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更要笑,在肚子里骂他,你不缺钱你跑这儿来作什么。他正要多说,门外过来一个人,对韩世拓回话道:“大人,您家三老爷就要到了。”
    韩世拓就便端起茶碗,对老王笑道:“对不住了您,我的三叔到了,我得去接他。改天再来说话。”
    话说半截在肚子里,老王噎得不痛快。出门在这里寻个以前熟悉的人,扯到一旁问问:“韩大人的三叔是怎么回事?”
    “缺人手呗,他就把他三叔弄了来,以后叔侄同心,哎,你问这么多有事吗?”听话的人这才反应过来。老王已经心里清楚,走出这里,他铺子离得不远,就一面走一面想,京里才到的消息,过几天就到一批铁器,有些是刀剑,有些是固定帐篷用的,用来损补坏帐篷。
    凡是帐篷用的东西,在关外都值钱。
    关外的人铁匠少,就是采出铁矿来,铸造的人也少,他们会用大价钱买这个,比用木头制造的坚实。
    盐铁铜等物,全是禁止私贩。老王想要这些东西,只能从过往军需上打主意。
    今天没有说成话,老王闷闷不乐。
    韩世拓在送走他,问过三叔还要一个时辰才到,就不慌不忙。他没带家眷来,就住在这里,以此为家。这里有小兵服侍,样样方便。他为三老爷准备的住处,也是在这里。
    虽然只是一间房子,但火盆早就备好,床上被褥也是韩世拓看着换的,全新。又有两套市卖的衣裳,叠好放在上面。
    韩世拓从没有这样精心地为家人准备过什么,此时他看过,自己都觉得得意。
    天色还是早,他又踱回自己房内,就在对面,把房门紧闭,抽屉里取出那一封封来信,细细的平展开来。
    信大多是宝珠写的,每一回韩世拓看,都有温暖之感。
    袁训写的只有一封,是韩世拓前两天才收到。这封信看上去最旧,也最让韩世拓感动。
    信封上,涂着抹不去的泥渍,有几点暗红,像是血迹。韩世拓微叹,四妹夫是从战场上给自己写的信。
    他人在打仗,还能想到自己,可见他对他信中说的事有多重视。
    信里是这样写的:“……凡军需损耗,历往不过百分之三四,视东西不同不同,但皆在一定数目以下…。”
    韩世拓手捧着信,总像捧着他的虔诚。
    事实上在他初看信时,把他惊得半天说不出话。直到回味过后,韩世拓的心都是滚烫的。他没有想到袁训会明白告诉他,军需有损耗,但是你不要太贪心!
    ……凡军需损耗,历往不过百分之三四,视东西不同不同,但皆在一定数目以下…。
    袁训借着这话,直接告诉韩世拓,你可以拿的数目,就在这个里面。
    还有没说的一句,就是过了这个数目,你小心着!
    第二百零八章挂念宝珠的亲人
    韩世拓取出袁训的信,并不是想重温四妹夫妻对他的关心。他是走到火盆边,把信丢下去,看着信燃烧成灰,韩世拓松口气。
    这信中写着军需损耗的常例数目,让人看到会给袁训带来麻烦,像是他在指点自己贪污。韩世拓想四妹按月给自己寄东西、吃的、衣裳,自己差使又是四妹夫所给,无以为报,也尽量少添麻烦才好。
    人的教训总在失意时,韩世拓能在失意转得意时有感悟,也算难得。
    这信是袁训给他的头一封,韩世拓看过,当时本能就应该烧,但他舍不得。信中点滴,每看一回,就让他觉得独在异乡并不孤单,这才一直留到今天。
    今天三叔到来,韩世拓为三叔尽心,把他住处早安置好,就同时想自己还有一份心要尽,就是这信要烧掉。
    烧完信,韩世拓叫上两个小兵,带马出门往官道上来。
    北风严峻,刮面如刀。韩世拓以手覆在额头上,见长道蜿蜒冰雪如银,默默地想三叔肯过年往这里来,难道家中又出事了?
    年他也不过了。
    他在这里安置下后以后,本来并不想过早叫韩三老爷来。但宝珠一次又一次的寄包袱给他,每回必有叮嘱,把韩世拓对家人的心也调得高高的,想叔叔们都受祖母和姑母丧事影响,闲置在家要生事;勉强还做京官,又让人指指点点不好听。
    在韩世拓收到宝珠的第三个包裹时,临时起意写信京中,让三叔过来。
    照顾家人,而不是想着从他们身上刮银子,这对韩世拓是件新鲜事情。
    以前在京里时,他和叔叔们也相互帮忙过。不过那帮的全不是正经事情,如四老爷外面勾搭女人甩不脱,就韩世拓出马扯断。韩世拓外面干了坏事,叔叔们也出面。
    尽干的是这些事情。
    如果是有钱的事情,那肯定大家吵得不可开交。
    头一回,韩世拓关心家人,他心里起来奇妙的感觉,似云彩飘浮着,又似脚下无根,虚乎乎暖烘烘,像烘足火盆火。
    每回接到宝珠衣裳时,韩世拓的感觉和这差不多。
    韩世拓遥望官道,四妹夫妻从没指望过自己回报,那自己也不应该指望三叔回报吧?
    “来了!”两个小兵咋咋呼呼。
    韩世拓望去,见路上可见几个黑点。近了,见几匹马上的人都呆呆的,想是脸冻得木了不会笑。
    韩世拓由不得的好笑:“大冷天的不披雪衣吗?”
    认出中间那个是三老爷,韩世拓纵马迎上去,大笑道:“三叔,别来无恙?”
    “哎哟娘呀,几乎没冻死我!”这是韩三老爷的头一句话。
    叔侄打个照面,韩三老爷惊得差点摔下马。
    这还是自己的侄子吗?
    出现面前的这个人,面色红润,眸子炯炯有神。和在京里那个眼神儿大多时带着邪气的人分明两样。
    如果不是他叫着自己三叔,就算他长得和侄子一个模样,韩三老爷都不敢认。他暗暗想,居移气,养移体,什么地上栽什么瓜,南桔北枳,果然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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