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风铃响起——
    桓先生放下手中的杂活,抬头看向他,“唐唐回来了。”
    “嗯,那家伙在哪里?”
    “劝你还是规矩点,你该知道怎么称呼仙君吧?”桓先生阴恻恻地瞪着唐渚,大有能用视线戳死他的架势。
    唐渚暗地打个寒颤,最终选择投降。
    “我是问仙君在哪里?”
    桓先生的表情霎时明媚起来,“仙君在屋内休息。仙君有交代,让你一回来就去见他。”
    “哦。”
    唐渚沉下脸推开侧门,走过看似能通向任何地方的长廊,直往仙君卧室去了。来到门前,他突然停住深吸一口气,抬脚快速踹开门,巨响惊动了屋里正在闭目养神的云飘疾。
    云飘疾披上外衣,坐在床上。
    “祥妖走了?”
    “嗯,我亲眼看她拿着铃铛走远了。”
    “那就好。”
    唐渚见他一副又犯困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对他吼道:“好个屁!你答应帮老子恢复身体的!你说话不算话!你想让老子顶着这个弱不禁风的身子到什么时候啊?!”
    知不知道他一路回来有多辛苦?一阵风吹来,他之前走的路都白走了!当他第五次被吹回原地时,他发誓再也不要好好走路了!为了赶在天黑之前走完五百米路程,他扒拉着地上的泥块不让自己被风刮跑,无奈最后败在强风之下。无数次失败后,他悲愤地朝自己腰间绑了一块石头,一点一点拽着石头终于回到家了,他差点以为自己今天要爬回家了。
    玩他呢?
    想当年他被仙魔两道追杀也没这么狼狈过,如今一阵不起眼的风都能吹到他,这身体简直弱爆了!求老天爷还他往日那个英猛威武的身躯!
    “老子只给你一条路,你赶紧帮我换一个身体!”
    云飘疾淡淡地瞟了他一看,悠悠道:“我也只给你一条路,赶紧去给我做事,把祥妖的事解决了,我就给你换。”
    “一言为定!”唐渚一听有戏,立马化身忠心耿耿的大白狗。
    “嗯,我说到做到。”
    “哈哈,我马上就有身体了!”唐渚乐得快找不着北了。
    云飘疾无奈地摇摇头,一副颇为嫌他吵闹的样子,喊来仲羲把他丢出去。
    唐渚被无情地丢到门外,他对着门痛骂一顿,骂完仲羲又骂云飘疾,直到门内传来一声怒斥,他才如同受惊的兔子跳着脚跑了。
    东海城来了一只祥妖。
    传说祥妖出现的地方,就会好运连连,福气延绵。
    城里有不少乞丐在路边讨钱,他们跪一整天,碗里只有几个铜板。
    季青在轿子里坐着,旁边帘子摇晃着,他通过帘间缝隙看见路边一个瘦小的丫头。那丫头一双白皙的小手捧着自己那只破烂瓷碗,傻呆呆地盯着碗里也不知想什么。季青看着她那双黝黑的眼眸,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停轿。”
    “少爷,快下雨了,我们得赶快脚步赶回去,不能再耽搁了。”
    “我自有分寸。”
    随后,脚步声响起。
    她看见一双穿着绸缎靴子的脚停在跟前,脚的主人蹲下身子与她平视着。
    季青:“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祥。”
    “可有亲人?”
    “没有。”
    “阿祥这个名字倒是吉利,但不太顺口,不如改叫阿福如何?”
    小丫头楞了一下,“公子是何意?”
    “我买下你,你跟着我。”季青说道。“不过你必须得改名才能跟着我,你可愿意?”
