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吕二人却也不肯以多敌少,正面的于怀英抢先出招,落剑式一挽翻花,平平递出。盛千帆见他神色和蔼,出剑并非凌厉杀招,便以剑回礼,托出一招寒潭望月,双剑相交,发出叮地一声脆响。
    寻常切磋,起手招皆是点到为止。然而于怀英长剑突然一翻,拨开沉璧剑,侧身欺前,剑柄掉转,打在盛千帆手腕。剑身再一振,挥出一个明晃晃的圆弧,擦着身前而过,向盛千帆斜切下来。
    盛千帆手腕受痛,然那痛楚却并不深,真正的杀招是这片圆弧,顿时明白落剑式乃是逼得对手无法出剑,且将长剑不利近身格斗的劣势变为优势。于怀英长剑翻转如车轮,圆弧横切斜划,环环相扣,连绵不断。剑柄在他掌中如飞鸟般跳脱,却总在最后一刻稳稳翻回掌心。另一手二指并拢,招招打穴,脚下步步紧逼,一连将盛千帆迫退七步。
    再退,就要撞上吕怀真。不想盛千帆忽然以沉璧剑护住胸腹要穴,左手二指出剑招,剑剑都向于怀英右手手腕刺去。
    长剑毕竟是长剑,即使落剑式将它用作近身武器,也不及以指做剑来得快。七八招后,局势完全逆转。于怀英握剑手掌被盛千帆“指剑”封死,长剑失了灵动,又不敢与沉璧剑强碰,额头不觉泌出汗珠。又斗了几招,见落剑式优势尽失,突然纵身而起,长剑直刺盛千帆眉心。
    这已不是落剑式。于怀英久攻不下,便出杀招。然而他忘记,盛家剑法强于救人。无论是救别人还是就自己。盛千帆微微一笑,剑尖卷出,剑花还未盛开,便已凋谢,却有一道白光呛然飞出。
    静影沉璧,盛家剑法中最玄妙的守招。
    于怀英长剑脱手,心中一凉。谁知盛千帆借剑招余势一拨,长剑便自退回。于怀英信手一抄,身子刚好落在踏板上。面带窘色,抱剑施礼道:“多谢。盛兄剑法沉稳精妙,日后有暇,还当求教。”
    盛千帆连忙回礼:“于兄承让。在下愧不敢当。”
    身后的吕怀真却道:“有什么不敢当。学剑之人,可不要这么酸腐。”见盛千帆转身,又笑出一口白牙,伸手向前方一引,“今日得见武林剑术七绝中两位传人,我等俱是心痒难耐。不知盛公子愿否移步船上,也好尽兴。”
    盛千帆不觉有些忐忑,暗道:“凌姑娘和我已赢了三人,他邀我上船比试,若是不去,于理不合。若是去,未免托大。”
    忽听衣袂飘飘,林枫执剑上前:“昆仑派亦愿求教。”
    吕怀真并不回头:“如此甚好。两位请。”三人到得船上,吕怀真又道:“还有两位师弟未曾讨教,不若我们三人,与两位公子一同切磋。”盛林二人听了奇怪,这分明不公。吕怀真却嘿嘿一笑,接着道:“比武切磋自然要公平。在下惯使撩剑式,此式大开大合,凌厉逼人,杀招都在二三肋骨间。”说完,指着孔怀清道,“孔师弟惯使挫剑式,此式严守中路,遇招反噬。”又指着莫怀尘道,“莫师弟惯使浪剑式,身随剑走,低出手,高收手,出其不意,攻敌必救。两位要谨记于心。”
    林盛二人并肩而立,齐声道:“请赐教。”话音方落,五道剑光冲天而起,战在一处。
    吕怀真剑招狠辣,抢攻不止,孔怀清护住他的两翼,莫怀尘在外围游走,待机而动,撩剑式、挫剑式、浪剑式配合无间,林盛二人一时有些忙乱。但过不了一二十招,二人便似有了默契般,盛家剑法频施低手,化解吕怀真的抢攻,龙形八卦剑穿缝过隙,游走孔莫二人之间,双方一时战成平手。一旁的周怀义脸色有些挂不住,沉声道:“破剑式!”三人听了,齐齐变招,同时使出破剑式。
    盛家剑法和龙形八卦剑俱是内敛舒缓的剑法,破剑式正是这路剑法的克星。林盛二人出招角度渐渐缩小,眼看落败,就听嗤嗤嗤的破空声传来,三点白光落下,啪啪啪三声,阻了吕孔莫三人的剑。
    竟是三枚白色棋子。
    盛林二人困境一解,两剑对角龙吟,嗡地一声,格开三剑,收势抱拳道:“华山九剑,名不虚传,在下拜服。”
