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颖的一番话让薛畅醍醐灌顶!
    苏锦也霍地站起身!
    “我知道了!”他颤声道,“为什么加斯东会那么恐惧……明明是提升他做亚太地区总裁,明明是升职,人人艳羡的事。可他却恐惧得夜夜睡不着,甚至想辞职逃走……”
    顾荇舟点点头:“对现代跨国公司里的职员来说,被发现价值,得到升职机会,换了谁都会高兴。可是对翠袖而言,却是一件恐怖无比的事——她曾经被同伴发现了‘食用价值’,而她差点丧命于此。至于得到来自官方的瞩目,又意味着什么,我想翠袖一定和加斯东说过很多次。”
    “但公司董事会毕竟不是清政府吧?薛畅不由替翠袖抱不平,“她又没听说过这些,加斯东自己应该把二者分辨清楚才是……”
    关颖摇摇头:“阿畅,你懂不懂什么叫社畜?什么叫职场如战场?你以为升职就全都是好处吗?升得越高危机越大你不明白吗?”
    薛畅还是不服气:“就算遇到危机,顶多辞职啦!又不会要人的命……”
    关颖索性道:“好吧,我这么和你说:沉舟最近入不敷出,先生宣布裁员一人但又不说裁谁,到了月底,他突然把你叫去办公室……你慌不慌?你心里会怎么想?”
    薛畅仔细想了想,他挠了挠头,尴尬道:“……我想死。”
    关颖嗤嗤笑起来:“那再设想一下,你是个灾民,流离失所,一路乞讨到了异乡街头,突然有个差役注意到你,快步朝你走过来……你慌不慌?是不是也觉得‘卧槽完蛋了’?”
    薛畅只好点头。
    “你自己都分不清二者的区别,怎么能要求加斯东办到?”关颖轻轻叹了口气,“人是感觉的动物,精神核所拥有的也只是感觉而已。很多事情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然而给人的感觉却是一模一样的……”
    关颖的话还没说完,顾荇舟突然打断他:“沉舟最近入不敷出?”
    关颖苦笑起来:“我是打个比方。先生不用害怕,只要有魏大哥在,沉舟永远不会有入不敷出的那一天。”
    顾荇舟一听这话,才稍稍放下心来,薛畅和关颖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顾荇舟对钱是多么没概念啊!
    薛畅设身处地想了想,不由同情道:“那还是不要逼加斯东在公司里呆着了,既然他这么痛苦……哎,真要想上终南山修道,就让他去吧。”
    苏锦似乎心里憋着一股气,他一抖身上的道袍,语气生硬地说:“都像他这样,一遇到难关就辞职去修道,那终南山要变菜市场了!你知不知道加斯东有多辛苦才爬到如今这个位置?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渴望那张亚太总裁的椅子!费了这么多年的心血,最后却只能与世无争地坐在山里吃风喝烟,这合适吗!”
    关颖抬起眼睛,诧异地看着苏锦:“与世无争又怎么了?坐在山里有什么不好?苏锦,到底是加斯东按照你的意愿走所谓的‘人生正道’重要,还是他自己来判断人生得失重要?刚才你认真听了先生的批评没有?你怎么这么爱拿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人?”
    苏锦一下子火了,他站起身来:“先生批评的是我的这桩案子,他可没有赞同你这种得过且过的人生态度!关颖,你想混日子就混你自己的去!别把加斯东拖下水!”
    这下,关颖被他给刺伤了,他冷笑道:“也不知是谁把加斯东拖下的水,到现在精神核都找不到……”
    薛畅头一次看见关颖发这么大火,他也慌了,赶紧劝阻俩人。
    翠袖被他们激烈的声音给吵醒,她一下跳起来,奔到他们跟前连声哀求:“别吵了,这儿野兽多,很危险!大家走这条路不容易!不要在这种时候吵架啊,我们不能把同伴当敌人,我们应该团结起来,应对危险!”
    顾荇舟淡淡地说:“看看,让人家小女孩来教你们什么叫团结。你们一个个的,好意思吗?”
