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的时候,先有一个人来告诉:“小王爷问可出门没有?说他到宫门的时候,福姐儿到宫门正好。”这是小王爷的原话。学话的人就是改成问候岳父母几时到宫门,袁训也不会相信,就原汁原味回答。
    袁训回说:“现在就走。”
    走到半路上,萧战又打发人来问:“小王爷说他能看见宫门,问福姐儿到了哪里?”
    袁训绷紧面庞:“这不是就到了。”
    来人再回去。
    宫门在即,萧战小脑袋从车里探出,先对袁怀瑜袁怀璞晃晃,大大咧咧样子随极他的爹:“我就知道你们必要骑马,但福姐儿是坐车,我就不陪你们。”
    把小手张开嚷着:“加福到我家车上来坐,我们可以坐车进去。”加福开开心心答应:“好。”梁山王妃让人打起帘子,露出笑容对袁训颔首。袁训马上欠身子行礼,加福在车里叫他:“爹爹抱我。”袁训才把女儿抱起,任保大跑小跑过来:“太后有旨,准忠毅侯府车马进宫。”
    袁训对女儿翻个白眼儿:“你还要换车吗?”福姐儿还没有回答,萧战叫人:“把我抱过去那车上。”梁山老王妃从另一个车里露出面容,也笑道:“这孩子,半步离不开加福。”
    老王妃笑眯了眼,离不开福,这多好不是。
    等孩子们坐好,任保在前面带路,赶车的宫门留下,换上小太监们,到内宫门上停车,两家一同来见太后。任保往加寿面前回话:“侯爷夫人到了,寿姑娘现在就过去吧。”
    加寿正要走,柳廉陪笑挡住:“姑娘先不要着急,姑娘是什么身份的人,以后是什么身份的人,您先安坐,等忠毅侯来相请的时候,再出去这才是尊贵人。”
    柳仁也笑:“昔日里皇后是太子妃时,老国丈进见,从来是请见到太子妃殿下面前,身份不同,咱们举止就不同不是。”
    加寿颦一颦小眉头,任保对她使个眼色,加寿拖长了嗓音,很不情愿的道:“那,好吧。”
    她一答应,柳廉柳仁喜欢不禁,柳廉哈着腰哄加寿:“姑娘是太后养着的,是那最听劝的人。您这会子要什么,要花要果子,您只管说,哪怕是皇后娘娘宫里的呢,我都能给您弄来。”
    柳仁呢,见加寿听他们的,对任保就板起脸,皮笑肉不笑:“任总管,今天这事儿您又办差,您是宫里的老人儿,还能不知道分寸?自然是请见后,再去见。哪有个说声侯爷到了,就把姑娘往外撵的?下次注意了!”
    任保阴阳怪气的回他:“哎哟,水涨船高不是,咱家知道了。”一扭身子出来。也不用回太后,太后等人先说话也不问,过上好一会儿,柳廉柳仁陪着加寿出来,父女母女们相见,他们退到殿外。
    见一时半会儿的用不到他们,柳廉向柳仁打个手势,悄声道:“我在这里盯着,你走一趟吧。”柳仁就出来。
    顺着柳荫夹道,先往最远的一个宫院,门上问人:“良妃娘娘可准备好了?”
    宫女见到他,先露出一个敢怒不敢言的陪笑:“公公请稍待,我这就进去回话。”柳仁昂着脸,大模大样道:“快着点儿,寿姑娘还等着呢。”
    不多时,良妃亲自出来,手捧一个珠色盒子,面对的是个太监,也双手送出,也是满面陪笑:“公公请过目。”柳仁打开一看,就虎起脸:“这怎么行呢?寿姑娘做寿,太后太上皇代她操办,皇后娘娘赏赐大珊瑚两枝,娘娘您就拿这枚破玉送去吗?”
