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前脚后,任逍遥后脚便进来。
    他不说话,只站在床前笑。
    凌雪烟本已努力厚起脸皮,但被他浅浅的笑容一照,仍是窘得脚趾头发麻。
    她已明白,没人侵犯自己,那些血只不过说明她长大了,要开始接受女人每个月都不得不接受的麻烦。这原本没什么大不了,只是这种事居然要任逍遥这样的男人找别人来教自己,实在难堪透顶,倒霉透顶。
    任逍遥笑够了,才坐下抓过她的右手,“喀”地将腕骨推了回去。凌雪烟疼得哼了一声,任逍遥却命令般道:“闭上眼睛,睡觉。”
    她心里忽然很不高兴,抬头瞪着任逍遥。
    与其说是瞪,不如说是打量,而且第一次这样仔细地打量。
    刀锋一般的眉,高挺的鼻子,薄而微翘的嘴唇,加上那道丑陋的伤疤,让她又好奇又害怕。
    “怎么?”
    “我睡不着,疼。”
    她说的疼,是指小腹的抽痛。任逍遥却会错意,替她揉起手腕来,同时又重复了一遍命令:“闭上眼睛,睡觉。”
    他的手干燥温暖,刚好把凌雪烟的手完全包容。凌雪烟不知不觉“嗯”了一声,乖乖把眼睛闭上,她的确有些累了。
    只是,小腹的抽痛却故意和她过不去。她实在熬不过,小声道:“你,能不能,把穴道解开?”
    没有回答,只感到身子一轻。她立刻翻身向内,捂着小腹,身子蜷得像个虾球。
    任逍遥明白过来,忽然有些歉意:“早知……我不会让你冻上一夜,也不会让你吃鱼鲜,更不会让你喝酒。”
    女子月事时,既怕冷,也怕劳累,更怕酒和辣椒一类的东西。凌雪烟冻了一夜,跑了一天,又吃了鱼虾这等性属寒凉的东西,还喝醉了酒,不痛才是怪事。
    凌雪烟已疼得流出了泪,口中断断续续地哼着。
    她毕竟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女子,虽然从小习武,却也是娇生惯养的贵小姐。一个溺爱她的母亲和一个娇纵她的舅舅,任是凌鹤扬这般名满天下的大剑客,也奈何不得这小祖宗。可以说,凌雪烟长这么大,还没吃过任何苦头,眼下这种痛楚,几乎快要了她的命。
    她正痛得天昏地暗,恍惚中感到被子被掀起一角,有人贴着自己后背躺了下来。
    凌雪烟用膝盖想也猜得出是谁,还来不及惊叫,便感到他毫不客气地将自己揽入怀中,一只手更是霸道地伸到了脐下,吓得全身一阵紧绷,结结巴巴地叫道:“任逍遥你,你,你,你,你不得好死!”
    任逍遥微微起身,贴着她的耳朵道:“小花豹,动动你的小脑袋想一想,现在就算你愿意,我却不愿意。”
    凌雪烟一句话也驳不出,哭着道:“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任逍遥见她软语哀求,心中受用无比,却故意不答,掌心转动,在她小腹上先画一个“十”字,再画七个圆圈,掌心随之涌出一股暖流,缓缓注入凌雪烟小腹。
    凌雪烟感到疼痛减了大半,接着热力扩散至四肢百骸,全身说不出的舒服,不觉愕然。
    他竟然以内力为自己化解腹痛吗?
    平时凌雪烟所见的男人,即使碰一下她的衣服都不行,现在她却动也不动地躺在床上,让一个坏男人抱在怀里,隔着薄薄的衣衫揉着小腹,这件事连想想都觉得不好意思。然而现在她一点也不想反抗,有些贪婪地享受着这种惬意的感觉。
    过了很久,任逍遥也没收手,竟似有使不完的内力一般。她心中开始不安,忍不住悄悄扭头。
    谁知任逍遥正在看着她:“不用谢我。我不累。”
    凌雪烟又气又怒,那点不安荡然无存:“呸!谁要谢你!我只问你使的什么功夫而已。”
    任逍遥笑了笑:“峨眉派三十六式天罡指穴手。”
    “骗人!你怎么会峨眉派的功夫。”
    “就算是骗你罢。”任逍遥也不解释,突吹着她的耳朵道,“其实你若想暖身,还有更好的功夫。”
    “什么功夫?”
    “点穴。”
    “哪个穴?”
    “止痛发热穴。”
    “又骗人!人身上哪有这个穴!你点来我看看!”
    “现在不成。”
    “为什么?”
    “方才有人踢了我一脚,这功夫一时半刻使不出了。”
    凌雪烟霎时明白过来,抬肘想要推开他,却被抱得更紧,发根感到他鼻息热气,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不知怎么脱口道:“不许你打坏主意!”
