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听说百花宫入了野猫,五皇子景荣不幸被抓伤,闹得整个百花宫鸡飞狗跳,直到大半夜才停歇下来。
    莫长安听闻此事的时候,正是次日一早,皇后慕容氏坐在桌前用着早膳,一边听着宫婢的禀报,一边动作雅致的拨弄着勺子。
    “长安,这件事你怎么看?”慕容氏微微一笑,眉眼冷厉依旧,看不出丝毫情绪。
    “这件事?”莫长安瞅了眼桌上的饭食,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嗯……这桂花糕瞧着味儿当是不错。”
    慕容氏:“……”
    她一本正经的说着,听得慕容氏有些无言以对,可昨日才收了这么个‘婢女’,今日就翻脸杀人,未免显得她眼光不好,毕竟这姑娘是她亲自挑选的,除却偶尔跳脱以外,着实通透的很。
    “娘娘,其实我知道你问我什么。”莫长安嘿嘿一笑,就在众人都难以置信的注视下,一甩身子,便跳到了慕容氏的面前,眉眼弯弯:“但我如今实在腹中饥饿,若是娘娘不介怀,可否赏我两口桂花糕?”
    她一大清早,饿的就要昏厥,偏偏慕容氏还当着她的面吃的起劲儿,实在叫她难以忍受。故而,她心思一动,便只想着如何骗到吃食。
    “你这妮子胆子可真是好大!”慕容氏眯了眯眸子,视线落在莫长安满是天真笑意的脸容,漆黑的眸底暗暗浮浮,让人看不真切。
    “娘娘惯的,自是胆子大。”莫长安闻了闻扑面而来的吃食香气儿,露出一抹满足的笑:“更何况,这么多的吃食,娘娘一人用膳胃口太小,若是有我一起,想来是会食欲大增。”
    一边说,她一边极为大胆的便坐了下来,如此毫无征兆的举动,看的慕容氏都有些愣然。她素来高高在上惯了,无论谁也不敢与她这样放肆,因此莫长安提及赏两口吃食时,她并没有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就在她愣神的功夫,小姑娘已然伸手去捻,拿了块桂花糕便往嘴里送去。
    “哇,这宫里的桂花糕就是不一样,这么好吃!”她一边咀嚼着,一边享受的闭上眼睛,俨然欢喜到了极致。
    可这样的举动,在众人眼中,无疑就是自寻死路,所有人都觉得,下一刻慕容氏就会冷斥着让侍卫上前,将这小姑娘拖出去斩了!
    出乎意料的是,慕容氏只冷笑一声,扯出一抹寒意:“你就不怕本宫让人摘了你的脑袋?”
    “怕,但是我更怕饿!”莫长安点着脑袋,一副犯了迷糊的模样:“我先前不是与娘娘说过么,年少时过得太苦了!实在太苦了!若是娘娘恼了,可否等着我饱了再砍我的脑袋?毕竟做个饱死鬼可比饿死鬼来的强。”
    慕容氏扬眉,语气莫辨:“你瞧着细皮嫩肉,哪儿也不像是吃过苦的。”
    话虽如此,可慕容氏却动了动手,再次动起碗筷来,看的周遭一众人错愕不已,仿佛眼前这好脾气的雍容女子并不是慕容氏一样,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我这是后天保养的好。”莫长安摇头,含糊不清道:“更何况,娘娘瞧着我这么瘦,难道揣测不出我过得凄苦吗?”
    瘦就等于凄苦?
    慕容氏挑眉,看了眼莫长安那一马平川的胸口,忽然嗤笑起来:“嗯,的确过得凄苦。”
    她视线游离,惹得莫长安抬眼看去,这一看她就忍不住愣了愣,顿时脸色微红。
    “我这胸也不是因为凄苦的原因,”小姑娘争辩道:“我就是……就是年纪小,等我年纪大了,自是不太一样。”
    她冷哼一声,手下也丝毫不客气的拿了杯盏,兀自斟了杯茶。
    如此一个率真的小姑娘,看得慕容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好半晌,慕容氏才慵懒开口,道:“吃得差不多了,总该告诉本宫对那件事如何看待?”
    “那件事,不是娘娘让我去的吗?”莫长安道:“抓只猫儿来,给戚贵妃一个教训。”
    皇宫内院,本就极为森严,在这般戒备森严的情况下,莫长安当然不会傻到以为那野猫一事当真出于偶然。
    昨日戚贵妃母子惹得慕容氏不悦,这野猫毫无疑问就是慕容氏刻意寻了人去做的。其目的自是在于明目张胆的给她来个下马威,让戚贵妃知道她慕容氏既是敢如此滋事,就更不怕径直杀了五皇子景荣。
    “果然是个牙尖嘴利的。”慕容氏喜怒不辨,只淡淡说了那么一句,眸底闪过光芒暗沉。
    莫长安说放猫儿一事是她所为,但其实慕容氏最是清楚,此事不过她一手操控,而她刻意这么询问,自然不是闲暇无聊,而是想试探一番,这姑娘是否可信。
    结果明显非常,她说此事是她所为,也就意味着她是赞同慕容氏的行为。
    “娘娘过奖。”莫长安狗腿一笑,嘿嘿道:“既是娘娘的人,自是要为娘娘分忧,娘娘若是觉得我实在做的不错,不妨……赏我几个朱钗,让我能够换些银两。”
    慕容氏睨了眼她:“蹬鼻子上脸了?”
