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阳笼罩着孔家山坳,鸟鸣声渐起,水声依旧。
    迫于暮光法牒的法喻,水流萤已解孔家剧毒。而且过于用心,生怕解的不够彻底,所以,解的很彻底。
    最先醒的是修为最高,圣人孔希言,在孔希言的帮助下,二孔孔希孔,与一些体格健壮或道德高深的孔家族人,依次醒来。
    幸好,溪边还有杂物房,而杂物房那些野外用度的帐篷,此时便派上用场了。
    帐篷支起,儿童以及一些青年,便放在帐篷内。
    都无大碍,只是毒性过于猛烈,需要些时间恢复而已。
    轮到那些歪倒在院中,差点被劫灰掩埋的妇女,一众孔家族人不由得咧了咧嘴,搓了搓手:这个男女授受不亲,醒着的“对上号”的是少数,大多数的嫂子、弟妹、小姨子之类的,可就不怎么方便上手了。
    众人你眼望我眼,最后都眼巴巴的望着大孔,二孔,一脸无计可施,悉听尊便的样子。
    孔希言脸一沉,大袖摆动激起一阵狂风,将地上躺着的众人身上的灰尘吹干净,干脆道:“躺着吧”。
    孔希孔点头表示赞同。让他们两个搬,开啥玩笑。
    这不是为老不尊嘛?而且现在剧毒新解,能正常走动也算不错,元气亏损的厉害,不能妄动。
    唐玄也被孔家众人从坑中救起,深知唐玄来历的孔希言,向众孔家族人,简单介绍了一下他的背景。于是孔家众人似乎都明白了,之所以众人未死,恐怕和这个昏倒在大坑内,遍体鳞伤的青年有关。
    无不用感激的目光,望着这个“凄惨”的青年。
    唐玄被安置在一座单独的帐篷内,不过经孔希言亲自检查过后,直言道:并无大碍。
    似乎身体内,那些破损的内脏,骨骼,都神奇的恢复正常了。唐玄此时虽然样貌凄惨,身体表面惨不忍睹,满是焦坑,但命是保住了。
    孔希言出了唐玄的帐篷,嘱咐族人好生照顾之后,便步履沉重,来到躺在简易行军床,处境凄凉的孔仙仙身边。
    望着孔仙仙蜷缩在床上,后背对着帐蓬门,肩膀不断抽动的身影,孔希言内心绞痛。
    默立良久,孔希言开口道:“仙仙,唐玄救了我们”。
    听到这个名字,孔仙仙肩膀的抽动骤止,兀的忍不住放声大哭,哭声方出,便强自克制,变成痛苦的低泣。良久,孔仙仙道:“爷爷,他,他还好吧”!
    孔希言点头道:“受了点伤,不过没什么大碍,相信很快就会醒了”。孔希言已把唐玄当成老神仙派来拯救孔家的使者,有老神仙在,他的心,定了不少。
    只是这,孙女,恐怕是,是,唉!
    “受伤了?我要,我要去,呜呜呜,咳咳咳,咳咳,他没事就好”。孔仙仙猛的坐起,转身欲下床,又猛的止住。
    白色带着药味儿的纱巾,从她脸上滑落。往昔笑时勾魂,怒时悦人,秀美星眸,白皙如玉,容颜绝世的容颜,赫然变得斑斑点点,满是黑红翻卷的烂肉。
    就连脖颈以及上半身衣服的破洞中,也依稀可见,紫红色霉烂的斑点。
    毒虽解,但水流萤那含恨一击,失去了龙游粉玉蝶保护的孔仙仙,容颜已毁。不光容颜,恐怕前半身,也遭受到毁容性打击。
    望着貌如恶鬼,眼睛红肿,患得患失,状如疯狂的孙女,孔希言心如刀绞,落下泪来。
    圣人文章,信手拈来,挥袖之间,圣人气激荡的孔希言,呐呐说不出话,只是不断的摇头叹息着。
    孔仙仙扑到爷爷身上,哽咽道:“爷爷,我再也不要见他,呜呜,我好想死,我好想死”。
    孔希言垂泪道:“仙仙,唐玄不是普通的男子,他不会嫌弃的”。
    孔仙仙大哭,只是脸孔深埋在孔希言的身上,哭声沉闷:“不,不,不,我嫌弃我自己,我嫌弃我自己”。
    孔希言道:“孩子,还有老神仙,老神仙一定可以治好你的。”
    孔仙仙眼睛身子震了震,抬起头,泪眼朦胧的问道:“老神仙,真的可以治好我的伤”?