    小丫头沉默片刻,才道:“阿福愿意跟随公子。”
    季青笑着拉起她的手,“叫公子太生分了,切记以后要叫我少爷。”
    “是。”
    也许是那双手太温暖了,阿福真的一点也不想放开。
    可是……她知道这一切只是自己的妄念。
    季青很温柔,他除了不太会给下人起名字,其他都还好。
    他把阿福带回去以后,教她读书教她写字,无论去哪里玩都会带上她。阿福感觉一切像在做梦,上一秒还在冷风中乞讨,觉得这一辈子可能就这么度过了,下一秒她就迎来人生的转折点。
    五月的夜晚,繁星当空。
    她爬上墙头吹着冷风,忽然身后有人说道:“因为是祥妖所以才不冷吗?”
    阿福不用转头也知道是谁。
    她道:“我不怕冷,是因为心里冷别人也不知道。”
    “不好奇我怎么知道你是祥妖的?”
    阿福不在乎地摇摇头,直问道:“你会伤害我吗?”
    季青抱住她,拍着她的背,说道:“你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宝贝,我怎么会伤害你呢?”
    “若你能收留我一世,我便许你一世荣华。”
    自从阿福来到季府,季府蒸蒸日上,财源滚滚。都以为是季府时来运转了,下人们也调笑戏称她是吉祥物,谁都没把玩笑话当真,但唯独季青认真了,他不许阿福和其他人多有接触。其中的原因别人不知道,季青也弄不懂自己的想法,阿福依旧是那个听话的小丫头,她不会开心也不会难过,没人知道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季青还是喜欢把阿福带在身边,喜欢她带来的福气,喜欢她带来的一切。他渐渐沉溺其中,被荣华富贵迷了眼。
    有一日,皇榜贴出。
    季老爷让季青收拾细软上京城参加科考,季青一如既往打算带着阿福一起去,但是被季老爷斥责胡闹。季青满不在乎地让阿福扮作男装,阿福依言扮上了,她化妆成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子,颇有几分书生气,令季青有些看呆了。
    季青问她,“你愿意陪我去京城吗?”
    阿福畏畏缩缩地看了眼季老爷,然后对他说道:“……少爷,阿福不想去。”
    “阿福!”
    季青一声大叫起来。
    “你答应过我,会一直陪着我的!”
    “我没忘记自己说过的话。”
    “你要帮我考上状元。”
    “少爷天资聪颖,没有阿福,照样能高中状元。”
    “你为什么不想去。”
    阿福对季青郑重道:“少爷,我要离开了。”
    一室沉默——
    “我不准你走!”
    “少爷……”阿福欲言又止。
    她和季青相处有一段时间,知道他的脾气坏,做事总喜欢顺着自己的心来,一旦有人和自己反着来就会很生气。
    所以她明白自己此时无论说什么,季青都听不进去。
    “理由。”
    阿福:“我不能再继续待在府里了。”
    季青露出一抹阴鸷的笑容,把她丢给下人们,并且吩咐他们一定要严加看管阿福,不许她逃跑。
    阿福大惊,喊道:“季青,你不可以留住我,你会后悔的!”
    “现在我只知道……放你走,我才会后悔。”
    正如你所说,这个状元中不中无所谓,但是我亲自带回来的吉祥物可不能丢,你休想再去服侍下一个主子!
    季青外出参加科举考试,两个月后才回到东城镇。
    短短的两个月里发生了不少事情。
    譬如说,和市井流传的故事一样,公主选了状元做驸马。
    也许阿福的话太灵了,季青居然真的高中了,他在皇宫里与公主一见钟情,季府借着公主的势力从此要青云直上了。
    这么一件大喜事,季青自然是马不停蹄地赶回家告诉爹娘。
    他和爹娘说说笑笑时,忽然觉得有什么事情遗忘了似的,环顾一周才发现少了一个人。他忘记问阿福了,也不知他走后她过得如何。如果不是她那么倔强,他也不会用强硬的手段逼她留下,希望他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她没受什么委屈才好。
    “爹,阿福最近好吗?”
