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安顿好后,殷寄汋才让他们下去休息。
    唐渚扭了扭酸痛的胳膊,和云飘疾回到他们自己的房间里。
    才刚坐下倒了两杯凉水,自己还没喝下肚,门又开了,碧椤阴沉着脸从外面走进来,夺走唐渚那杯水,一口气全部喝光了。
    “跟丢了?”云飘疾问。
    碧椤觉得面子有点挂不住,但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把人跟丢了。一低头瞄到桌上的画,立马亢奋说道:“就是他,我刚刚追的人就是他!”
    “你肯定自己没有看错?”唐渚问道。
    碧椤一激动,手劲大了点,直接把他拍在桌子上。“我怎么可能会看错?!无论是怎样昏暗的环境,我都能把那些藏在黑暗中的东西看得一清二楚,再说了,凡间的夜晚能和鬼域比吗?”
    “打住。”唐渚合拢手掌。“我信你了。”
    他转过脸看向云飘疾,“如此看来,你猜想的没有错,那个人真的是洛飘零。”
    既然是洛飘零的话,那么他半夜闯入殷怜取房间倒不难理解,或许跟他们一样,因为某种原因来到堕泪碣,不经意知道殷怜取转世的存在,所以冒着风险大半夜找来殷府刺探情况。
    “不对,如果真的是洛飘零,他为什么看见我们转身就跑?”云飘疾摩挲着指节,低眼细思。
    “也许……他有不能见到我们的原因吧。”唐渚道。
    从上次洛飘零现身到现在,大半年没见了,这么长时间里洛飘零或许经历了某些事情,才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吧。
    不过洛飘零的出现让唐渚再一次凌乱了。
    唐渚痛苦地抱着头,“这一切都只是巧合吗?”
    来到这里见到殷怜取,然后无意中错过了宋师兄,又在殷府发现洛飘零的踪迹,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能用巧合来解释了!
    云飘疾明白他的意思,他干脆利落回答唐渚:“这一切肯定不是巧合。”然后摸摸他的头,“现在也无需想太多,说不定明天又会有巧合出现。”
    “……”
    然而事实证明,云飘疾真的说得太准了。
    第二天,唐渚在一家店铺里见到两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殷怜取的药吃完了,于是殷寄汋让唐渚到安平街上一家药铺去取新配的药,去之前殷寄汋还跟他提及过药铺老板姓玉。
    一路上打听药铺位置,从不少路人口中得知这位玉大夫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神医,城中许多病人都是他治好的。
    听了关于玉大夫的很多事迹后,唐渚稍稍有些放心,至少知道这个玉大夫确实有些本领,说不定真的能治好殷怜取的病。
    来到安平街,唐渚找到那家药铺,可一进门没看见大夫,只看见外面药柜前有个布衣小哥正在为病人抓药。唐渚从后面拍了拍小哥的肩,“我是殷府丫鬟,来为我家二少爷取药。”
    正说着,小哥转过身把配好的药包起来系好,弄好后他才抬起头看向唐渚。
    “哦,二少爷的药我早就配好了,我这就拿给你,你等……”
    “不用等!”唐渚突然吼了一声,制止他离开的步伐。
    这一声大吼,吓得药铺里所有病人都望过来,以为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了。
    此地人多眼杂,显然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唐渚不顾对方反抗拽着对方到里面一间小屋中。“独摇,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哥一愣。
    毒药?
    他怎么一张口就说“毒药”啊?他是来砸场子的吧?!
    他们可是做正经买卖的,要是被外面的人听见他们这里有毒药,以后谁还敢来他们这里买药啊。
    “什么毒药?”小哥又急又慌,额头直冒冷汗。“看你红唇白齿,怎么一张嘴就血口喷人啊?”
    这下换唐渚愣住了。
    他隔了好一阵子,才慢吞吞道:“你不是独摇?”
    也许这人真的不是独摇,毕竟独摇不会把自己的名字听成“毒药”二字。独摇平时是傻乎乎的,所以才会被太上玉清吆来喝去使唤个不停,但他智商很正常,从这点可以看出眼前这个人不是独摇。
    “毒药毒药毒药的,你说个没完了?!要不是看在你是姑娘家的份上,我一定不会让你待在这里,一早就把你轰出去了!”
    唐渚:“……”能有胆量这么跟自己说话,更加证明他不是独摇!
    “误会一场啊,是我认错人了。”刚开始以为对方是独摇所以很激动,等弄清楚才晓得是白高兴一场。也对,独摇这会儿应该还在药灼峰上受那奴役苦,怎么可能出现在千里之外的这里呢。“你跟我一朋友长得太像了,所以我认错了。”
    “是吗?”有点不太相信。
    还有这姑娘的言行举止也太豪放了吧?
