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会……。”
    宝珠听没有声音,抬头一看,忍俊不禁。念姐儿抱着个果子,歪在迎枕上,就这样睡着了。这就是孩子,他们无忧无虑,不用考虑大人们的烦恼思念,他们甚至还可以玩着玩着就入睡。
    宝珠着迷的看着,再一次把念姐儿想成自己就要出生的孩子。见奶妈轻手轻脚上来要抱走,宝珠忙阻止:“小心弄醒她,就让她这里睡吧。”
    她亲手把小被子给念姐儿盖好,然后继续回去写信。没有念姐儿在旁边说话,宝珠心无旁骛的进入到对袁训的思念中。
    每一回给袁训写信,宝珠都沉浸进去不能自拔。有时候她也恨,还是恨他无情无意,就是宝珠到了这里守着,也还是隔上几天就恨表凶的。
    但恨过,就浓重的想他。今天让念姐儿一直的搅和,伶俐可爱,聪明过人,勾得宝珠只想到孩子的好,竟然把每写信必恨给忘记。
    而且有念姐儿在,宝珠怕她一会儿醒来又来“打岔”,忙匆匆把信写完,放到一旁待干。过一会儿亲手收好,交给顺伯送到驿站里,往那冰天雪地中去送。
    她也没有就闲下来,又拿起绣花绷子扎起花儿,给念姐儿做件过年的衣裳。温暖的炕,不时可以听到炕下轻微的炭火噼驳声,再静静的听,还有窗外雪花飘落地上的声音,还能听到念姐儿熟睡的细细呼吸声。
    这一切真是奇妙极了,带给宝珠的感觉也新鲜极了。
    她嘴角浮起微笑,有个孩子,真的是件相当不错的事情。
    ……。
    袁训没有收到宝珠的信,在宝珠有孕后的几封信,他都没有收到。每天他在哪儿扎营,他自己都不知道。
    新年的前一天,袁训走出帐篷。如果宝珠此时在这里,一定认不出来他。表凶盔甲上不是泥就是暗红点子,还粘着可疑的像血肉的东西。
    细细碎碎的大块像尘灰,全挂在上面。不仔细看,是一个泥人。仔细看,打心里恶心。他是跟着陈留郡王才打过两仗下来,这就新年,又离梁山王最近,回到梁山王身边。
    雪地冻得难砸,几个士兵装帐篷,“嗨哟嗨哟”地砸木桩子,冰雪四溅,喷到手上脸上就是一个大红印。
    营门外退下来不知道谁的兵,斜刀歪剑,盔甲不整。可能是吃了亏,嘴里操蛋妈拉巴子的骂个不停,叫唤着找军医熬热水,担架一个一个往里抬。
    袁训停住脚,在这嘈杂声中反而深吸口气,满身疲倦消失无踪。这就是母亲和舅父口中的军营生活,母亲是听外祖父说的,由她说出来的全是斯文话。而舅父说的呢,又怕吓到外甥,打了一半折扣。
    袁训是亲身到这里才领略滋味,但他更不后悔来这里。
    当年的外祖父,就是过这样日子,就是这样拿下第一名将的称号。袁训身上也有外祖父的骨血,他童年向往,少年神往,见到表兄们一概不服,对着姐丈这名将都还怀疑,如今他自己来了,眉头飞扬要说一句:“痛快!”
    真是太痛快了!
    血里来肉里去,见面就是一刀,比背后捅刀子的爽得多。
    他只顾想着走,冷不防的水珠溅上盔甲,把他吓一跳。看时,却是一个兵小解。袁训骂道:“滚!这是走路的地方。”但不以为意继续走路,半分收拾盔甲的心也没有。
    这地方洗盔甲,上哪儿指望干去。
    要是宝珠见到这一幕,可以骇然晕倒。
    袁训也正在想她,一面纳闷呆子小宝不会不给自己写信,一面纳闷这信送哪儿去了。也能理解,姐丈打仗一向奇兵百出,你以为他在这里,他早跑到那边。你到那边找他,他又不知道去了哪里。
    连夜拔营数百里偷袭是常事,战利品呢,当然也就不少。
    袁训就不为舅父担心,姐丈这一回不会少分给他。
    本来他就有帮辅国公的底气,不过是看不上龙家兄弟的不一心才教训他们。
    袁训想到宝珠时,是不会想到宝珠在边城和他做下一模一样的事情,他也想不到他家的小呆子会这么出息才对。
    他只想到不用担心舅父明年军粮,但后年呢?他出帐篷往外面来,也是为舅父的事情。这中间有公也为私。
    想完舅父的这后面,这就想到宝珠。
    袁训怀里揣着一对祖母绿的耳环。是拿下一座大帐,花花绿绿的全是女人东西。陈留郡王叫他过去,由着他挑选一件当私房。袁训先拿了这耳环,让陈留郡王一通取笑,不肯丢手,跟后面又赖到手一把刀,算是满意。
    前面是一座普通的帐篷,帐篷外面沈渭和几个当兵的吹牛皮。见到袁训来,沈谓亚似没见到。袁训则没到他面前,拐个弯到帐篷后面。仔细地看,有条缝边,一挤人就能进去。
    里面几个人见到他来,目光炯炯一起过来。
    这几个人是跟定边郡王的尚栋,跟靖和郡王的葛通,跟东安郡王的连渊。三个人见到袁训,都面有喜色,用力的抱上一抱。再退后一步打量对方,全是无声而笑。
    每个人出京的时候都有一套上好盔甲,现在全是灰蒙蒙血暗红,快看不出本来面目。
    外面又一队马声过去,有人破口大骂:“凭什么不给我们草料!”
    “他说要等王爷手令!”
    “揍他去!他跟着梁山王一仗没打,还敢扣我们东西!”
    呼呼啦啦这帮子人走了,帐篷外又传来沈谓大声的吹牛声时,袁训才放低嗓音问道:“都有什么动静?”
    连渊也是低声:“东安郡王那里无事,他当年和钱国公接触很少。”
    葛通却道:“我瞅着靖和郡王可疑,都谣传钱国公自尽后,他的公子是靖和郡王收留过的。”
    袁训皱眉:“殿下现在是要找这个人,有人去年还见过钱国公的小儿子在军中出现过。”
    “这几十年过去,他又到军中为什么?”连渊沉思。
    尚栋最后才道:“我想,我见到过他。”
    六道目光全打在尚栋面上,袁训是谨慎的,连渊是警惕的,葛通是高度关注。尚栋小声道:“上个月正打得激烈,定边郡王晚上见了一个人,我只看到侧脸,觉得跟钱国公画像有点像。”
    “就是钱国公的儿子还在,他见定边郡王也是算帐的,还和他谈什么!”连渊说过,看看袁训,似乎想看他是不是赞成。
    袁训抿紧嘴唇,他也不能确定。再问尚栋:“你看清楚了吗?”
    “说实话,没看清。不过疑心上来。”尚栋有点羞愧:“定边郡王嘴上说千里驹,其实防着我。”葛通道:“他们心里有鬼!别说他们,就是梁山王知道我们底细,他也防着我们,我在靖和郡王那里,也是一样的受防备。”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正说着,外面沈谓吹牛声停下。大家也就闭嘴,听沈渭大声叫道:“蒋德,你往这里来找什么?这里又没有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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