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炼丹是为了求得长生不老药,古人养尸则是为了求得升仙之道。只是,理想距离现实太遥远,炼丹者未能达成心愿,养尸者也没能腾空而去。在骨感冷峻的现实面前,他们将美好的愿望付诸笔下,为古史典籍涂抹了不少奇幻色彩,也为后人增添了不少谈资笑料。
    古老的道家秘籍里曾提到过一种神秘的尸解,据说尸解意味着成仙,白天尸解即为上解,傍晚尸解则为下解。上解的特点是骸骨消失,真身成仙。下解的特点是成仙以后骸骨转化为某种物体。野史传说中还记载了一位尸解成仙的奇人,他就是唐朝的隐世高人武攸绪。
    武攸绪的名字乍听有点儿陌生,但他姑姑武则天可是人尽皆知,武则天有个堂哥叫武惟良,这武惟良正是武攸绪的父亲。公元690年,武则天称帝,改国号为周,接着开始大封武氏诸王。年仅35岁的武攸绪先出任殿中监,大约相当于现在的副部级官员,后又得了个安平王的爵位,仅次于唐朝的各大亲王。
    一朝得志位高权重,按理说武攸绪应该大展一番拳脚了,可是这位青年才俊却打算急流勇退。为何?武攸绪总有出人意料之举,早在年少之时就显得与众不同。那会儿,他不愿意仰仗家族权势,自己编了个假名字跑到长安街上去给别人算卦,因卜卦灵验引来不少顾客。可是武攸绪从不恋战,他打一枪换个地方,赚点小钱就花光了事。
    姑姑掌权以后,武氏家族如日中天,可是武攸绪那双眼睛却洞若观火,从表面的风平浪静中预见了暗流涌动:武氏江山真的牢靠吗?姑姑大开杀戒埋下无数隐患,身边的皇亲国戚又个个飞扬跋扈,姑姑在朝野内外积下重重怨愤,倘若哪天丢了宝座,武氏恐怕就要大难临头了。于是,他想出了一个明哲保身的法子。
    某一天,武攸绪跟随武则天前往嵩山行封禅大礼,借此机会他向姑姑提出了辞官之请,说自己决意隐居嵩山。武则天哪里相信侄子能抛下锦衣玉食的生活,去山里过苦日子?她心想可能这家伙藏着什么别的想法,遂一边任由他去,一边派人严密监视。武攸绪也不去管,在山里搭个草屋就住下了。这是要动真格呀!武则天暗道不妙,几次派人上山来请,最终还是未能请动。武攸绪呢?真是死心塌地要隐居了,他对姑姑赐予的昂贵用品一眼不瞧,任由上面积满厚厚的灰尘。在山里住得久了,这家伙还在山下买了块田地,带着家仆一块儿耕作,农闲时便登山采药,或在石室里修炼形神。
    武则天去世以后,大唐江山重又归了李姓,武氏诸王面临一场大清理。唐中宗没有忘记嵩山里还藏着一位武氏后人,专门召他入朝,降了爵位和官职。降就降呗,反正人家也不在乎,武攸绪就一个要求,回到山里继续隐居修炼。唐中宗表面同意,心里却仍然存有疑虑。
    等到安乐公主下嫁时,武攸绪二次入朝列位,他穿着一身粗布衣服,像个从没入宫的老百姓,一路小跑着进去。哪里有一点皇家礼节?唐中宗哭笑不得。等到宗室亲贵们纷纷施礼互拜,这位山野村民除“寒温之外,不交一言”。此番表现彻底打消了唐中宗的疑虑,在接下来对武氏家族大开杀戒时,他独独对武攸绪网开一面,等到睿宗即位时,武攸绪也获得了不少褒奖之词。
    经历过异姓王朝仍能全身而退,说明武攸绪的眼光确实超前。朝野官员们赞叹不已,有人甚至怀疑他拥有特异功能。猜猜那特异功能是什么?据说武攸绪经过长年修炼已入化境,到了晚年外形极为恐怖,“肌肉始尽,目有紫光,昼见星月”。隔着好几里地,他都能听见别人在说什么。公元723年,这位神秘的隐士因病而逝,时年69岁,当时有不少人都相信他已尸解成仙。
    道家所讲的尸解成仙就是一种养尸术,若想达此目的据说有六种方法,即太阳炼形、太阴炼形、金液炼形、玉液炼形、内视炼形和真定炼形,只是不知道武攸绪修炼的是哪种方法。下面讲几个野史志怪中关于太阴炼形的故事。
    太阴炼形是指根据女性特点进行修炼,先炼形再炼神,炼成后可以保持尸骸原来的面容,头发和指甲照常生长。
    古时候,在江西某地山野里,有个打柴的樵夫经过此处,看到茂密的藤蔓之间一位女道姑安然打坐。她仪态端庄美色无双,两眼微微闭合恍入化境,一身衣物与头上道冠不沾尘埃。樵夫看了好一会儿大声招呼,对方也不答应,上前伸手一探,没想到摸哪儿哪儿就掉下腐肉。按照道家秘籍记载,进行太阴炼形时皮肉确实可能腐烂,但腹内五脏可以保持不坏。莫非,烂去皮肉的女道姑正在修炼养尸术?或者她修炼失败了?
