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椤问道:“胡亥赢了扶苏当上了皇帝,他为什么还会变成罪人?”
    “前朝毁在他的手上,他不是罪人谁是罪人?”
    “后来发生什么事了?”
    街道中央一辆车驶过,车门顶角前各挂着一串宫铃,随着车子不断晃动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唐渚视线随着宫铃移动着,直到看不见了才收回视线。这是前朝富贵人家的规矩,喜欢在马车上系串铃铛表示身份,南越城居然还保留着这个习俗啊。
    他垂眸低笑,缓缓说道:“扶苏死后,胡亥不久登上皇位。他和赵高杀了所有兄弟姐妹,他们都被残忍的肢解草草埋进了土里,蒙恬和蒙毅被赐死。宫里只要是不服胡亥的人,都被赵高暗中处理掉了。”
    “他这样不也成了暴君吗?”
    “对,胡亥也是暴君,他和嬴政唯一的不同是,他这个暴君是傀儡。继位第一年他的权力就被架空了,有人在他背后笼络官员,还除掉了丞相,更可笑的是胡亥还封这个人做了丞相。”
    碧椤稍微一想就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了。
    “真正掌控朝政的人是赵高?”看唐渚的神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这证实了一件事,常年打鹰早晚会被鹰啄了眼。”
    想想也是,赵高有手段有谋略,定不甘心做一个中车府令。
    被胡亥信任器重又怎样?朝堂上还是有压他一头的人在。他是阉人,虽做不成皇帝,但他可以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人的那个人。
    唐渚:“后来赵高除掉李斯,伙同他的弟弟赵成、女婿阎乐在望夷宫设陷阱逼得胡亥自尽……”
    “等等,他害死了胡亥?!为什么?他想要什么,胡亥就给他什么,他没道理要杀胡亥啊。胡亥一死,嬴政的血脉就全部断送了,他还能重新找个人做皇帝吗?”
    唐渚轻嘲道:“不是他要找人当皇帝,而是他想当皇帝。”
    “……”碧椤惊呆了。“他当皇帝?”
    一个宦官能当皇帝?!
    她的世界观被刷新了。
    好吧,有志不在年高身残,只要有野心,没什么做不成的。
    唐渚不知道她在默默努力消化,自顾自说道:“为了名正言顺登位,他以秦皇□□为由串通诸侯们一起合力灭秦,胡亥一死,秦朝气数也就尽了,他便可以站出来以功臣自居,持玉玺登基。”
    他冷哼一声,“可惜到头来是痴人做梦,赵高还没来得及部署完,子婴就将他杀了。”
    “子婴一直生活在皇宫?赵高没杀了他?”
    “嗯,子婴装疯卖傻瞒过了赵高。”唐渚叹气。“子婴报仇后,一直下落不明,我也是前几年再次见到他。”再见子婴,他自称兰石,还想……杀了他为父亲报仇。
    唐渚心里正想着扶苏和兰石,恰巧碧椤也提到扶苏,弄得他心头一颤。
    “扶苏真的死了?”碧椤问。
    “嗯。”
    “被砸死了。”
    唐渚一瞬间表情有些不自然。
    他没有说话,然而他的沉默被碧椤当做是默认了。
    她惋惜道:“如果是扶苏做了皇帝,或许秦朝还能存在久一点吧。”
    沉默了许久,碧椤看了看身旁的胡亥石像,还是忍不住说道:“其实我觉得真正的罪人是赵高不是胡亥,灭国之罪也许不该让他来背。”
    “……”
    换作过去唐渚听到这种话会讥讽几句,但现在他却隐隐觉得或许碧椤说的是对的。
    他觉得自己好像疯了。
    碧椤不解他为何露出这种表情,似嘲讽又似悲哀。
    像是在解答她之前的疑惑,唐渚缓缓说道:“灭国悲剧中,人们不会去议论一个罪臣的过错。国家兴时,人们眼睛盯着高高在上的那个人,国家灭时,人们眼睛也盯着高高在上的那个人,能力越大背负的就越多,最后逃不了千夫所指。”
    夜里。
    碧椤来到唐渚房门前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门内唐渚的声音响起:
    “进来吧。”
    她进去只瞧了一眼,就知道此刻立在窗前那人是云飘疾。
    她半跪着,“参见殿下。”
    云飘疾收回视线,一挥手窗户已然阖上了。“说吧,来找我是为何事?”
    “白天属下听唐渚公子讲完故事,有些意犹未尽,回屋细细一想倒生出一些疑惑。”
    “什么疑惑?”
    桌上蜡油反映照着烛火,烛火照在桌面,有些地方被温暖的烛光照着,有些地方却昏暗不清。
    他细长的指节轻轻敲着桌沿。
    碧椤:“既然唐渚公子那会儿已经入了魔,他后来又是如何摒除心魔飞升成仙的?还有殿下您是跟着他一起去仙界的吗?”
