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贺医生垂手哈腰,在门帘子外面倾听,其实不听他也早心中有数。小儿夜啼,最常见新生的孩子。
    本城里有他的徒弟在,听说他来陪着在这里。又有郡王府上的医生都在,小贺医生看过小姑娘舌胎,又看过前些日子用的药方,俱是对的。
    就是他在这里,也不过如此地开方。但他不能白来一趟,这就稍做改动,加进一味不关君臣的药,安神又无负作用,又说虽是夏天,也要保暖,又不能热到,啰嗦些话出来,宝珠一步没离开门帘,和外面的老太太袁夫人奶妈等人一样,句句记在心中。
    见寿姐儿重新送进来,宝珠自己接住,抱着她回床上来,这就神清气爽,觉得有所依仗。不过就是一个人罢了,药还没有用,就起到安神镇定的作用,宝珠去大同的心就更动个不停。
    见寿姐儿不闹,宝珠就对奶妈们道:“不用侍候,出去歇着,等要吃的时候再叫你们。”奶妈们垂手退出,房内除母女外再没有别人,夏风带着花香穿窗而过,带来一室清凉。
    不用摇扇,宝珠只轻抚着寿姐儿,同她笑嘻嘻,悄声道:“我们回自己家去,可好不好?”寿姐儿哪里听得懂,只知道眼前有这样一个美妇人,这几天里醒来就看到她,饿了也先咬她,又见有声音传来,就睁大眼睛看得更是起劲儿。
    明明她不会说话,宝珠还是眉开眼笑地轻轻道:“嘘,不要说话,仔细让姑姑听见,她可就不开心,不喜欢咱们了,那可怎么好呢?”
    寿姐儿睁着眼睛只是看。
    “在这里住着好便好了,可劳烦姑母是不是?还带着全家人在这里劳烦她。”宝珠想想要笑,对自己道:“竟然像是姐姐帮着在养祖母的老。”
    安老太太带着邵氏张氏都入住这里,可不就是举家长辈一个不少。
    寿姐儿咧咧小嘴儿,好像是要附合,其实不过是小孩子随机性的动作。宝珠已经欢天喜地:“你听得懂是不是?”
    她在女儿面上亲了一口,得了寿姐儿小手一拍,当母亲的心满意足,继续和女儿说话。
    小贺医生一直知道自己有无限医术上的魅力,但也没猜到宝珠此时为了方便,打算寿姐儿再大大,就去大同。
    让徒弟和两个医生陪着,大家边走边看郡王府中景致。徒弟早打听过他下榻王府的住处,找了个丫头带路,送他过去,约好晚上无事,太原府有名“酒仙楼”上摆一桌,请师傅吃酒,又说小曲儿。
    小贺医生没有成亲,私生活不太检点,除医书以外,痴迷茶和戏。大同有名的戏子,凡是女的,都让他上过手。
    好在古代当戏子的,男的居多。小贺医生的名声还能保住一半,没追上韩世拓以前在京里的花花风流lt;script type=quot;text/javascriptquot;gt;reads();lt;/scriptgt;。
    听到有曲子听,这就乐劲儿高,当徒弟的甚至学两嗓子:“那调儿,是这模样唱出来的,列位陪我师傅听听,看我学的地不地道……”
    几个人正在大笑,见有一个娟秀少女袅袅而来。她身穿一件粉紫色绣兰花的衫子,又有一件粉黄挑线裙,看模样儿十四、五岁,水灵灵的让人不愿移开眼睛。
    都认得的,这是郡王妃房中的兰香。
    小贺医生站定,笑容满面猜测一下:“郡王妃喊我?”
    “正是,王妃请先生去品新茶。”兰香说着,又抿唇一笑:“还有家戏可供先生一乐。”听戏,人人知道是小贺医生最爱的事情。他这就欣然,把徒弟手臂一扯:“走,咱们听戏去。”又请同来的先生一起过去。
    兰香在前头带路,后头徒弟揪一把师傅衣角,小声地道:“师傅,上回我跟您说的,您不肯提,这不,又过了这一个月,还是没有师母是不是?听我的吧,郡王妃这里讨一个走,明年就生下师弟,岂不后代有传人?”