    再看另一个更诡异的故事。陕西有个酒鬼叫于凝,为了一口好酒宁可跑到老远的朋友家里,喝个一醉方休。这天,他又在别人家里喝了10多天,直喝得头昏脑涨不辨东西,睡了一大觉才昏昏然踏上归途。
    当时正是夏天,一路上草色青青水流潺潺。于凝打马而行,走到一片草木遮阴之地,跳下马来想休息一下。刚刚坐下,那马儿便不停地打着响鼻向南张望。于凝顺着方向看去,百步以外有片荒坟,坟上赫然盘坐着一具雪白的枯骨!
    那枯骨全身透明,五脏六腑清晰可见,脸部五官分明,背部肋骨嶙峋。搁在平常,于凝早就吓得魂飞魄散,可当时他酒劲未消,根本没意识到对方是什么东西,居然快跑了几步想瞧个究竟!
    就在他走近之时,枯骨突然张开嘴,冲着来者“唿—”地吹了口气。一时间,灰尘叶片四处飘散,乌鸦怪枭惊飞乱窜。于凝可真是喝昏了头,不知眼前危险又迈近几步,那枯骨当即从坟上悚然立起,转过身轻飘飘地走远了。
    故事里的枯骨已经完全脱去皮肉,可能它正在修炼养尸术,不承想却被个酒鬼给打扰了。也算于凝命大,枯骨没有多加为难,要是真动怒了,保不齐会把他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酒鬼送去阴间喝个够。
    从武攸绪修身炼形,再到樵夫和于凝的偶遇,大家会发现,想炼成养尸术均要选在荒山野岭人迹罕至之处,免得有人干扰。修炼此术真的必须是清净之地吗?道家可能会提倡这一点,但史料中偶尔也会冒出极个别的例子,唐朝的姜皎就碰到了一次惊人的意外。
    姜皎是唐朝开元年间的一位大臣,也是一位善于画鹰的高手。那会儿,大唐江山稳固,长安城里夜夜歌舞升平,许多文人雅士常在禅定寺里饮酒聚会。某次夜宴,姜皎等几位官员一边喝酒,一边欣赏歌舞。其中一位歌伎身着粉红华服,姿容秀丽出众,在十几位美女中显得格外瞩目,最奇怪的是,她似乎特别中意姜皎,每一次舞动长袖转身回首时都会看过来,眼角一瞥满含深情。
    姜皎有些讶然,向身边另一位官员打听,官员也说没有见过。须臾,那歌伎一路舞来,捧着一杯美酒献于案前,姜皎笑着接过一饮而尽。歌伎忽地一个转身,又向旁边翩然舞去,身姿曼妙无比,直把在场官员看得呆了。姜皎来回盯着,忽然注意到一个细节:不论是献酒还是跳舞,她从没露过手。
    这是怎么回事?问起旁边的官员,官员猜测:“莫不是六指?”此时,那歌伎又飘过来敬酒,怀疑是六指的官员忍不住想看看,便站起身子强行拽了一把。不料,这一拽竟拽出一只枯掌!紧接着那歌伎应声而倒,“哗啦啦”一声响,女子踪影皆无,堂前多出了一具白森森的骷髅!