    “她好着呢,你看,她不就来了吗。”
    季青闻言回头,阿福果然来了。
    阿福手里端着一盘糕点,笑盈盈地朝他走来,“少爷,你终于回来了。”
    清澈的眼眸,略带羞涩的笑容,一举手一投足都是那么熟悉。以往只要她对他说上一句话,他都会感觉心里暖暖的,很是开心。可这次他却笑不出来,不知为何,眼前的阿福让他心生些许惧意,不太愿意靠近她。
    “少爷,怎么了?”
    季青走神间,额头一阵微凉传来。原来是阿福伸手覆在他额头上,在探查他的体温,眉眼间的担忧不似作假。“没有发烧啊。”她喃喃自语道。
    季青颇有些不自然地向后靠去了些,神情自然地躲开了她的手。
    好奇怪。
    阿福以往胆子很小,不会主动向他靠近,更别说来碰他了。
    为何离家才两月,阿福就变了这么多,变得他都快认不出了,总感觉有什么事超出他的掌控范围了。
    这种感觉一点也不好。
    “你让我在家里等你,我可是很听话的哦。”阿福的声音很轻,呼出的热气令他耳朵痒痒的。
    季青慌忙起身,不小心打翻桌子上的果盘。
    阿福弯腰拾起地上红彤彤的果子,微微一笑,煞是好看。她看向季青,“许久不见,你还是这么莽撞呢。”
    季青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得干笑几声应付过去。
    不过在他转身离开时,阿福嘴角的笑容已经彻底消失了,眼中再无之前的柔意,有的只是无尽寒冷。
    没过多久,季青终于发现哪儿不对劲了。
    家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发生了变化,他们白天呆在某个地方很少动弹,到了晚上便会出来忙活,在他们眼里白天和晚上像是颠倒了一般。还有他们不再吃东西,甚至脾气变得十分暴躁。
    季青实在受不了这种古怪的氛围,在饭桌上质问道:“爹娘,你们到底怎么了?”
    “我们没事啊。”季老爷夫妇和以往一样,慈爱地为他夹他平日最爱吃的菜。“孩儿何出此言?你也看见了,我和你娘都很好啊。”
    “你们难道没发现吗?”
    “发现什么?”
    一句再寻常不过的问话,却令身处六月天的季青霎时冷汗涔涔。爹娘竟然对自己身上的变化一概不知,这简直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季夫人见他大惊小怪的样子,只好叫来一旁伺候的阿福,问她:“阿福,你觉得我和老爷有哪里不对劲吗?”
    没等阿福回答,季青倒是按捺不住,低声道:“娘,你问她做什么?”他没有告诉爹娘,其实真正令他感到最怪异的就是阿福本人。
    不知何时阿福成了娘身边的贴身丫鬟,但不得不承认表面看上去,她似乎的确把娘照顾得很好。
    阿福仔细打量了季老爷夫妇后,说道:“若真要说有什么不对劲,阿福倒是觉得老爷和夫人的精神比起往日更好了呢!”她语气欢快,无比真诚,说完后还不忘对季青说道:“少爷,你觉得呢?”
    季青下意识想斥责她胡说八道,可事实上的确如她所说,爹娘的精神的确比起往日明确好得很。
    但季青心里的疑云并没有散去,不但没散去,反而积攒的更多了。府中一桩桩诡异的事情接二连三地浮出水面,弄得他心力交瘁,寝食不安。
    饭后,季青把阿福单独叫到后院,与她摊牌。
    此刻站在他面前的阿福已经与以往大不相同了。有那么一瞬间他不禁有些恍惚,觉得这个人根本就不是阿福,可她如果不是阿福又会是谁呢?明明是一样的面孔,给人的感觉却完全截然相反,季青真的快糊涂了。
    “少爷叫我来,是想问我什么?”
    季青说:“你怎么不叫我名字了?”
    阿福明显怔住了,很快又反应过来,笑着说道:“你喜欢我叫你的名字?”