    三人却不答话。
    于千钧一发之际,越过三四丈距离飞来封住他们剑势的,居然是三枚轻飘飘的棋子?他们看着手中的剑,表情都有些僵硬。
    冷无言的声音自船舱缓缓传出:“冷某一时技痒,还请三位见谅。”
    周怀义一怔,旋即笑道:“原来是冷面邪君,无怪破得华山九剑三式。”他与冷无言也有几面之缘,对他的声音并不陌生。华山派大师兄展世杰与冷无言乃莫逆之交,冷无言了解华山剑法,并不为奇。
    “周师弟谬赞。在下身处局外,一时窥得了破绽而已。若身在阵中,料也无法脱身。”随着这句话,冷无言一身白衣,立在舱门,手中无剑,只有数颗白子。
    周怀义瞟了瞟他的手,笑道:“冷公子过谦了。”一顿,又道,“我等身负师命,还须尽快带那逆徒去见掌门。还望冷公子给个方便。”
    冷无言沉吟道:“这却有些麻烦,那位姑娘已走了。”
    “走了?”周怀义一怔,“什么人能在冷兄剑下逃走。”
    冷无言似是有些无奈:“凌二小姐要带她走,在下不便阻拦。”
    周怀义不语,莫怀尘按捺不住,讥道:“原来两位公子与我等切磋剑术,是在拖延时间,好教她藏起来!”孔怀清的脾气倒是好得多:“师弟,话不能这么说,冷公子的为人,你又不是不清楚。”吕怀真冷笑:“自然清楚,冷公子一方人杰,文武双全,岂会连不干预别派内事的江湖规矩都不懂。”
    冷无言听出话中之意,淡淡道:“既然诸位怀疑我藏了犯人,那就请搜一搜。”
    这话说得六人全都怔住,没想到他这般轻易就答应搜船。周怀义忖道:“看他样子,不似私藏了犯人。搜出来还好,若是搜不出来,宁海王府与华山派便尴尬了。可若不搜,又显得我们方才无礼。咳,那丫头明明就在船上,上天入地,能跑到哪儿去。”想到此心一横,沉声道:“搜!”
    搜不到。
    凌雪烟和那女子早没了影子。
    周怀义还在思考事情如何了结,莫怀尘已直截了当地问:“冷公子,此事你要如何向家师解释?”
    冷无言仍是淡淡地道:“在下自当向尉迟掌门做个交代。”
    周怀义对师弟使个眼色,抱拳道:“既如此,敝派便在武昌黄鹤楼恭候大驾。请。”
    冷无言回礼:“请。”
    周怀义不再多说,带人扬帆而去。冷无言三人回到舱内,凌雨然正坐在桌前,对着一盘棋局凝神。见他们进来,便捻起一枚黑子落下,道:“你输了。”
    冷无言低头看了看,白子虽还可做挽救,却大势已去,笑道:“是,我输了。”
    凌雨然道:“公子客气了。你若不分神去破华山九剑,也不会被我抢了先机。”
    冷无言不置可否,片刻才道:“令妹想在哪里与我们汇合?”
    凌雨然略略有些担心:“这丫头太顽皮,说汉水曲折,要走陆路。她说,等安顿好了那位姑娘,便传个口信给我们,要一个人去襄阳。”说着,有意无意瞧了盛千帆一眼。
    盛千帆果真脱口道:“即使陆路,也有五百余里,凌姑娘一个人走会不会有危险?”
    三人都笑了起来,盛千帆脸上一红,讪讪地不再说话。他钟情凌雪烟,这是人人都看得出的事。凌雪烟却不喜欢他这样木讷无趣之人。想来此番安排,除了救那华山派女子,也想趁机甩开盛千帆一段时日。
    盛千帆心里想的却是:“凌姑娘一心躲开我,我还是不要再纠缠她为好。这种事情,又岂是强求得来。”他打定主意,到襄阳与她再见一面,便离去归家,再不令她烦恼。这决心虽洒脱,可是一想到或许再没机会见她,盛千帆不免意兴阑珊,只觉得自己这趟江湖之行甚是无趣。然而转念一想,若非此行,大概一辈子也不会遇见凌雪烟,即使佳人难求,也好过未曾相识。是以他忽又释然,神情一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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