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得轻巧,旁人却几乎惊掉了下巴。
    锦衣卫北镇抚司使许鹏泽,专司诏狱,权重一时,天下有几人不知!诏狱就是圣上交办的案子,也就是说,许鹏泽只听圣上面命,他办的案子,提、按、督三司根本无权过问。是以官阶虽只五品,却是个一手遮天的人物,否则也不敢公然着麒麟冠服。想到他竟做过云峰山庄的剑奴,每个人都忍不住用一种羡慕到死、嫉妒到疯的眼光看着林枫和盛千帆。
    许鹏泽回身道:“周大人,恩师,大小姐,已经到了。”
    队伍后面是三顶海青软布小轿,抬轿子的居然也是锦衣卫。第一顶轿子里走出一个蓝袍中年人,面色和善。谢鹰白和代遴波见了连忙行礼,道:“属下见过周大人。”面上止不住的喜色。武玄一和焦道真却微微皱眉,似是不太欢迎此人。
    这也难怪,这周大人乃是勇武堂正堂管事周焱,谢代二人乃至九大派各勇武堂的顶头上司。数日前,谢鹰白和代遴波联名将川中近来变故上报勇武堂,一是因为这事情瞒不过锦衣卫的眼线,他们若不抢先报,会让上峰难做。二是可以写些利于谢家寨和川西代家的言辞,好过别人去乱说。只是他们想不到周焱竟会亲来四川,心中又喜又忧,不知朝廷是何态度。
    第二、第三顶轿子落地,左右各有四个白衣剑士上前挑起轿帘,凌雨然和一个白衣人走了出来。这人四五十岁年纪,玉面飞髭,目光典傲,仪态潇潇,衣着虽不见华贵,却自有一股慑人之气。
    凌雪烟却捂住嘴巴躲到了盛千帆身后。众人明白这是凌鹤扬无疑,全都仰起了头。林枫却只看着凌雨然,心中五味杂陈。凌雨然看了他一眼,便挽着父亲手臂,再不敢抬头。
    凌鹤扬目视许鹏泽,道:“我不是你师父。”
    声音严而不厉,却令人心神激荡。
    许鹏泽喏喏点头——凌鹤扬从不收徒,只许剑奴在庄内逗留两年,洒扫庭除之外,听自己说剑。大内一百零八随侍御前的带刀侍卫,以及东厂、兵部、塞北武林中的高手,没有一个敢自称是他的弟子。许鹏泽转向众人,神色立刻高傲起来:“圣上口谕,北镇抚司会同勇武堂整饬川中武林。”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周焱望着武焦二人,又看了看谢鹰白,笑道:“掌门之位,还须两位推举个可靠人选。”武玄一看着跪在地上的谢鹰白,脸色阴沉;焦道真看了看狄樾,欲言又止。
    任逍遥却冷笑:“推举?上官前辈说得明白,是狄樾做掌门。莫非峨眉弟子要违抗掌门之命么。”
    凌鹤扬斜睨着他:“你就是任逍遥?”
    任逍遥嘴角一扬,刀尖略略上翘,血影卫迅速收拢在他身后,合欢教四堂如法炮制,形如雁阵。金蜈上人怪叫数声,火蜈蚣一条接一条涌出,通体泛金,似比方才大了一倍。再一看,蜈蚣王的尸首啮痕斑驳,竟已被子孙分食干净。
    凌雨然吓得尖叫一声。凌鹤扬挽着女儿的手,淡淡道:“金老怪,我劝你把这无用蠢物收起来,免得白白送了自己性命。”
    金蜈上人沉默不语,蛮七婆婆却正色道:“凌大侠,我们知道不是你的对手,但就像二十年前一样,明知是个死,也不会退半步,只因我们觉得值。”她眼神一厉,冷笑道,“凌大侠二十年前不出手,如今却千里迢迢从阴山赶来,这二十年禁足可值么?”
    凌鹤扬脸色一变,眼中射出一道凌厉光华,逼得蛮七婆婆低下头去。
    任逍遥却听得一怔。冷无言面无表情,眼中却闪过一丝忧虑。
    许鹏泽道:“恩师,此人正是任逍遥,合欢教在江南、湖广做下累累血案,暗夜茶花更是南直隶、浙江、福建三省通缉多年的……”
    凌鹤扬淡淡道:“哦?为何我听说合欢教杀了杭州府私通倭寇的叛贼,杀了徽州恶霸,踏平十五家黑道山寨,光是六扇门出的赏银也够锦衣卫十年俸禄。听闻内弟范天鹞意外得了笔银子,许大人想必更得了不少孝敬。”
    许鹏泽眉头微蹙,尴尬之色一览无余。那赏银的确被锦衣卫北镇抚使司的人领了,而且账面文书一个不少,这些事情都是百味斋的人经手办理,所以范天鹞自然也有一份。京师的人心知肚明,许鹏泽也不怕人说,但此刻被凌鹤扬这么一说,仍是挂不住面子,赔笑道:“恩师,您此番南来,一是接两位小姐回庄,二是协助勇武堂整饬川中武林。任逍遥本就是朝廷要犯,如今无凭无据,妄议峨眉掌门废立,罪同忤逆。这正是咱们报效朝廷的时候,您……”
    凌鹤扬道:“我不拿俸禄,不受封荫,谈不上报效。”
    许鹏泽脸色一沉,略略生硬地道:“恩师,您莫忘记离京前对圣上的承诺。”
    “我记得。”凌鹤扬淡淡,望向武玄一和焦道真,“你们输了?”
    焦道真重重咳了一声,算是应声。武玄一抱拳道:“二十年不见,凌大侠风采依旧,幸会。”
    凌鹤扬却不转话题:“输了几招?”
    这次武玄一不出声,焦道真顿足道:“峨眉六专修功,输了六招。”
    凌鹤扬颔首:“天罡指穴手果然厉害。”他转目望着任逍遥,缓缓道,“六招之内,你若不死,我便不再出手。”
    许鹏泽吓了一跳。凌鹤扬虽说一定可以胜了任逍遥,但六招未免太牵强。
    凌雪烟喊道:“爹,任哥哥没做坏事。”她甩开盛千帆,大步走来,瞪了许鹏泽一眼,又对凌鹤扬半嗔半怒地道,“任哥哥受了伤,又才刚动过手,爹现在和他比试,不公平!”
    凌鹤扬“哦”了一声,眼中一片爱怜之色:“如此,再减去……”
    “要打便打,啰嗦什么!”任逍遥打断他的话,冷笑一声,“奉旨?看来天下第一剑与本教的冲霄隼也没什么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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