    小贺医生嗯了一声,却想的不是他说的,他两眼放光,冒的全是金光。金子?他寻思上一回来看袁家奶奶的病,走时收下四锭金子,这次是小姑娘看病,这得给多少金子?
    拿金子总比收银子过瘾。
    见日烘梅杏,芭蕉油绿,微风初动,苍苔似点点绿绸。小贺医生先说了个好字,心想这郡王府里就是好,又有前面走的小丫头眉清目秀,不怪徒弟提醒,真的是和外面的大不一样。
    他是常走内宅的人,也暗想这府上果然不同。
    见前面到了水榭,荷花自不用说,种的足够赏的。对面曲栏上,却是正在唱曲子。荷叶田田映衬之下,家戏们水红、娇黄、粉蓝色薄薄罗衣,一个一个从曲栏上走着唱上一段,嗓音不说可裂山石,先婉转得让人挪不动步。
    郡王妃请下袁夫人、老太太和邵氏张氏在这里。见小贺医生上来,郡王妃什么也不说,先请他们入座听戏。
    当徒弟的跟着小贺医生入座,在人都看不到的地方,挤眉弄眼的对师傅翘大拇指,那意思徒弟我在太原行医也好些年,可还没有这样的待遇过。
    小贺医生冲他笑笑,心神就让水面家戏们给勾走。扮家戏的,全是小姑娘,装扮起天仙罗刹,是本色本味的妩媚动人,看得小贺医生不住叫好。
    陈留郡王妃相当的能沉住气,看了半个时辰,侧面打量小贺医生已完全迷在戏里,轻启朱唇缓缓开口:“贺先生,我有一句话,不知能讲不能讲?”
    “王妃有话,只管吩咐。”小贺医生转过身子,脸对着郡王妃方向,眼神儿还斜着在曲栏上面。
    安老太太还没见过爱戏成这模样的人,和邵氏张氏轻笑起来。
    郡王妃没有笑话他,郡王妃巴不得小贺医生在戏里出不来。她含笑道:“贺先生名医国手,”
    “不敢当,”小贺医生眼珠子还随着家戏的长袖子转来动去。
    “不如留在太原可好,我自会给你准备住房,让你自开医馆,你看可好不好?”
    话一出来,不但小贺医生一惊,就是袁夫人、老太太、邵氏张氏全吃惊住lt;script type=quot;text/javascriptquot;gt;reads();lt;/scriptgt;。
    小贺医生费了点儿功夫,把自己从戏里面揪出来。寻思一下这话,对郡王妃陪笑:“王妃的意思,我不明白。”
    “你若肯留在太原,这里的家戏,任你挑选一人,带回家去做妾做婢,全由着你。”郡王妃虽有笑容,但眸子里凝重,昭示她说话是认真的。
    从小贺医生开始,到袁夫人、老太太和邵氏张氏,又有陪着来的徒弟和府中先生们,都听懂了。
    袁夫人感动地望向女儿:“阿娴,”
    老太太感动的眼眶微润,而邵氏和张氏都早拿帕子拭泪,郡王妃这个人太好了哇,又想到宝珠你嫁的人家太好了哇,有这样的好姐姐。
    小贺医生是啼笑皆非,想郡王妃的话虽然厚遇多多,但实在没道理。为了孩子看病要寻我,就把医生扣下来。这孩子幸亏不想龙肝凤肚吃,不然这当姑母的还不指使人满地里寻龙擒凤去?
    他起来躬身,好笑地回绝:“多谢王妃美意,只是我祖居大同,”
    “你挑两个!”郡王妃想也不想又加送一个人,她笑着把自己的家戏好处说上几句:“全是清白人家的女孩子,都是打小儿到我府里,我们家你知道的,内宅里的丫头,全养得尊贵,又个个生得好,请来名家教的戏……”
    小贺医生脑子“嗡”地一下,不要说他无话可说,就是与他同来的人都露出羡慕不能的神色。
    郡王府内宅的家戏,一向只是自己人看,所以是比外面抛头露面的要娇贵。而且生得个顶个的水灵。这穿上好看衣裳,从荷叶前边儿一走,那身条儿,那迎风而来的身姿,那娇怯怯的气度……
    换成是男人的傻了才不要。
    一个已经是外面再多银子寻不到的,何况是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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