    任逍遥似乎笑了一下:“丫头,快睡吧,你再闹,我就真的管不住自己了。”
    凌雪烟脸上烫得厉害,心也突突狂跳,幸好任逍遥看不到。只是,睡在这样一个男人怀里,她本该害怕才对,可是现在却觉得很温暖,很安全,也很有趣。
    一觉醒来,任逍遥已不在。
    凌雪烟一惊而起,穿衣下床,看见他站在窗前,才舒了口气,又呆呆地看着他背影出神。
    这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她忽然很想了解他。
    她不知道,爱慕,都是从好奇开始的。
    任逍遥不知何时已转过身,对她一笑。
    凌雪烟不由自主还给他一个笑容:“你在干什么?”
    “疗伤。”
    凌雪烟立刻有些不好意思。昨晚自己打了他一掌,他却耗费许多内力给自己暖身:“那,要紧吗?”
    “不清楚,”任逍遥一本正经地道,“你的膝盖太用力,昨晚搂着你的时候,我怎么努力也没有半点感觉。若想知道伤势如何,只能再搂着你睡一晚,直到能给你点穴为止。”
    凌雪烟气得指着他的鼻子道:“你,你怎么这样下流!”
    任逍遥却一把握住她的手,道:“男人就是这个样子。你以为喜欢你的男人只想把你当仙女供着么?他们要骗你,才不说,怎比得上我这样心口如一的男人。”
    “呸!胡说八道!”
    骂归骂,任逍遥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
    任逍遥见她红着脸低下头去,漆黑的秀发散落纷纷,仿佛一片黑云,依稀是轻清娇羞的模样,看得有些痴,忍不住叹了口气。
    凌雪烟听了奇怪,仰头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从来,从来也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人。”
    任逍遥淡淡道:“我有什么特别?”
    凌雪烟想了想,道:“你对我特别好。”
    任逍遥笑道:“我对你好?”
    凌雪烟点点头:“嗯,起码,”她飞快地低下头,“昨天,你没有欺负我。”
    任逍遥又笑了:“你怎知我没有欺负你?”凌雪烟一怔,任逍遥慢条斯理地道,“你知不知道,若想治你的腹痛,根本不用那么麻烦,只要熬些红糖水,喝了便好?”他变戏法似的递过一杯红糖水,命令道,“趁热喝。”
    凌雪烟几乎晕倒。
    她实在拿这个男人没有一丁点儿办法。
    任逍遥看她喝着水,又道:“还有,昨晚你醉了,是我给你沐浴更衣。”
    “噗”地一声,凌雪烟喷了一桌子水,刚要发火,想到他一贯喜欢作弄自己,疑道:“真的?”
    任逍遥反问:“为什么不是我?”
    “因为,因为……”凌雪烟憋了半晌,一个字也说不出。
    天啊,居然要她绞尽脑汁替这个混蛋开脱?
    任逍遥玩够了,才道:“因为我是个淫贼,若是我给你沐浴更衣,哪里忍得住不动你,对不对?”不等她答话,又嘴角微扬,笑道,“跟了我,小花豹变聪明了。”
    凌雪烟跺脚道:“你为什么又对我好,又要气我?”
    “因为我高兴。”
    这绝对是实话,只不过实话通常不讨人喜欢——凌雪烟一把将杯子狠狠掷了过去。
    任逍遥一侧身,杯子啪地一声摔得粉碎。凌雪烟立刻又抄起凳子砸过去,任逍遥继续侧身躲过。凳子撞破窗户,院子里传来哗啦一声……
    结果便是,任逍遥将玉碗抵给客栈老板,才得以与这赔钱如流水的小花豹继续上路。两人联骑并辔,取道云梦、安陆、随州,直奔襄阳。一路上,任逍遥对凌雪烟关怀备至,无论她想要什么,他都立刻办到。有次凌雪烟故意说想吃荔枝,以为一定能难倒他——冬天哪有荔枝!
    谁知第二天的早点便多了一份冰糖荔枝。
    她好奇地问任逍遥是怎么办到的,任逍遥却说,即使你要天上的星星,也没什么不可以。
    于是她索性说我要月亮。
    任逍遥道:“嫁给我就给你月亮。”
    凌雪烟只好闭嘴,却压制不了嘴角上翘。
    任逍遥看着她,眼睛里有一丝笑意。
    他很久没这么开心了,所以他变本加厉地娇纵起凌雪烟来。
    你若问为什么,答案是他是人,不但需要别人对他好,也需要对别人好,在付出与回报之间,才能觉得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
    他太需要一个可以让他释放自己的“好”,而对方不但能欣然接受、更能给他同样“好”的女人。
    他不知道凌雪烟是不是这个女人,但他会用尽一切办法把凌雪烟变成这个女人。从小到大,他想办到的事情就一定会办到,什么也阻止不了。
    除了,轻清……
    轻清,轻清,九泉之下,可有一个疼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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