    姜皎略过不提,单说那具粉红骷髅。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因手不外露而引起了注意,身子其他地方应该与常人无异,有血有肉体态丰盈,绝不会在粉红华服下罩着一具累累白骨。那么,这具粉红骷髅会不会正在修习养尸术?先在身体其他部位长肉,最后才能将双手变得丰腴?若在修炼身形,为什么她不选择偏远之地,而要以枯骸之身在繁华的长安辗转流连?
    诸多问题都没有得到解答,这个阴森森的故事便戛然而止了。古代的志怪小说中没有更多提及,仅把它当成了姜皎与那位官员的一个凶兆。
    相较于其他异术,养尸术在史料中出现的频率并不高,这可能是因为古人们的求仙之心随着时代的推进正在渐渐淡出吧。确实,虽然古代文明远远落后于现代文明,但它们总比过去的时代掌握了更多的先进文化,即使是采取非常恶劣的手段,也总能一点点剥离出现实的真相—养尸术的真相就在一帮盗墓贼的行径下渐渐露出地面。
    孙权是古代大军阀,在风云激荡的三国时期呼风唤雨,抛开其是非功过不提,这家伙还是一个重口味的盗墓贼。搁在一般人身上,给祖辈建堂修庙均会选择身边的木材,可是孙权不一样,占据长沙时,为了给父亲孙坚修庙,为了搜寻更多的木料,他竟然挖开别人的祖坟刨出了死人用的棺材板子!
    这家伙在盗墓时引出了一桩活见鬼的事情,此事与秦汉时期的长沙王吴芮有关。吴芮于公元前202年去世,死时正值盛年,他的死因一直是个悬而未解的历史谜题。既然贵为长沙王,吴芮的安葬规格自然非常高,考古专家们推测,他的墓地很可能采用了著名的“黄肠题凑”。这种高级葬式要求棺木全由上等木料制成,墓室四周均用柏木枋堆垒成框形结构,这非常有利于尸体的保护。即使没有采用这种葬式,吴芮下葬时也会用到大量的木材,不然孙权怎会征用大批劳工盗墓劫材?
    等到挖开那座400百年前的古墓,打开完好的棺材,见惯生死场面的孙权惊呆了—吴芮的尸体没有一点腐烂的迹象,整个人“容貌如生,衣服不朽”。
    一两百年过去,又一件这样的事情出现。东晋的晋安帝在位时,有人盗挖了东晋初年著名武将卞壸的坟墓。盗贼挖开棺材以后,发现卞壸不仅尸体未腐,还长出了长长的指甲。史料记载,“……壶面尸如生,两手悉拳,爪生达背”。就是说,那指甲竟然长得能触到后背!
    时间一跃至近代,臭名昭著的大盗孙殿英在盗挖清东陵时也遇见了这类怪现象。当时,一群士兵打开清东陵的慈禧棺材,发现慈禧的尸体完好无损,皮肤如少女般柔软白嫩,而且手部长出一寸多长的白毛,指甲都长了出来。
    按照民间的说法,尸体下葬后长出白毛和指甲,意味着棺材葬到了“养尸地”。什么叫“养尸地”?就是指埋葬在该地的尸体不会自然腐坏,天长日久后尸体即变成僵尸的那种地方。风水先生认为“养尸地”聚集了地穴里的邪气,葬于此地的尸体虽然内脏腐烂,但毛发、牙齿、指甲等部位却会继续生长。像吴芮、卞壸、慈禧等人的棺材很可能正好葬于“养尸地”上,棺内的尸体长时间汲取山川之精华,致使肌体的部分机能恢复了生机,据说一旦死魄转活还会幻变成僵尸呢。最近几年,四川南充、福建永安等地又发掘出清朝年间的老尸,人们纷纷传言,那两个地方也许就是“养尸地”。
    养尸的故事暂且讲到这里,虽然大盗们的恶劣行径令人不耻,但他们也在无意中证实了尸解成仙的养尸术纯属妄言。真相总会在不同的层面渐次披露,当这种层面重重叠叠,古人的求仙之心也就慢慢消磨殆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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