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看出,这大夫是被人抛进来的。安福堂外有他二十几个手下,对手却无声无息地闯进来,用鞭子打落他心腹精锐的短刀,又抛进一人,武功自不可小觑。
    墙外一人朗声道:“谢家寨果然势大!封锁阆中水陆码头,关闭全城药材行,保宁府却连个屁也不敢放。”
    另一人道:“更妙的是,谢少爷私设刑堂,搞得女娃娃鬼哭狼嚎,这里的人却好像都没听到。莫非谢少爷会变戏法,把人都变成了聋子?”
    前一人笑道:“峨眉派有徒如此,该当一哭。”
    说笑声中,两条人影跃入院中,正是昨日刺杀时原的黑衣人。他们虽换了衣服,又用斗笠的黑纱遮了脸。然而手中的黑白双鞭和鹿角钩,却比脸还容易辨认。
    谢鹰白反倒镇定下来,冷然道:“昨日我已说过,若再要我遇到两位,休怪谢某揭两位的底。”
    左一人阴阴笑道:“谢少爷若说出去,休怪我们将你借用峨眉武学,修炼旁门左道的什么‘逆血梅花针’,还以活人试针的劣行也说出去。”他踢了踢地上哀号不止的大夫,“如今可是人证物证俱全。”
    谢鹰白心中一沉。倘若这两人真如此做,自己触犯门规,绝对无法坐上掌门位子。
    凌雪烟拔剑厉喝道:“盛哥哥在哪里?”
    右一人笑道:“凌二小姐又错了。这厮前来告密,若非我们把他拦住,此刻盛公子便要落到谢少爷手中了。”
    凌雪烟一怔,想到那大夫一家不是江湖人,自然不知云峰山庄的名头。就算知道,强龙难压地头蛇,为了以后过得安稳,他们也会向谢鹰白告密。自己居然将盛千帆托付给他们,真真该死!想到此凌雪烟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跺脚道:“你们把盛哥哥怎样了!”
    这人道:“凌二小姐放心,只要小姐不插手这里的事,我们绝不得罪幽谷清潭盛家。”
    眼下局势,若凌雪烟保持中立,他二人的胜算便比谢鹰白高。凌雪烟还没转过这个弯来,谢鹰白已沉声道:“凌二小姐何等身份,自然不会插手江湖俗事。两位想要什么,不妨直言。”
    左一人哈哈笑道:“谢少爷这样精明的人,难道猜不到?”他口气一冷,神色凝重,“我们要谢少爷罢手,离开阆中。”
    离开阆中,便是要谢鹰白放弃解救时原,放弃学天罡指穴手。谢鹰白岂会答应:“两位不要忘了,这里是蜀地,还请两位莫要坏了江湖规矩,日后不好相见。”
    “不错,任何人到了川中地界,都要对谢家寨客气些。只不过,江湖规矩从来都是人定的,而且是谁的嗓门大谁定,谢少爷不会连这个道理也不懂罢?何况,”这人冷然一笑,“谢家寨势力再大,大得过九大派,大得过勇武堂,大得过朝廷么?”
    想到这两人身份,谢鹰白凝思片刻,道:“这是两位的意思?”
    这人口气一缓,一字一顿地道:“不光是我们的意思。”
    谢鹰白目光闪动,停了片刻,竟然一句话也不说,转身就走。大夫见了,挣扎着爬过去,哀声道:“谢少爷,谢少爷,求您大发慈悲,救救小人,救救……”谢鹰白头也不回,冷冷吐出个“好”字,银狐麾中飞出一道白光。
    匕首!
    噗地一声,大夫再无声息。
    凌雪烟看得头皮发麻,一股怒意直直翻卷到舌尖,叫道:“谢鹰白!”云霞剑飞刺而出,呛地一声斩断一截寒光,却是鹿角双钩之一。
    “凌姑娘不想知道盛公子下落么?”
    凌雪烟虽靠宝剑斩断鹿角钩,却自知不是他的对手,又挂念盛千帆的安危,恨恨收起了动武的心思,眼睁睁看着谢鹰白率众离去。宁不弃忽道:“凌二小姐,教主有句话,命在下转告。”凌雪烟一怔,继而暗喜,偏又觉得对盛千帆不起,鼻尖微皱,双眉一挑,道:“我不听。”
    宁不弃近前道:“请小姐不要为难在下。”
    凌雪烟心中一动,点头道:“好,你过来说。”
    宁不弃上前几步,附耳对她说了几句话。凌雪烟的脸色由晴转阴,又由阴转晴,道:“我才不稀罕!”说完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那两人面前,仰头道,“盛哥哥在哪儿?”
    两人嘿嘿一笑,一人道:“我们只截下那大夫,盛公子自然还在原处。”
    凌雪烟面色一喜,笑道:“那你们就怨不得我了。”话音未落,手中金光一闪,赫然是向谢鹰白要的三枚金针。宁不弃同时抖腕,一道寒光电射另一人。两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凌雪烟竟与宁不弃联手,一个金针入体,一个飞镖穿身。凌雪烟、宁不弃不敢耽搁,风一般自后门奔出。
    宁不弃对凌雪烟耳语的是:“这两人逼走谢鹰白,是想逼问我时原的下落,好去抢夺领赏。凌二小姐若助我和盈盈逃离,宁不弃这条命,小姐要怎样都可以。小姐若是答应,就请低头,若不答应,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他不知道自己能为凌雪烟做什么,也不知道凌雪烟想要什么,可是眼下除了凌雪烟,他实在无人能求,只能以命相抵。凌雪烟几乎被他的单纯和无助吓到了,心头突然掠过自己幼时央求父母的情状,毫不犹豫便应了下来。此刻两人穿行于街巷中,宁不弃道:“谢鹰白不会轻易罢手,你我须分开走,掌灯时候,南津关汇合。”
    此时的宁不弃已全无方才的客气恭敬,俨然一副命令口吻,不等凌雪烟回答,便背着徐盈盈夺路而去。凌雪烟两只鼻孔呼呼出气,却没有选择,只得去接盛千帆,又将随身值钱小物统统留给大夫一家,逃似的赶到嘉陵江对岸,雇了车马等候。
    从日暮到掌灯,从掌灯到夜半,凌雪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忽听码头方向传来声声叱骂,火把闪烁,闹腾了一阵,渐渐往山中去了。她正犹豫要不要追过去看看,就见宁不弃踉踉跄跄冲了过来。
    他全身刀口不下二十处,脸上已是死灰色。徐盈盈在他怀里,仍是昏迷不醒,白衣被鲜血染得红白斑驳,也不知是她的血,还是宁不弃的血。两人自月下奔来,仿佛恶鬼抱着艳尸一般凄美恐怖。
    凌雪烟一颗心怦怦直跳,低声道:“快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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