    苏锦脸色很不好看,但他还是默默闭上了嘴。
    关颖轻轻哼了一声,那意思是不和苏锦一般见识,他起身走过去,干脆把翠袖抱在怀里,轻声安慰着,让她继续休息。
    顾荇舟压低声音:“加斯东的未来,不是我们谁说一句话就能定下来的,客户的人生,客户自己来负责。至于说到翠袖对他的影响,此事不能一概而论。翠袖的谆谆教导,肯定给加斯东的精神核带来了负面影响,但是你们也要想到,正因为有翠袖的陪伴和安抚,加斯东才能活下来,不至于被扭曲的亲子关系给吞噬。在做治疗之前,苏锦曾经说,客户是个没有心理资源的人——这不对,加斯东有心理资源,他的心理资源就是翠袖。”
    如果不是翠袖多年来的陪伴,加斯东的状态还要更坏,甚至很可能活不到成年。正因为失去了翠袖,加斯东的精神核才会离家出走,母梦也不稳定起来……
    “再坏的陪伴,也好过没有陪伴。”顾荇舟望着那个瘦小的身影,怅然道,“翠袖给了加斯东很深的关爱,在加斯东心里,她是比妈妈更重要的存在。翠袖也在尽其所能的帮助加斯东,哪怕这份帮助有诸多副作用,但她已经尽力了。”
    苏锦一声不响地听着,此刻,他忽然问:“先生,翠袖……到底是什么?”
    这个疑问,也浮上了薛畅的心头。
    顾荇舟低头弹了弹指尖上那团柔软的火焰,他淡然一笑:“你也说了,翠袖是生活在咸丰年间的民间女子。而且她拥有世间罕见的纯粹人性。苏锦,如果这样的人出现在我们梦师世家,当她寿终死去,就连精神体都消蚀殆尽,最后会变成什么?”
    苏锦恍然醒悟:“会变成万灵祠里的守护神。”
    万灵祠就是梦师宗祠,每家都有一个。梦师的肉体死亡,完聚的精神体被送去做地桩,忍受一百年的煎熬,日夜被无序区腐蚀,最终消散于虚空……
    但那并不是结束,尽管消散于虚空,也并非如烟如雾般随意飘洒,不知什么缘故,同一家族的精神体在消亡之后,所剩的能量往往会聚集在一起,形成一个有别于无序区其它部分的空间。
    这个空间,就是万灵祠。
    其中更有少量地桩,在经过百年侵蚀之后,精神核却依然坚挺,没有被消磨。这样的精神核犹如滚滚洪流中的金粒,十分珍贵。
    不像其他族人那样,只能化作一团浑浑噩噩的能量,它们依然保留着人格和记忆,于是就成为了万灵祠的守护神,永远守护这个由代代血亲组成的独特地带。
    薛畅上次在魏军的榕树底下,听见的手机里那两个说相声的小人,就是这样的守护神。
    古时候,梦师们恭恭敬敬地称呼这些守护神为“x祖”、“x宗”,进了万灵祠就得三拜九叩,过年过节写篇祝祷,恨不得堆上所有能想出来的华丽头衔……但是如今,年轻的梦师们却直接称呼它们为“管理员”。
    最权威的那个,自然就是“群主”了。
    起初这种说法只在年轻梦师之间小范围传播,后来越传越广,虽然老一辈梦师对此颇不以为然,有的甚至吹胡子瞪眼,认为太不恭敬,该掌嘴。
    然而老的总是要老去,要消失,年轻人总是要登上时代舞台的。
    万灵祠的“管理员”们当然知道晚辈这么称呼自己,但他们一点都不介意——那些优秀的灵魂,是不会如此狭隘地计较一个称呼的。
    再说了,谁知道那是十几代、几十代的祖宗?反正也发不了红包,叫什么不一样?
    这群“管理员”,就是梦师家族的守护神,它们对家族了解至深,虽然生死有别,无法对活人做什么,但它们却能保证万灵祠的安宁,以及家族精神体的延续不断,在冥冥之中,泽被千秋。
    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成为万灵祠的守护神,唯有那些品性高洁,人格伟大的梦师,精神核才能保留下来,活人在活着的时候,为此做什么准备都是无用的,此事全由天择。
    “难道翠袖也是哪个梦师家的管理员?”薛畅摇头,“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像。而且管理员通常会留在万灵祠里,哪有像她这样,到处乱跑的?”
    顾荇舟笑起来:“翠袖恐怕不是梦师。她的家族和梦师多半也没什么关系。虽然普通家族没有万灵祠这种存在。但伟大的精神核,依然会保留下来。我猜,翠袖就是其中之一。”
    “可她为什么偏偏找到了加斯东?”苏锦若有所思道,“这俩人到底有什么关联?”
    顾荇舟站起身来,他遥遥望着那个瘦小困倦的身影:“翠袖究竟是谁,还有待继续观察。接下来,我们应该能发现更多的线索。”
    在他们终于看见光明时,已经是跋涉许久之后了。
    “c1860。”苏锦的声音充满惊喜,“我们找到有序区了。”
    顾荇舟遥遥望着那片乳白色的光芒,一种难以形容的悲切,逐渐浮上他苍白的脸孔。
    ——那是c1860,江沉水殉难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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