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道:“张飞庙东边,安福堂。”
    忽然,一声轻唤从身后传来:“雪烟。”
    凌雪烟立刻奔到盛千帆身边,握起他的手道:“我在呢。”
    “雪烟,你要小心。”
    盛千帆双眼虽看不清事物,心里却十分明白,阆中种种变故绝非偶然,谢鹰白虽是谦谦君子,谢家寨却是强盗土匪,以凌雪烟的脾气阅历,与这样的人打交道,实在令人无法放心。更深一层,他还不知任逍遥是不是也到了这里,他若到了,那……他简直一刻也不希望凌雪烟离开自己。
    只是这几层意思,一时无法说清。
    凌雪烟已转身看着中年夫妻,语声稍厉:“你们好好照顾我盛哥哥,他可是谢少爷的朋友。你们若是尽心尽力,说不定谢少爷一高兴,打赏个千八百两银子。若是敷衍应付,姑奶奶就把你这铺子拆了!听到没!”
    中年夫妻听了“谢少爷”三字,对望一眼,连连点头。凌雪烟心中暗笑:“撒谎谁不会!狐假虎威谁不会!”一面想,一面匆匆出去。
    张飞庙便是汉桓侯祠。
    蜀国大将张飞镇守阆中,保境安民,后为部将所害,怀帝刘禅追谥为桓侯。阆人慕桓侯忠勇,于墓前建阙立庙,便是汉桓侯祠,俗谓“张飞庙”。凌雪烟穿过烧成废墟的南楼,向北过上华街,再折向西,走不多远,就看到张飞庙五开间分心造的斗拱山门。庙东,果然有家叫做安福堂的药铺。正要过去,猛然瞥见一人,几乎惊叫出来。
    宁不弃!
    他一瘸一拐地走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手中仍是那柄银色弯刀。
    刀出鞘,血已干,黑衣上溅着几处暗色斑点,隐隐透着凛冽腥气,目光直视安福堂敞开的大门。
    行人已全都远远躲开,街面上安静得几乎能听到人们嘈杂的心跳。八个头包黑巾、服色各异的人却从四面围了过去。包围圈越缩越小,刀尖几乎挨着宁不弃的衣襟。
    宁不弃眼中不见一丝波澜,银刀仍是垂向地面,一瘸一拐地向安福堂走去。八人随着他脚步移动,额上迸出豆大汗珠,却没一个敢动手。
    “宁统领好胆色。”
    大门里忽然传出谢鹰白的声音。他说话仍是和气亲切,凌雪烟却已没了初见时的好感。“你们还不快请宁统领进来,要惊扰百姓到何时!”
    围住宁不弃的八人听了,便分列两侧,刀尖向下,探手一引,齐声道:“请。”
    宁不弃冷哂一声,缓缓走了进去。大门随之砰地关紧。八人分散走上街头,用川话吆喝着什么,慢慢街上又恢复了热闹。只是人人都低着头,好像生怕谢家寨的人盯上,脑袋搬家一般。凌雪烟忖道:“谢家寨在川南,阆中人却对他们怕成这样,想必谢鹰白做了不少坏事,亏他还是个峨眉弟子!宁不弃来找他,怕也没安好心。”想到这里,便绕到安福堂后巷,纵身翻了进去。
    安福堂前为药铺,后为主人起居之所,中间是一个敞亮小院。院中此刻横列两班人马,黑巾包头,褐色皮袄,腰间煞着黑色锦带,别着一尺短刀。他们面前,有一桌两椅,桌上摆着一盘黑乎乎的牛肉,一碟皮蛋,一碟小菜,还有一碗腊八粥。
    今日是腊八节么?
    凌雪烟忽然有些想家,尤其想念母亲的一餐一饭。
    谢鹰白披着银狐氅子,专心致志地吃早餐。与昨晚和气的峨眉弟子相比,俨然变了个人,变成了沉着老练的黑道大少。凌雪烟看得怔住,转目见徐盈盈被绑在旁边的椅子上,心中更是糊涂。码头上被擒的明明是宁不弃,为何徐盈盈被绑在这里?莫非自己与盛千帆坠楼之后,还发生了什么变故不成?
    徐盈盈发髻散乱,脸色苍白,呆呆地看着宁不弃,似乎不相信他会站在这里。
    宁不弃不看她,只看着谢鹰白。
    谢鹰白不慌不忙地咽下最后一口腊八粥,才道:“今日是腊八节,宁统领不喝点粥么?”
    宁不弃不语。
    谢鹰白上上下下打量着他,道:“看宁统领的样子,似已无恙。看来宁统领不但懂得十二桩功,还会化解梅花金针刺血法,谢某佩服。”
    宁不弃冷冷道:“我不会。”
    “那便是岳统领……”
    “他也不会。”
    谢鹰白脸色微变:“莫非贵教教主……”
    “他若在,你岂有命坐在这里!”
    谢鹰白不觉目露寒光。宁不弃一连截了他三句话,丝毫不把他这威镇川南的谢家少主放在眼里,自他记事起,这种情形还是头一次。可他又按捺不住好奇,道:“梅花金针刺血法非峨眉玄凝剑指或天罡指穴手不可破,不知宁统领是如何……”
    宁不弃一字一句:“剜。”
    谢鹰白一怔,目光死死钉在他左腿,嘴角一抽,叹息道:“可惜,你的腿废了。”
    一直没说话的徐盈盈脸色大变,眼中似有泪光,既焦虑,又难过地看着宁不弃,却说不出话来。
    宁不弃仍不看她。谢鹰白却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你是为了救这个女人?”
    “随你怎么想。”
    “你若要她,就告诉我夜雨剑和我九师弟的下落!”
    宁不弃不语。
    “血影卫伤者甚众,岳之风一时半刻走不了。谢某要城中只这一家药铺开门,就是为了等你们。可惜这位徐姑娘不肯说出我想知道的事。宁统领肯不肯替她说?”谢鹰白夹起一枚金针,慢慢抵在徐盈盈脖颈。
    宁不弃仍不语。
    谢鹰白笑了笑,指尖用力,金针悄无声息没入徐盈盈脖颈。徐盈盈立时全身紧绷,脸色煞白,纵是哑穴被制,嘴里仍然发出一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哼声,似在忍受着极大痛楚。
    宁不弃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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