    云飘疾羽睫轻颤。
    他弹了弹手指,道:“唐渚并没有把故事完整告诉你,除了惨无人道的剥离之苦被他三言两语带过,他还隐瞒了三个人的结局。”
    有些事情不说,便永远是心上的一道疤。
    他本以为唐渚会愿意亲自揭开伤疤,但是兜了一大圈,唐渚还是选择了逃避。
    碧椤的说话声打断他的思绪,“一个他亏欠的人,一个亏欠他的人……”
    云飘疾:“他亏欠的是谁?”
    他突然发难,碧椤当场一怔。她心中知晓云飘疾不可能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他明知故问用意何在,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是扶苏。”
    “那么亏欠他的人又是谁?”
    “自然是阴嫚公主。”
    “扶苏在房屋坍塌前就已经断气了。”
    碧椤这回真没料到,她不自禁追问着:“他怎么死的?”
    她刚说出最后一个字,就愣住了。其实这个问题不需要云飘疾说,她也应该猜到了,当时在章台宫里只有唐渚和扶苏,扶苏没有自杀,那么能杀死复苏的人只有……
    “他是因为失去理智,没认出扶苏才会……”她想亲自说出这个答案,可是不知为何,她的语气听起来更像是在为唐渚辩解。
    她觉得是自己一时失态,又觉得自己变得很奇怪,不太像在鬼域待了很久的样子。
    云飘疾也察觉出她的变化,但他并未在此事上多说一字。
    他点头,道:“殿外的人在房屋坍塌之前,都看见唐渚的手从扶苏胸膛穿出,那是心口的位置,扶苏当场停止呼吸了。后来宫人们把搬开石堆,他们看见扶苏被自己的剑钉在柱子上,身上的血早已流干了。”
    房里不知从哪儿钻出一只飞蛾,不断围着烛火打转,试图想靠近烛火又害怕自己被烛火灼伤。
    看着飞蛾自寻死路,云飘疾漠然笑了,“嬴阴嫚倒是死有余辜。”
    “胡亥一共杀了兄弟姐妹三十二人,嬴阴嫚就是他杀的第一人,她被胡亥下令肢解了。至于尸体,或许喂狼了,或许扔乱葬岗了。毕竟胡亥最恨的手足就是她,哼,算来算去,最后连一座坟都没算来。”烛火照进他漆黑的眼眸,却照不进他冰冷的心。
    他伸出手接住了飞蛾,飞蛾乖乖落在他指尖停着不动,任由他把自己送到炙热的火焰里去。
    碧椤无视眼前景象,又问道:“唐渚最后怎么样了?还有您之前不是说还是一共有三个人吗?那第三个人是谁啊?”
    “那个人是徐福。”
    “徐福回咸阳宫了?”碧椤赶紧问道,好奇地望着云飘疾,一副巴不得云飘疾别停顿继续说的样子。“莫非是他救了唐渚?”
    “是徐福救了唐渚。”
    “徐福为什么要救唐渚啊?”
    云飘疾闻言,笑了笑,“他救唐渚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非得救唐渚不可。”
    “为什么呀?”碧椤催促他。
    “他不仅是徐福,他还是祝少庸,或许徐福可以不救唐渚,但是祝少庸不能不救唐渚。”
    碧椤呐呐道:“原来如此。”突然又像是才听清楚似的,跳起来扬高音量道:“之前你不是说祝少庸是您一缕魂魄投胎转世的吗?那换句话来讲,他救了唐渚,也就等于是您救了唐渚!”
    “可以这么说。”
    稍稍冷静下来,她才想起另一个被她忽略掉的问题,“可是祝少庸怎么会是徐福呢?”
    “你刚刚不是说过,他是我的一缕魂魄转世吗?我没离开珞珈山之前,他已经转世成人多了副壳子,还带着壳子在修炼,帮助皇帝寻找仙药也是为了修炼,他想提前修炼就可以在我回去前省掉一些麻烦。不过他犯了一个错,就是他的记忆不全,以为我要的修炼是修仙,所以他一心想着飞升成仙。”
    又道:“唐渚入魔之时,我急切不已,远在千里之外的他感应到我的心情,于是赶到咸阳宫趁无人注意救了唐渚,并趁他昏迷着驱除他体内心魔,将他放在仙门外,确认他被救后就带着我找了一处灵气充沛的地方继续修炼。再后来,我听闻唐渚已经飞升了,于是我也提前引来雷劫飞升,不过我进入仙界后很低调,唐渚一直不知道我的存在。”
    “唐渚公子在凡间的经历还真是一波三折啊。”碧椤眨着眼,“既然他好不容易飞升了,又为何后来进入魔界成为了魔尊呢?”
    “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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