    孔希言坚定点头。
    孔仙仙道:“那一会儿,你等他醒了,带他过来,您当面问清楚,否则,今生,我宁愿死,也不愿再见他,我配不上他”。
    想起深情对视,一夜倾情,缘托一剑,梦如新生。孔仙仙更是痛不欲生。
    心神飘渺失措的孔仙仙,对老神仙治伤这种事,也抱着宁可信其无的态度。
    想了想,孔仙仙接着道:“爷爷,答应我的请求,否则我宁愿死”。孔仙仙的倔劲儿上来了。
    孔希言此时虽伤心,但一想到神通广大的老神仙,枯枝生花这种事,都做得出来,治个伤不是小意思?整容,整形这东西,孔仙仙无论如何都接受不到,老神仙治伤,倒可以勉为其难。
    唉,想到此,孔希言神情有些振奋,轻轻拍打着孔仙仙的后背,安抚好孙女,便急匆匆向唐玄帐篷走去。
    ... ... ... ...
    “我,渴。”唐玄声音嘶哑,嘴唇干裂。被烈火焚烧这么久,没死就是奇迹,口渴也是难免的。
    当他觉得唇边湿润汩汩的时候,便贪婪的张开嘴。
    银白色的底座与叶片,被红丝浸染,唐花徐徐旋转,散发着比从前强大数倍不止的玄玄气。此时,他本已走到书本秘籍记载极限的玄玄气修炼,更上一层楼。
    若是遇到个百事通,当可解释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又或者是遇到个小问号,也会扪心自问一下。
    但唐玄,目光逐渐清晰,眼神不再散乱的时候,他关心的不是被放在他身边的那把二玄剑,也不是唐花。而是望着头顶光秃秃的孔希言道:“仙,仙仙,仙仙?”
    此时不光孔希言头顶光秃,就连孔家族人,皆是如此。唐玄心火熊熊,火旋风肆虐。
    虽然他在他刻意控制之下,没给孔家人造成什么伤害,但这头发,毕竟比衣服的耐燃性差了一些。
    不过孔家族人包括孔希言在内,也没意识,更没心情去互相搞笑一下:家没了,孔家坳尽成劫土,族人摇摇欲坠,孩童体弱,都还没醒转过来。
    谁心那么大,还笑得出。
    “你跟我来”。孔希言激动的落下泪来,暗道,果然是个至情至性的好孩子,清醒后第一件事,想的不是别的,更不是自己,而是仙仙。
    孔希言老怀大慰。
    唐玄望着感慨的直哭的孔希言,不由得想差了,脑中如被雷击,恍如大祸临头般,翻身下床。
    身影踉跄,跌翻在地。
    仙仙没事儿的话,孔老头哭啥?
    二人来到孔仙仙床边,孔仙仙双手交叠,平躺在床上,脸上蒙着那块儿纱巾。
    唐玄手指哆嗦指着孔仙仙,声音颤抖道:“她,她怎么了”?
    孔希言道:“老神仙可还安在”?
    “她,她怎么了”?唐玄眼眶瞪裂,吼了出来。
    孔希言道:“你先告诉我老神仙可还在罗夫”?孔希言将那句她没事儿,只是容颜已毁喷出。
    唐玄痛苦的闭上眼睛:“老神仙离开罗夫了”
    孔希言忙道:“可有联系方式”?
    唐玄不由气急指了指天,没说话。去了遥远的外星了,有个毛的联系方式?
    虽然腹诽,但难挡此时心中悲意狂涌。有些埋怨孔希言,到底是不是你亲孙女?人都没了,你关心个屁的老神仙。
    孔希言心中酸楚,长叹道:“可有归期”?