    “哈,其实我方才和娘娘是……开玩笑的!”莫长安一本正经:“能为娘娘效犬马之劳,乃长安的荣幸。”
    “哦?”慕容氏抬眼:“原来你是玩笑啊?本宫还想着是不是要当真赏赐你一二呢?”
    “咳咳。”莫长安抿唇:“如果娘娘实在要赏赐,其实我是可以违背良心一番……哪怕日日受着良心的谴责,也是可以收下一些的。”
    如此换脸迅速的姑娘,伸缩自如,看的慕容氏颇觉莞尔。
    下一刻,就听她幽幽然道:“小丫头想的倒是美!”
    莫长安:“……”
    逗她?
    ……
    ……
    午后时,慕容氏歇在屋中,莫长安独自一人偷偷的便出了未央宫,在花园假山处,等待着与夜白碰面。
    昨夜她被留在未央宫时,夜白便已然见过她一面,那时知道他安然无恙,他才松了口气,转而离去。
    只是,她才堪堪到花园的外边儿,便听得一曲萧声幽幽,迂回婉转,令人垂泪。
    “这笛声……”莫长安下意识低喃,正打算寻声而去时,只觉唇齿被大掌捂住,整个人被拉入了假山之中,背靠着坚硬的胸膛,听得心跳阵阵。
    “嘘。”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青草香味,莫长安回过头去,就见夜白神色严肃,一张极为好看的脸容离得他很近很近……近到那股子温热呼吸也一股脑的涌入她的鼻尖。
    “看前面。”夜白张了张嘴,无声吐出三个字,示意她回头去看。
    莫长安转瞬便回了神,直到看见那奏萧之人,她才皱起眉梢。
    长身如玉,玉带似勾,那芝兰玉树的人,清隽美好。他穿着一袭冰蓝色的锦袍,衣领袖口绣着殷红腊梅,衬得他清瘦的容颜越发的俊秀。
    他此时独自一人站在宫墙之前,奏出的萧声也是那般寂寥。莫长安看着那飘荡的音律,那就好像一幅幅画一样,诉说着奏乐之人的思绪。
    “师叔,这是……?”她也学着他的模样,回头无声问了那么一句。
    夜白如此,显然是知道眼前之人究竟是谁,否则他不会就这样拉着她躲起来,更不会像只雄狮一般,伺机候着,仿佛就要有所行动。
    “宋卿。”夜白淡淡回道。
    宋卿?
    莫长安一愣,对此有些诧异。
    吴国这一代,算是风起云涌,人才辈出。吴王本身就是名流千古的范畴,而慕容氏亦是丝毫不逊色其半分,就连这个唤作宋卿的青年,也委实不可一世。
    吴国丞相宋卿,年仅二十七便已然登上仕途之最,他年少成名,是个不可多得的将相之才,当年吴国大战之中,他便当上了主军师,至此多年征战,直至最后吴国战胜,他才正式算开始建立功勋,成为一国之相!
    就在莫长安想得入神之际,就见眼前的萧声忽然变化起来,由无形的旋律,猛然转瞬成了烟尘拂起,浓雾之中,仿若有人影渐渐出现。
    “这是……”莫长安错愕,来不及回头去看夜白,心下震惊不已。
    然而,夜白却是俯身,低低在她耳边道:“看。”
    看什么?自然是看这吹箫之人的心绪所想。
    他早些时候曾经与梦魔学过一项本领,凭借音律看人的回忆与思绪。只不过这项本领只限于凡人,只限于思绪低迷,毫无防备之人。而宋卿此时,正是这种可以随意让人看透的状态。
    “笑笑,你莫要这般任性。”画面中,青年男子叹着气,有些不悦的看向一旁的女子:“宋卿如今伤势未愈,你偏要他陪你登山,岂不是胡闹吗?”
    画面渐渐清晰,依稀可见那青年男子瞧着的,正是一个青葱韶华的女子,那女子背对着他们,隐隐约约从那身形上可知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话音一落,那一脸稚气的女子哼了一声,不去看男子,只说道:“我也没有逼他,是他自己愿意。”
    她手中揪着一方帕子,蓦然转身,有些不服气的嘟囔着红唇,一瞬间便让莫长安愣在原地,颇有些难以置信。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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