    一上来拉拉扯扯不说,后来知道是误会了也毫无歉意。走路姿态狂放,说话声线也挺粗的,要不是那张脸蛋有些女人味,他几乎快怀疑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个男人了。
    唐渚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一把搂过他的脖子,道:“放心了,我真的只是认错了人,对你完全没有非分之想,你不要疑神疑鬼了。”其实唐渚误会了对方怀疑的理由,还以为他要占他便宜呢。
    这句彪悍的话脱口而出后,小哥更惊恐了,急忙退避三舍。
    口中振振有词念叨:“一切皮相皆表象,这种女人不能娶,一定要扛住,一定要顶住!”
    “你嘀咕什么呢?”
    “没、没什么。”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唐渚想起自己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呢。
    “我叫李睿。”
    唐渚记下他的名字,然后想起自己来这里的正事,“好了,误会解释清楚了,现在你把药给我吧,我还得拿着药回去向大少爷复命呢。”
    李睿怔了怔,通常殷府来人都说是奉城主之命来取药,头一回听到有人说是奉大少爷之命来取药,所以他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你说的大少爷是城主大人呐,那你等一下,我马上去给你拿药。”
    他掀开布帘走出去,唐渚也跟在他身后出去了,结果才出去李睿突然就停住了。
    唐渚站在后面一愣,盯着他的后脑勺问道:“你干嘛停下啊?”
    “玉先生。”
    李睿没有理会唐渚,而是朝前面喊了一声。
    唐渚这才发现有人正朝这边走来,他好奇倾斜着身子,视线越过李睿的身体望去,瞧见一个身形和李睿一样清瘦的男子。
    可是瞧清楚他的面容时,唐渚瞠目结舌,几乎快忘记如何说话了。
    他发不出一个音,但他的心脏此刻正在接受一个浪头接一个浪头拍打洗刷。
    这又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太上玉清也在这里?!
    还有……玉先生是什么鬼?
    太上玉清连自己的姓氏都不要了?
    疑问无数重,真相永远只有一个。
    之前经历了太多,唐渚已经学会淡然了……才有鬼呐!
    他此时敢打包票,这位玉先生一定不是太上玉清!
    待他一试便知!唐渚越过李睿迎上去,规规矩矩行个不伦不类的礼之后,开门见山道:“我是殷府的丫鬟唐唐,前来取药。”他的话语完全没有问题。
    但是玉清还是被她吓到了。
    因为才十三个字组成的一句话的时间里,唐渚朝他好一阵挤眉弄眼,每副面孔都像一个鬼脸。如果不是画面太惊悚,玉清一定很容易想歪的。
    “你有病?”玉清高冷地问着。
    还是面部抽搐问题。
    “……”
    唐渚停止了眼神暗示,已经非常确定他不是太上玉清了。他所认识的太上玉清下作而不下流,但绝没有这般高冷。
    “玉先生医术果然高明,一眼就看出我有病。”
    正巧李睿把药取来了,唐渚劈手从他手里拿走药包,紧紧捏着像是在掐着某个人的脖子,恨不得他快点窒息而亡似的。
    随后唐渚俯了俯身子,笑着道:“我下回一定来找玉先生您治病。”
    “好。”
    玉先生挑了挑眉,无视唐渚的作死行为,转身对李睿道:“你替我送送这位新来的唐唐姑娘。”
    李睿刚要点头答应。
    谁知唐渚出声阻止,“不用了,我自己走。”
    直到他离开药铺,提着药包走在街上人群中时,精神还有些恍恍惚惚。
    一个和太上玉清长得一样的家伙,但他不是太上玉清。
    一个和独摇长得一样的家伙,但他也不是独摇。
    哇塞,实在太巧了!
    下一秒,唐渚脸色由晴转阴,一拳打在石柱上。
    “他妈的,别弄狗屁巧合再来糊弄老子了,老子再信就真的有鬼了!”
    这个处处透着古怪气息的堕泪碣,是有让人失忆的本事吧?!除了殷怜取的转世,其他人都是他曾经认识的人才对!
    殷寄汋就是庄鹤,还有什么药铺老板和小哥,明明就是太上玉清和独摇。
    而且他们没有故意隐瞒身份,也没有骗人,之所以会在这里变成另一个身份是他们已经忘记了自己原来的身份,用后来的假身份在这里生活。
    弄清这一切,唐渚感觉有一阵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包围着自己,将自己身上的余温刹那间冻结住了。
    他心里有一个设想,如果他、云飘疾还有碧椤再继续待下去,是不是也会变得跟他们一样,忘记自己是谁,会多出一个身份,并且深信自己就是这个人,然后一直在这里生活到死?
    这样说来,他们三个人此时的处境很危险。
    必须尽快赶回去把这件事告诉云飘疾他们,还要赶快想办法恢复太上玉清和独摇的记忆,带他们离开堕泪碣。
    理清思绪后,唐渚拔腿往回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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