    唐玄缓缓摇了摇头。
    过了半晌,孔希言咬了咬牙,道:“仙仙,不在了,老神仙回来,你可,可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两句话,前牙不搭后语,但孔希言已无暇顾及。
    治好伤,再给你个惊喜吧。只是这样,会不会有些残忍?唉,孙女啊,孙女,我知道唐玄在你心中极重,但你这么做,有瑕疵,太牵强啊。
    容颜算什么?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才重要啊。。
    现在的年轻人,读不懂。
    我就觉得这小子,不是那么肤浅的人。
    听到孔希言的话,再联想到刚才他的表情,唐玄没了希望。他觉得自己,此时已经死了。
    孔希言的话,还需要疑问吗?谁没事拿自己孙女开生生死死的玩笑?唐玄毫无怀疑。
    孔希言顿时觉得眼前的唐玄,像变了一个人,似乎空了。
    唐玄一身元气,宛如消失不见一样,缩在唐花里瑟瑟不动,就连唐花的转动也变得微不可觉。
    爬着,缓缓的爬着,艰难跨越了数米的距离,唐玄颤抖着的手伸出,指尖缓缓接近,对他而言,似乎遥不可及的她。
    孔希言制止了唐玄掀开纱巾的举动,轻叹道:“她,想给你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
    唐玄一声惨嚎,宛如野兽。
    而被封闭了六识的孔仙仙,睫毛不禁微颤,两滴清泪,顺着眼角,缓缓滑落。
    可惜唐玄看不到了,一声惨嚎,一口心血狂喷而出,唐玄又晕了过去。
    ... ...
    “爷爷,唐玄走了”?孔仙仙道。此时她变得平静起来。
    孔希言默默点头。
    “有族人跟着”?孔仙仙双手捂着纱巾,下巴拄着膝盖,接着道。
    孔希言默默点头。
    “啥时候的事”?
    “爷爷,你说什么呢”?纱巾下的孔仙仙脸红如血。
    孔希言一翻白眼,吗的,孙女竟然有了。她这个圣人爷爷,不久前刚刚知道。草!噢!不能草。莫怪莫怪,圣人莫怪。
    孔希言忍不住道:“我就觉得,你们应该见面把话说清楚,你不知道,那小子,那小子。唉”!
    孔仙仙坚定摇头道:“不”。她的爱,就是把最好、最真的自己,给最爱的人。没有任何借口。
    孔希言没好气道:“那孩子咋办”?
    孔仙仙的脸更红,呢喃半晌,方清晰道:“这是我和他的,我要生下来,我要给他生猴子!嘻嘻”。
    望着此时似乎忘了容颜已毁的孙女,孔希言叹息着点了点头。
    算了,人老了,这年轻人的世界,看不懂,但懂得尊重,总是没错的。
    圣人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孔仙仙忽道:“笑笑也走了”?
    孔希言忍不住嘿嘿笑道:“嗯,那丫头偷着走的,嘿嘿。顶着个大光头,还真是,真是,厉害”。
    似乎在想象,狼狈逃窜的温笑,那一米八几的大个头,身材火爆到爆,顶这个大光头的情形。
    孔老爷子忍不住也不正经起来,变得有些恶趣味。
    温笑狼狈逃回茅山“疗伤”,自然是不敢见唐玄的面的,怎么现在年轻女孩都这个德行?把男人想的那么肤浅?
    还是因为,她们没有对现实妥协,而是用自己的身心,诠释着,什么才是爱!
    似乎爱,不光是对对方诸多要求,更多的律己。
    帐篷内少了许多悲意,一老一少,两人默默笑笑,笑笑。
    许久之后,孔仙仙忽然道:“爷爷,我们上天山吧”。
    回到现实的孔希言,不由轻轻点头道:“等此间事了,爷爷便带你上天山!也好久没见那个老喇嘛了,真有些想了”。
    ... ...
