱的!真的!我一个月能赚一千多块!”顾荇舟抓着白衣女子的胳膊,“莺莺姐,我不念大学了,我这就去打工!”
    “你别逼我了行不行?”白衣女子哭道,“阿水已经不在了!你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顾荇舟忽然跪了下来。
    “莺莺姐,我求求你,把孩子生下来!”他扬着脸,满面泪痕,“这是江叔叔唯一的骨血!你不能就这么打掉他!”
    这时,从单元楼里冲出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她一把将白衣女子拽到身后。
    “浑小子!胡说八道什么!”妇女冲着顾荇舟横眉怒目,“江沉水是个杀人犯!你让我闺女给杀人犯生孩子?!”
    “江叔叔不是杀人犯!”顾荇舟激烈地打断她,“他是冤枉的!”
    “冤枉?”那胖胖的妇女朝他冷笑,“姓江的一出事,警察往我们家来了没有十趟也有八趟!他要真冤枉,警察会没完没了找我闺女的麻烦?!”
    她说完,用力一拽白衣女子:“回家!下午就去把孩子打掉!”
    顾荇舟急得膝行了几步:“大婶!大婶你别逼着莺莺姐打胎!莺莺姐,我求求你,把孩子生下来!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白衣女子被拽着站立不稳,像朵孱弱的菟丝花,她哀哀哭求:“妈……妈你别这样……”
    顾荇舟跪在地上,急得砰砰磕头:“莺莺姐,我求求你,把孩子生下来!”
    然而白衣女子没能回答他,转眼间,她就被拽进了单元楼里,砰的一声,铁门关上了。
    四周围,再度静了下来。
    整个世界只剩下一种声音,那是狂喊般声嘶力竭的蝉鸣。
    顾荇舟呆呆跪在粗糙的水泥地上,少年的脸上沾着脏脏的沙土,额头流着血。他的头顶上方,是夏季空无一物的天空,炽烈的太阳悬于高处,正在凶猛地燃烧,薄如絮的淡云彩,一动不动停在天际,像被贴在幕布上的纸片,天空看上去,如同一块洗了很多遍,已经有点褪色的旧蓝幕。
    一切都那么逼真,像个精致的电影背景,仿佛伸手一扯,就能把它们全都扯下来。
    针一样的阳光落入薛畅的眼睛,他闭上眼睛,清晰地感觉到了那种死一般的痛楚和绝望。
    薛畅抱着精神核的头颅,从最后一间屋子走出来。
    他走到断肢面前,将头颅小心翼翼地放下来。
    至此,所有部分全部找齐。
    四个人围着一地的残骸,心情沉重得犹如葬礼。
    苏锦小声道:“阿畅,最后那个房间……”
    “你不会想进去的。”薛畅低声打断他。
    他不想将看见的那一幕告诉任何人。
    苏锦明白过来,默默点了点头。
    魏长卿首先振作精神:“接下来,怎么把它们拼到一起去?”
    薛畅犹豫了良久,终于还是道:“你们能不能暂时回避一下?”
    苏锦他们互相看看,纷纷转过身,背对着薛畅。
    虽然因为激活了两枚精神核,薛畅如今已经有了灵活收放章鱼的能力,但他始终无法当着同伴的面变出触手,就算是掩耳盗铃,他也希望沉舟的同伴能依然把他当成人类看待。
    章鱼的触手小心翼翼绕在支离破碎的残肢上,它们分泌出白色的线一样的东西。
    就像上次,把断开的苏锦精神核包起来一样,那些身首分离的肢体,被裹在了一起……
    “好了,你们转过来吧。”
    听见薛畅的声音,那三个转过身来。
    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出现在他们面前!
    正是顾荇舟的精神核!
    魏长卿一个箭步冲过去,他想去碰顾荇舟,却被薛畅止住了。
    “这只是个复制品,是我的一部分,魏大哥,这不是真正的先生。”
    果然,魏长卿伸出手去,只能触碰到一层看不见的玻璃。
    苏锦和关颖也一瘸一拐围了过来,四个人眼睛不眨地盯着那个仿佛刚刚苏醒过来的小男孩。
    只见男孩顾荇舟坐在一张椅子上。他冲着他们眨了眨眼睛,小脸上显出吃惊的神色。
    “你们看得见我?!”
    四个人一听,顿时喜形于色!
    “先生!你看得见我们?!你在哪儿?!”
    “我看得见你们,刚才突然看见的,像电视机打开了一样。”男孩顾荇舟说,“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我被关起来了。”
    他说着,又看了看关颖,突然叹了口气:“你家的酒果然有毒……”
    关颖一个猛虎落地,噗通跪了下来:“先生!对不起!!”
    魏长卿急道:“你是怎么被抓走的?!”
    “我是被一根绳带走的。”顾荇舟指了指左手腕,众人这才看见,那儿栓了一根黑色的细绳,“这绳子把我捆起来,拖着往前走,速度快得什么都看不到。再等停下来,我已经在这儿了。”
    顾荇舟又问他们,究竟是怎么找到他的。
    苏锦将利用薛畅的特殊体质的原理,和顾荇舟说了一遍,但他没有提刚才那五个房间的事。
    其余人也默契地只字不提。
    顾荇舟点了点头:“多亏我那天给阿畅做了精神体spa。”
    魏长卿急切地问:“把你捆住的就是那根细绳?不能解下来吗?”
    顾荇舟看了他一眼,低头,他伸出右手,去解左手上那根黑绳。
    谁知他的手指刚刚触碰到绳结,那根黑绳顿时变长,哗的一下分出无数的线头!它们疯狂生长,不过几秒钟时间,就将顾荇舟全身缠住!
    小男孩被捆得像个结结实实的粽子!
    “我算过时间的。”顾荇舟淡淡地说,“老实呆着别乱动,半个小时松绑,还原为一根。”
    ……都被捆成这样了,身子被吊得脚尖都快离地了,顾荇舟还是一副不慌不忙的神态。
    魏长卿一时无语,半天,他才喃喃道:“你告诉我不就得了?干嘛非要用手去碰?”
    顾荇舟看了他一眼,声音平淡:“我光用说的,你不会信我。”
    魏长卿听出他这句话里有赌气的成分。
    他只好耐着性子问,“还有别的线索么?比如声音光线什么的……”
    “没有。既听不见也看不见,这根绳子长度有限,我走不了多远就会被拽回来,它的尽头在哪儿我也不知道,只要想探究,就会像这样把我捆起来。”
    薛畅喃喃道:“这么看来,这条绳子好像是活的……像长了眼睛的人一样。”
    顾荇舟看了看依然跪在地上的关颖,他叹了口气:“甭跪着了,起来吧。”
    关颖爬起来,他抽噎道:“先生,您身上难受吗?有没有哪儿疼?”
    “哪儿也不疼。只不过……”
    “只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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