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女下人们住的地方。两排面对面修建的排屋整齐干净,院里立满竹竿,两个小姑娘正将洗好的床单抖开,晾好。旁边还有一个年纪稍长、打扮艳丽的女子,边嗑瓜子边道:“你们动作麻利些,今天来了那么多客人,等着用呢。”
    其中一个小姑娘道:“丹玉姐姐若是真着急,干嘛不帮我们的忙?”
    另一个抿嘴笑道:“丹玉姐姐想着秦公子呢,全身都擦了脂粉,怎么沾得了水。”
    名叫丹玉的女子立刻将一手的瓜子掷了过来,脸上红红,啐道:“两个死小蹄子,乱嚼舌根,快干活!”
    先前的小姑娘道:“丹姐姐,你和秦公子,有没有,那个?”
    另一个小姑娘道:“肯定有啦,秦公子号称‘玉面双环’,听说对付女人很在行呢!”
    先前的小姑娘道:“丹姐姐,那个是什么感觉?好玩不好玩?”
    丹玉脸上更红,跺脚道:“你们这些小蹄子越来越不像话了,诨说什么。叫庄主听见,非把你们关到柴房里去不可。”
    另一个小姑娘嬉笑道:“那可不就是干柴烈火了!”
    她们嘻嘻哈哈闹成一团,任逍遥也觉得好笑。从前他只道男人喜欢在一起诨说女人,没想到女人凑到一块也喜欢诨说男人。见丹玉袅袅地走出院子,任逍遥心中一动,紧走几步,近前道:“丹玉姑娘,在下这厢有礼了。”
    丹玉吓了一跳,定定看了任逍遥几眼,对这和善英俊的男人生出许多好感,道:“公子是?”
    任逍遥听她们方才的说话,已猜到这个丹玉跟秦子璧有些暧昧不清的关系,而秦子璧还未到,计上心来,笑道:“在下姓任,是秦公子的朋友。”
    丹玉一听,果然忙忙地问:“秦公子在哪儿?他怎么没过来?”
    任逍遥心中冷笑,嘴上道:“秦伯父去世,秦公子托我来告诉姑娘,这阵子不能与姑娘相会了。”
    丹玉眼里立刻蒙上一层失望的神色,喃喃道:“唉,等到过了这阵风头,他或许都忘了我了。”
    任逍遥故意道:“也不尽然。秦兄只是觉得,与其偷偷摸摸,不如索性跟魏庄主讨了你去。只是不好开这个口,便求我来做这个好人。在下想先跟姑娘打听下,这几天魏庄主都有什么安排,也好找个机会开口。”
    丹玉呆了一阵,继而大喜过望。一个大户人家的婢女,能嫁个不讨厌的男人,已经是天大的幸福了。她低着头想了一会儿,道:“今晚我们庄主请了碣鱼岛、神算帮、飞环门,还有丐帮的人,不知道要商议什么。现在各门各派的人都陆续到了。下人们住头进院子,几位掌门和公子小姐住四进院子。”
    任逍遥道:“这个我知道。三进院子是议事正厅对不对?”
    丹玉点头:“是啊。平时秦公子来,四进院没什么人,可是现在……”她拨弄着衣角,低头不语。
    任逍遥道:“那你们为何不到最后那进院子里去?”
    丹玉道:“那里除了庄主,任何人都不能随意出入的。”
    任逍遥要问的就是这个,这最后一进院子里必定有些隐秘。于是他道:“不知是否方便为在下找个落脚处。”
    丹玉开心地点头,引着他到了第四进院子里的一间偏房,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任逍遥一路上看到不少神色匆匆的庄丁,间或有人与丹玉打招呼,却无人盘问任逍遥的身份来历。看来丹玉在五灵山庄也是个有头有脸的大丫头。
    任逍遥在房间里等了等,便趁往来的下人们不注意,翻进了挂锁的第五进院子。院子里是个花园,当中一处假山,伴着一个水塘,再无其他。任逍遥正左顾右盼,突然身后劲风一响,他立刻闪身藏到假山后,见一人翻墙进来,却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样貌英挺,却有些病恹恹的。一进来,便一头钻进假山中的山洞,一声沉重的机簧声响起,再无声息。任逍遥屏息等了足有半个时辰的功夫,才终于又听到那声机簧,那人匆匆出来,脸上添了几分倦容,神情却无比畅快。任逍遥又藏匿了片刻,见外面确无什么动静,才走了进去。
    这山洞不深,只有一张石桌,四个石墩。他扳了扳那个石墩和石桌,扳到第三个的时候,石墩不知怎地移开,露出一方洞穴来,下面隐隐还有台阶。任逍遥正在思索要不要进去,就听里面传来一声女子的轻笑:“你今天兴致这么高,竟不怕死了么?”
    这声音温热绵软,仿佛火山中喷出的岩浆,将冷未冷,似凝未凝,人若一脚踏进去,便会被一股温暖的力量紧紧裹住,然后全身发起热来。
    任逍遥的身体已经开始发热,不觉顺着石阶走下去,见这里竟是个四丈见方的囚室。囚室当中一眼活泉,泉边用厚厚的被褥铺了一张大床,床上坐着一个女子。
    这女子眼窝深遂,一双眼睛泛着海水般的深蓝,鼻梁高挺,嘴唇饱满丰润,褐红色的头发弯弯曲曲披散着。她披着一件宽大的金色袍子,上面缀满金色的翎羽饰物,灿若流霞,美艳不可方物。
    胡女似是抬了抬手,道:“你是新来的?长得真是俊呢!你过来呀!”任逍遥的喉咙里咯咯作响,不由自主走了过去。铁索哗哗作响。
    这声音令任逍遥心中一惊,动作不觉缓了下来。
    五灵山庄怎么会关着这样一个女人?魏侯为什么不许任何人靠近这个院子?刚才进来过那个年轻人是谁?
    任逍遥直起身来道:“你是谁?”
    胡女脸色一变,忽又扯着他的手,笑道:“你怎么会有多情刃?你和任独是什么关系?”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又冷,又硬,就像一个刚出锅的大白馒头突然冻成了冰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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