    孔家临劫,在世间百族来看,算是不幸;但比起其他圣遗家族,无疑由是幸运的。毕竟没有族人死去。
    不光孔家,还有还有孟家、墨家、庄家、孙家、鲁家、范家等等,皆被袭击。春秋笔、先圣墨、勾离古剑、庄周梦牒、兵圣真解、万世刨、舍近求远、连城璧等,尽失。
    而且墨家,孙家,更是因为武风犹重,反抗激烈,惨遭血洗。人员伤亡惨重。
    九大圣族,唇亡齿寒,也是一些寒族之倚靠。如今竟一同遭劫。
    “静观天下”内,被接踵而来的坏消息,弄的怒火冲天的中州大统国龙呈均,拍案而起。
    “叫萧北寞来见我,另外,命令:周正,刘恒所部,配合东刀西剑,北曲南温,还有杨棍王,接应圣族,寒族,送至临近可靠山门,宗派安置。遇到五行宗不法徒众,杀-无-赦;签统国令:灭五行宗”!
    向来沉稳,老练,遇事三思,忧国忧民的龙呈均冲天一怒。
    欲以一洲之力,灭五行宗,以昭天理,以祭今圣之殇”!
    “哈哈哈,呈均兄,稍息火气,宫南起,来见”。一声清朗而苍老的声音,从静观天下之外传来。
    来见与求见不同。
    求见是,我来求你,你比我大,你要见便见,不见也可拒绝。来见的意思很明了,你见也得见,不见,我也得进来跟你见一见。
    整个北海,有此资格的不过二人:宫南起,萧北寞。
    就连掌管中州军警力量的周正,刘恒都无此资格。
    话声未落,人已推门进来。一身紫色唐装,精神矍铄,望之古稀,满面红光的宫南起,迈步进来,竟然还带着个人。
    “呈均兄,我先给你介绍个人,这位是左秋蝉,左大先生。”
    “拜见大统国。”左秋蝉抱拳拱手。
    宫南起笑着道:“来、来、来。呈均兄,莫沉着脸,这次秋蝉兄,可是带着治疗北漠济州,那连天沙暴的良方来的哦”。。
    中州武馆,宫南起,北海,龙呈均。
    本来是没有任何关联的名字,但有着七大先天武圣的中州武馆,无疑是中州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在无数次抵御沙暴,海啸,陆沉等自然无情的侵害中,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而门徒遍及中州的中州武馆,幕后当家人,无疑是宫南起。
    宫南起学识渊博,智慧过人,再加上与龙呈均家族有旧,便与萧北寞一起,成了龙呈均很是信任的智囊。
    只是龙呈均对此人,有些提防,这个人的过往,颇有些不清不楚的地方,只是有些事情,查着查着,便碰了忌讳。
    别说龙呈均,便是五洲四海五统国捆成一起,达成共识,也不便触碰的忌讳。
    反正,大家都是在为人类的未来命运努力着,都是在为着人类的延续拼搏着。
    只是这次,五行宗突如其来的这一下子,太过火。不光抢,而且烧,还要杀!
    这在文明高度发达的纪元时代;这在人与自然的矛盾成了主要矛盾的时代;这在热武器已经消失,核武器早已销毁,人类生存空间不断被压缩快压没了的时代,是不可想象的。
    科技止境,所有的力量,都已用来对付自然这头狰狞觉醒的巨兽。
    筋疲力竭!
    治疗北漠济州?连天沙暴?
    这句话,无疑让龙呈均愤怒渐息,这,是大事!
    是夜,静观天下,灯光一夜未息!
    天明时,龙呈均推开厚重的木门,呼吸了一口雾沉沉的空气,不由得叹息着,望着灰朦朦的天空,久久不语。
    但,结果对双方都是有利的:不,再起争端。若圣族想要报仇,需五洲统国协调,协商,大统国龙呈均定案。
    大家另寻时机,另寻地点,公平一战。左秋蝉交出“良方”,龙呈均负责安抚各族。
    良方太重,关系到北漠济州未来生存环境的改善。龙呈均不得不接受。
    天下五洲:
    北漠北极济州;南极瀚海洋洲,东极元洲;西极仓洲,还有中州中神州。
    除了中州统国可称“大”,其他皆为统国。
    “五洲唇亡齿寒,莫再斗了。人类的生存空间,就这么点了。折腾完了,可就没了!唉!”
    一声叹息,龙呈均眉头锁的更紧。
    “圣族、寒族,也该与道门走的近些了。”暗下决定的龙呈均大步行去。
    有些事,他必须立即去做,即便一夜未睡,身心疲惫,但时不我待,别人可以懈怠,但他,五洲中州,大统国-龙呈均,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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