    “哼,当初你那么坚决说要走的时候,可是大声喊着我的名字,还不停地威胁我,这些我都记得啊。”
    阿福叹气,“天真的少爷,我说的那些话不是威胁,我都是为了你好。”
    季青压根不信她说的,只是问道:“之后你为什么不走。”
    “不想走了。”
    “理由。”
    “我要等你回来。”
    “我回来了,你可以走了。”季青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说出的话含三分赌气的意味。
    “我想看着你成亲。”
    “……”
    季青已经忘记最早叫她出来的目的了,那个夜晚,他只记得阿福脸上坚定地神情,让他忍不住心中一颤。
    “下个月初九,我定会亲自请你喝杯喜酒。喜筵之后,你就走吧。”
    “好。”
    ……
    门外锣鼓声震天,府中红绸高挂,喜气洋洋。
    季青换上新郎服去迎接新娘子。
    皇家的婚礼,光是嫁妆就够令人艳羡了,这等下嫁的风光怕是古往今来也无几人能拥有了。如此热闹,大家自然是不想错过。
    正午,街道两旁人群涌动,开始聒噪不安。远处喜乐声响起,金丝凤凰流苏轿出现在眼前,他们纷纷伸长脖子想一睹公主的花容月貌。媒婆在队伍前喊道:“让开,让开!别挡着驸马爷迎亲!”
    五月桃花灼灼,少女胭脂红粉,正是出嫁的日子。
    季青骑着白马出现在大街上,他红衣加身,乌发端端正正地束在金冠中,衬得他越发英俊迷人。
    然而他脸上却看不到一点新郎官该有的笑意。
    媒婆生怕公主知道后不高兴,于是赶紧跑到马前对他说道:“状元爷,今儿是您和公主的大喜日子,您一脸愁容作甚?”
    “能娶得公主是季某的荣幸,哪敢愁苦啊?”
    季青眼下有一圈淡淡的瘀黑,若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每晚做噩梦令他不敢入睡,当他好不容易睡着时天又亮了。
    “那您为何不高兴?”
    “我……很高兴。”只是无法露出笑颜。
    不知从何时起,不管自己做什么事总会不自主想起阿福的脸。往日的阿福总是一副藏着心事的样子,无论他怎么做都不能令她开心,但她依旧会很温柔地对他说话。现在的阿福随时随地都笑着,只不过那个笑容实在太过刺眼,总令人见了,心里很不舒服。
    “新郎官别走神啊,大伙儿还等着您踢轿门呢!”
    媒婆甜腻的声音唤回他的思绪。
    “哦、哦,好。”
    “新郎踢轿门咯——”
    季青下马,来到轿门前深吸一口气,抬脚轻轻一踹。
    “新娘递出同心锁。”
    丫鬟从公主手中取出同心锁,交给季青,季青从怀中亦取出一枚早已准备好的同心锁,递与她。
    媒婆问道:“公主,您觉得这同心锁好看吗?”
    “好看。”
    听到这句话,季青蓦地一愣。
    方才不知是幻听还是怎地,为何那一瞬间,他好像听到了阿福的声音。
    又好像是阿福的声音和公主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媒婆把两枚同心锁用线绑在一起,系在红绫上,让他们牵着红绫走完剩下的路。
    季青不知自己上马欲走时,人群中有一人先他一步转身消失在了热闹的大街上。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拜堂时季青感觉有些难受,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双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令他无法呼吸。冥冥中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下一秒一定会有大事发生。
    他环顾一周,满屋宾客,恣意谈笑。
    人群中唯独不见阿福的身影。
    突然耳边一声惊叫传来:
    “季老爷和季夫人是妖怪!”
    季青闻言转头望去,惊悚一幕顿时映入他的眼帘。
    只见他们身上冒着黑气,而他们似乎没有一点感觉,仍然一脸慈爱地看着新人。
    “爹!娘!”季青目眦欲裂地冲过去。
    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他们已经化作两摊黑水,从椅子上流到地上。
    “真的是妖怪,快跑啊!”
    一时间,来贺喜的人纷纷起身夺门而出,很快就没人影了。
    喜堂上只剩下呆滞和季青和瘫软在地的新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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