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内是一处宽绰教场,迎面是便是大堂,左右回廊连着偏厅。每个拐角、每条走廊都有威雷堡弟子巡视。个个都如郑振飞一般黑衣劲装,白色腰带,手中挽着刀。
    大堂进深五丈,阔十丈,摆着整齐的花梨木排椅,吊着硕大的五龙出海纱灯。堂内有李沛瑜,华山掌门尉迟昭和他七位弟子,还有一个虬髯红袍的健硕老者和一个蓝衫少年,想来便是陆家庄庄主陆千里和独子陆志杰。厅中奉茶的女子也与外间男人一样,着黑色劲装,扎着白色腰带,只是没有佩刀。
    众人见了普祥真人,纷纷围拢过来行礼,普祥真人颇有不耐,便冷淡应着,倒是松竹、松石二人东一嘴、西一嘴地闲扯,操持着场面。只是此时此刻,什么插科打诨的话,都叫人提不起精神。惨淡的灯光映在陆千里脸上,照出一片压抑。
    他邀来华山派助阵,又命太原镖局的人绕了个大圈子押送千年雪蚕丝,自己直奔襄阳,本以为这计划天衣无缝,谁知尉迟昭半途被杜暝幽邀去黄鹤楼。没有九大派掌门庇佑,陆家庄一行人接连遭到暗杀,二十名弟子死了一个,伤了五个。眼下,沈珞晴虽将千年雪蚕丝平安带到威雷堡,丁向成九人却长埋黄梅镇。太原镖局与陆家庄交情甚厚,令他们无端送命,实是陆千里不愿见的。
    尉迟昭的神情却稍显轻松。
    女儿虽做了不齿之事,但最不希望这件事传出去的,却是陆家人。所以尉迟昭除了牵挂女儿安危外,更分心黄鹤楼之事。
    他的治派方略一直是中庸——谁也不依附,谁也不得罪,谁若是想做大事,需要盟友,华山派便是它最好的选择。而要拉拢盟友,则必许以利益。尉迟昭就是凭着这点,才被崆峒青城两派当做盟友,而非对手。另一方面,便是让弟子们与冷无言结交,提高华山派在宁海王府、在朱灏逸眼中的分量。从长远看来,这比宝藏有用得多。所以他来威雷堡,并不单单是为了女儿。
    冷无言则对李沛瑜的出现更感兴趣,忖道:“如今袁帮主的弟子已死了七个,程洛,卢允、常肃昭重伤,姜小白难容正道。李沛渝来此,恐怕不单单是为了李家的生意。”
    丐帮历任新帮主,都从老帮主的亲传弟子中挑选。挑选的条件有人品、武功、江湖阅历,还有人望。若论人品和武功,李沛瑜未必最佳,但说起江湖阅历,旁人差了李沛瑜不止一程。他只要再得些人望,便可毫无争议地登上帮主之位。所以他要为丐帮办几件漂亮事。譬如,杀任逍遥、助义军抗倭、救回帮主。这三件事无论哪一件,都可算得丐帮的大英雄。
    “荆州分舵眼线遍布荆襄,李沛渝必定探知普祥真人来了,是以整个湖广武林都不来相助,他却带人来了。此举的确可谓兵行奇招……”
    想到这里,冷无言忽然全身一震:“我为何将李舵主想得如此不堪?难道这不会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莫非我自己也是个小人不成?”
    正在这时,院子里脚步声响,一个声音高声道:“堡主到!”
    威雷堡堡主沈西庭朱紫劲装,黑髯垂胸,腰间缠着一条白色鞭子,布满风霜刀痕的脸上不怒自威。身侧跟着一个黄衣劲装的中年妇人,身背双刀,头发用白色发带紧紧束起。两人十指相扣,大步走入厅中。沈西庭寒暄几句,便挽着中年妇人道:“这位便是拙荆。”
    沈夫人爽利地一抱拳,道:“陆庄主,你我两家联姻虽说是为形势所迫,一切从简,但规矩礼数不能差,小女此刻不方便拜见诸位。”
    陆千里干咳一声:“沈夫人所言甚是。”说着瞥了身侧的儿子一眼。
    陆志杰立刻上前,躬身下拜,口中道:“小婿见过岳父大人,见过岳母大人。”
    沈西庭夫妇连忙将他搀起,细细打量起这个女婿来。只见他面庞黝黑,相貌并不出众,却透着股刚毅憨厚的味道。沈西庭心下喜欢,沈夫人却有些失望。
    做母亲的最了解女儿,陆志杰这样的男子不是沈珞晴喜欢的那一类。若非情势危急,她哪里舍得让宝贝女儿草草出嫁。
    普祥真人笑道:“我说沈西庭,道爷一路看来,你这几个弟子都不错,正所谓英雄出少年。”
    沈西庭沉声道:“承蒙前辈看得起,我威雷堡弟子,英雄不敢说,却都是宁死不降的男子汉。”他看了沈夫人一眼,神色温柔,“还有不让须眉的好女子。”一顿,又道:“在下不敢让此间俗务坏了真人修行,只望真人能护着我这几个小徒和女儿,便即是死,晚辈也无憾了。”
    “西庭!”沈夫人轻轻唤了一声,牵住他的衣袖。
    沈西庭对她温然一笑,柔声道:“你知道,我是没有那么容易死的。”沈夫人默然不语,双眼满是殷殷之情,仿佛在说,你死了,我也绝不独活。沈西庭深吸一口气,转头道:“诸位远道而来,请先到偏厅用饭,其余的事,容后再叙。”
    没有人等到“容后再叙”,一顿饭下来,冷无言等人说定威雷堡弟子分成三队,由郑振飞、夏振腾和聂振达率领,在堡中各处巡查。华山弟子助郑振飞守城门,丐帮弟子助夏振腾守中院,陆家庄的人都在两翼巡视。普祥真人和沈西庭、陆千里、尉迟昭坐镇大厅,明日便为沈珞晴和陆志杰完婚。
    事情定下,众人各自回房休息。凌雨然和文素晖一见如故,再见如亲,两人不知说些什么,轻柔的语声飘过寒夜,飘入冷无言耳中,令他有些走神。
    文姑娘为何对自己冷淡了许多?莫非上次在黄鹤楼的失态,令她恼怒了么?
    心绪纷乱中,忽闻屋外风声一闪。
    但冷无言知道那绝不是风声,握紧承影,推窗而出,果然见不远处有个女子身影闪过。她对威雷堡极为熟悉,闪纵腾挪间已避开四队巡夜人,潜入西侧阁楼。冷无言掠上屋顶,掀开瓦片,屋内灯光伴着墨香透出,原来是间书房。
    屋内一个男子不耐烦地道:“去去去,又他妈给小爷整这些破草根烂树叶做什么!”
    那女子轻叹道:“我试遍了能用的法子,可你一点起色也没有,这样下去可怎么好呢。”
    男子懒懒道:“所以大小姐还是省省吧,怎么说也是要出嫁的人,你不怕别人说你闲话,小爷我还怕陆公子的拳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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