    良妃不敢和他抗,央求道:“公公您知道我是个最冷清的人,能在这里呆着就知足,从不揽什么,赏赐也不多。这玉是我最好的东西,再好可就没有。寿姑娘面前,请帮着通融。”塞一个银包给他。
    柳仁见她言语客气,态度谦恭,掂掂银包也沉重,面无表情哼上一声,才算放过:“说不得,我代娘娘美言吧。”收起东西,后面跟一个小太监,给了他,又往下一个宫院来。
    到容妃宫外时,柳仁先在心里算盘。皇上最近,是三天里必然有一天在容妃宫里,容妃瞬间成为有宠幸的嫔妃中,又是那最红的一位。
    和皇后相比,远比她受宠幸的时候多。柳仁怎么能服气?他背着加寿一路讨要东西,凡是比皇后有宠的全让他刁难过来,都知道他其实是皇后娘娘的人,现在又跟着太后面前的加寿姑娘,大多识相的不得罪他,由着他勒索。容妃这里,柳仁自然更不肯放过。
    宫门上一站,柳仁就怪里怪气:“咱家到了,怎么着,倒没有人出来?”小太监进去回话,容妃同贤妃、宜妃坐着。贤妃冷笑:“让我说中吧?这奴才,以前仗着皇后的势,现在又仗着太后的势,狐假虎威的,全然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一个不全的人,也敢踩我们。昨天他往我宫里要东西,换了三个他才满意。”
    宜妃也道:“死奴才!就没有人去回明白吗?寿姑娘小小孩子,生不出这要东西的主意!太后又慈祥,只能是这奴才的私意罢了。”
    容妃没有接话。
    从她复有宠后,往来的人又多出来。容妃知道这是人之常情,但难免鄙薄。又几回对皇帝说赦免父亲,恢复哥哥官职的话,皇帝总是不答应。有一次容妃恃宠多问几句,皇帝没有发怒,只是当时就离开,容妃这几天算放老实,但内心闷闷无人可说。
    以她的心思来想,凡是得宠,不都要福及家人。
    像她这样皇帝勤来看视,病很快好了八分,但家里人还遭着祸殃的,容妃不能想通。
    少不了要恨柳家和忠毅侯,也就恨上皇后和加寿。加寿生日她托病不去,借此也不想破费东西。听到柳仁上门讨要,对柳家的忠毅侯的恨又深一层,就更不能在贤妃宜妃面前多说,就只默默听着,一面生气奴才大胆上门欺凌,一面猜测着贤妃宜妃是不是挑唆自己。
    见她无话,贤妃凉凉地道:“罢了罢了,都不敢得罪奴才当我没说,容妃妹妹,你就出一样儿,打发他走也罢。”容妃冷淡地道:“我病呢,没见有人来看我,我早说过我不去,过病气给人不好,就没准备东西。”
    柳仁在门外候的不耐烦,他是别人出来慢一点儿,就要道:“这是不把太后放在眼里不是?”正要发怒,见容妃的大太监出来。
    这大太监前不久,在容妃病重倒运到极点的时候,还见到柳仁就哈腰。这皇上来过好几回后,大太监腰也直了,笑也薄了,跟伤风似的,鼻子里出气也多出来,下巴也对着天。
    对太监们来说,他们少一重人的乐趣,心思重点放在争高恨低上面。得意时,全这德性。失意时,又能扮地上泥。容妃的大太监变了脸色,柳仁不奇怪。但让柳仁眼里有他,这是休想休想。
    柳仁公公为了皇后,就是来踩容妃的,自然把侍候的人一起踩。
    这就两个下巴相见,全是昂着的,眼神对天,眼睛没有对方的模样。大太监冷哼:“哟,这是谁啊?上我们这里讨东西,这可稀罕,这是容娘娘宫中,不是库房。”
    柳仁亦冷笑:“就是皇后娘娘那里,也去讨了,这里又算什么!狗东西,狗眼又对天了不是?这是不把寿姑娘放在眼里不是?不把寿姑娘放在眼里,就是不把太后放在眼里。不把太后放在眼里,你眼里还有太上皇太子和皇上皇后吗?”
    大太监嗤之以鼻:“什么东西!狗仗人势的东西,你仗太后就想欺负到这里,瞎了你眼不是?”柳仁哈地一声,挤出三分肉皮上的笑:“哟,咱家奉寿姑娘之命过来,给容娘娘一个面子!你说仗太后,是我狗仗人势,还是说我家寿姑娘?”
    大太监鄙夷:“省省吧,狗东西!你这一套对咱家不管用。咱家也告诉你吧……”
    “柳公公,您怎么倒在这里?”加寿的丫头二丫走来,诧异道:“姑娘寻你呢,要往小镇上去,你不跟着可怎么行?”柳仁和柳廉见天儿哄加寿喜欢,一为挟制,二为哄得加寿离不开他们。见说得意,向二丫添油加醋道:“你来得正好,这狗奴才说话很不好,你帮着我问他!”
    “奴才住口!”容妃走出来,手扶着宫女的她如弱柳行风,身子是无力的,面容上是随风盘般自如。
    柳仁在她病后是头一回见,用心打量,见果然气色回来不少,应该是皇上雨露有滋润。柳仁暗暗记下,好去告诉皇后。
    容妃没想到他的心思,只指住他骂:“贱奴无礼!我七病八歪的,早回过皇上,皇上亲口答应我不拜寿,奴才敢是比皇上还要大不成?”
    柳仁气得面上通红,仗着皇后太后和太子,顺手的,把二丫拉下水:“你听听,娘娘的奴才骂寿姑娘狗仗人势,娘娘又来骂我们。”
    容妃听过大怒,想自己家里受柳家和袁家欺负,这奴才也敢来作践。又早对加寿有嫉有恨,把二丫也恨上。更是大骂:“已经是那运上加运的人,何苦来,欺负人能添寿吗?”
    大太监见状,也跟在后面说上几句。柳仁正中下怀,对容妃叩个头,一骨碌爬起来:“娘娘的话奴才不懂,这奴才的话,奴才更不懂。待奴才回去,问个明白也罢。”不等容妃回话,一转头就走。二丫也跟后面回去。把个容妃气得心头晃上来,几乎站不住,歪在宫女肩头正顺着气,贤妃宜妃过来道:“哎哟,妹妹既然不去,不应该奴才对嘴才是。”
    容妃更气得眼前一黑,我是不想出来,不是你们说的我坐不住,让我出一样儿,我为避你们说话,才出来听到奴才说话无礼,我怎么能忍?
    见这两位明显是看笑话,容妃无力摆摆手:“我要进去,我病还没有好呢。”宫女半抱着她进去,贤妃宜妃撇撇嘴,出了宫门闪动眼睫微有笑意,携手去往太后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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