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八斜眼妻子:“你女儿把你卖个干净,正厅里也没有地缝给你钻,你等下不出去我不奇怪。”八奶奶还是她眉开眼笑模样:“孩子话,姑母不会信的。”
    手一指客厅,又帕子掩住口笑个不停:“看你家女儿,这叫贪心鬼儿不是?”
    那姑娘的大红包里装出来一个底子,她这个红包更大,她这会儿就拖不动。又急着去帮弟弟收钱,背后红包又动不了,小姑娘小嘴一撇,急得小脸儿涨得通红,使出吃奶的力气再去拖。
    辅国公大笑,国公夫人也大笑,袁夫人也大笑。笑过吩咐跟的丫头:“把咱们带来的钱送过去给她,别把小姑娘急哭出来。”
    袁夫人和宝珠带的都有钱,红花儿安排几个丫头轮流往这里送。这就送过去,金钱落入红包中,小姑娘幽幽地叹气:“唉,这我可就更背不动了。”
    她一直在宝珠面前蹲着,不但是想和加寿玩耍----这大红包是由加寿开始的,就想和她亲近亲近---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她一路收下来,想离开也拖不动钱袋子。
    老八夫妻在外面更笑,都没有进来的心思,只觉得风雪中看到这一幕,怎么看怎么喜乐。八奶奶先想起来,轻推丈夫:“八爷,从我到你们家,这还是头一回,”
    “头回什么?”老八装糊涂。
    “头回像一家人。”八奶奶不放过他,还是说出来。
    老八嘻嘻一下,随手就是一个理由。对打扮得花团锦簇的宝珠努努嘴儿:“那不是弟妹坐在那里,这就没有人敢生事情。谁敢惹她不喜欢,不是白讨她骂没办法。”
    宝珠在这里,又当上辅国公府安定团结的引路人。
    八奶奶轻笑:“八爷说得是,早起我就想交待你,后来我看早饭,就没顾得说。现在我交待您,等下进去见弟妹,她说什么,你就跟着说什么,大年下的可别招惹她,讨她的骂可就不好。”
    “你也说得是,横竖以后她说东好,我就说西不好lt;script type=quot;text/javascriptquot;gt;reads();lt;/scriptgt;。”老八忍俊不禁。
    闻言,八奶奶把他一通的夸奖:“这样就是对的。”
    夫妻正相视而笑,后面有一堆的脚步传出来。回身一看,红灿灿的一大片先入眼中。过年孩子们穿红衣的多,手中又握着大红包,又都一起过来,红通通的似一堆红苹果滚地溜圆的往这里跑。
    “讨钱讨钱。”
    “加寿就是这样讨钱的,”
    大的小的一窝风的走得快的自己跑走得慢的奶妈抱着,一拥而进。
    辅国公笑得满面开花,看到哪个都乐得不行。抚摸一下这个,又揉揉那个,一个劲儿的催小子们:“取钱来。”
    龙怀文进来时,对着这一幕怔住。
    ……
    凡是热闹的地方,都能生出打动人心的一处。笑语中飘浮在上方的氲氲,看不到摸不着,却似珠宝的光华、日头的光泽,明月的银辉,洒落在心头最柔软处。
    但有些人天生冷酷,或后天培养出来的冷酷,让他们对热闹温暖很不适应。
    龙大公子就是这样的人。
    他站正厅外面,还没有迈过那门槛时,就怔怔的不敢进去。
    他不是不想进,事实上所有的温暖和温柔,是所有人希冀和需要的。不过他很少给过别人温暖和温柔,本能的对温暖和温柔起排斥。但内心天生的渴望又很想得到,就造成他此时进和退全是两难。
    正厅的中间,龙怀文看到他的父亲。辅国公早看到他过来,头也不抬继续和孙子们玩笑。国公不是有意忽略长子,而是不管哪个儿子进来,都是他们来见老子,老子总不会主动出迎?
    如果这会儿只有国公一个人坐在这里,进来一个儿子,国公还会主动抬眼注视于他。现在眼前全是孩子们,乐颠颠的数钱的、讨钱的、年纪大些得过父母交待和祖父献殷勤的……让辅国公尽享天伦之乐,哪还顾得上谁进来谁不进来。
    辅国公只微一抬眼见到老大过来,心思就让孙子们勾走。
    他满面慈爱,乐此不彼的笑容,是阻止龙怀文进去的一个原因。龙怀文在十岁以下的年纪,就很少见到父亲笑过。这笑容对龙怀文来说,陌生得像忽然而来的春雨,哪怕春雨是滋润的,也让当事人有不敢接受之感。
    挪一挪眼光,龙怀文下意识的避开,去看厅内的别人。
    眼角一动,就先看到和国公同坐的国公夫人。龙怀文眸中闪过一丝憎恶。在他能记得住事情的时候,他的耳边就是凌姨娘诅咒似的话语:“全是那个女人挡道,不然你是嫡长子。”这里面自然少不了那句话“本该”。
    “你本该是嫡长子!享受一切兄弟们不能享受的东西。”
    “本该”这话是真害人。没有人本该对你做些什么。
    另外还有他的姐姐二姑娘,也是“本该”。二姑娘动不动就哭哭啼啼:“我本该是嫡长女!”这一对姐弟都“本该”,一个嫡长子,一个嫡长女,自然是把国公夫人往死里恨,又把辅国公恨得不行lt;script type=quot;text/javascriptquot;gt;reads();lt;/scriptgt;。
    是他们的亲生父亲,他们也不管了。
    这样的苗头一露出来,辅国公就打消休妻的心思。虽然当时老项城郡王已去世,没有人再制约辅国公休妻,辅国公为牵制姨娘们,为这个原因不再休妻。
    国公夫人放在房里,也不妨碍国公不是?
    今天是国公夫人难得的新年坐在正厅上,她打起百般精神,竭力地招待着安老太太婆媳。老太太自然不会对她失礼,就是邵氏和张氏见到国公夫人这样的贵夫人寒暄备至,二位太太不明内幕,也是竭力地对国公夫人表示亲近。
    看上去这四个女眷都笑得合不拢嘴,像阖家亲厚的交情。
    龙怀文一眼也不能再看,又挪动目光到一旁。这一看,他更是不痛快。心头像生出来一根刺,这刺落地生根,在他心上盘旋环绕,如藤蔓般处处扎在他的心上,小刺生大刺,大刺生巨刺,巨刺生硬骨,不把他的心扎出千疮百孔决不罢休。
    他看到了谁?比看到那阻拦他不能成为“嫡长子”的国公夫人还要生气。
    是袁训。
    光是袁训,还不能让龙怀文挨千刺万刺扎。在袁训旁边是几个兄弟,而且大家满面笑容在和袁训说话,这才让龙怀文有大势已去之感。
    几年前见面就你死我活,虽然最后也没有真的你死我活,不过当时打起来就你死我活的人,还能有和好的一天?
    龙怀文极不舒服的拧拧脖子,觉得内心的冷酷也不足以抗住厅内的温暖时,他竟然生出犹豫不决的心思,我还要进去吗?
    进去像是个多余的不是吗?
    正犹豫的时候,一个红通通的东西送到他面前。宝珠手捧大红包,加寿却不肯送过来,到底是防着他不是?
    “加寿来拜年,给钱吧。”宝珠笑吟吟的,把加寿的大红包对着龙怀文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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