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相信二者之间会有联系。
    露比历来政局动荡,技术断了好几代,资源也严重匮乏,稀土矿物石油基本啥有用缺啥,别说大飞船,就是造架小飞船都得省着用。莎菲雅这活着就够呛的穷鬼则是把航天技术彻底丢光,铁矿全拿去造船了。
    能扯上关系的,只有那个外星人了。我合上书。
    “这书都看完了,意犹未尽,我想再找些类似故事书。你知道哪些有名的传闻和故事书吗?比如说,珍贵的文物?密?”
    我盯着茉莉的眼睛暗示她。
    “珍贵的文物?密?”
    她摇摇头,那模样倒不像是在骗我。
    杯里的茶喝完了,我站起身扭了扭腰和肩膀,茉莉那几个朋友还在远处喝着饮料。
    “我要去一趟图书馆把这书还回去,再借几本有意思的。”
    “我也正要去图书馆呢,我能和博士一起去吗?”
    “当然。”
    我付了钱,夹着书离开咖啡店,她那几个朋友齐刷刷的背过脸去,我也只能装作没看见。
    我买了串烤鱼拿着边走边吃,她外带了杯清茶拿在手里。出了商业街,穿过十字路口走了几分钟,再越过铁道线去了车站,我替她买了票,一起坐车到了山上。
    进了图书馆,茉莉去书架上找书,我在前台没看到安妮妈妈,只有一位不认识的女性坐在里面。我办了还书手续,去楼上又找了几本故事书。
    我原以为在莎菲雅的民间故事里找线索是海底捞针。但事情和我预想的完全相反,莎菲雅民间故事里奇幻的种类太多,各种千奇百怪的故事数不胜数,每一个都能超乎我的想象,严重混淆了视听,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茉莉挑好书也坐到阅读区里静静看书,一直到图书馆闭馆,我们去前台办了借了书手续,还是没看到安妮妈妈人。
    离开图书馆,我们朝山下行去。
    一路闲聊才得知,茉莉她家就住在念念家附近,才在附近的海神殿里工作。所谓的修道院其实也非常自由,相当于大学,而非我想象中的禁闭所。她说现在的修道院是经过改革的,以前全日制的修道院倒有几分禁闭所的样子。
    我们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停下,街道在夕阳中被染地金黄,她的影子也在地上拖得长长的。
    我突然想邀请茉莉吃晚餐。
    走了几家,终于找到一家有露天席位的餐厅。
    我把菜单交给茉莉让她来点,她看了看菜单又推回来让我点,我只好随便点了几道料理,也不在乎吃什么,只是想坐在露天花园上看夕阳坠入地平线后的那抹深蓝,那是太阳下山后黑夜降临前最后能看到的天空。
    在露比时常常在露天花园上一边看着太阳落山一边吃晚餐,亦或许,我只是想家了。
    点完菜不久,服务生就上了菜。我大口吃着,茉莉则拿着叉子在盘子里卷面条玩。
    “不和胃口吗?”我问她。
    “不会呀,只是……感觉好奢侈呀。我可能只在有值得庆祝的事时,才会去这样的高级餐厅吃饭。真羡慕博士这样能随便在外面吃。”
    “只是吃顿饭而已啊。再说,我也并非经常在外面吃,更多时候是在家里吃些简单的。只有来不及回去了,或者和朋友一起在外面的时候,才图方便临时找个吃饭的地方。”
    “来这样的场所?”
    “那则完完全全是看心情咯。”我喝了一小口酒:“单按次数来说的话,正常人可能一个月去两次餐厅,三个月就去六次餐厅。我则没什么计划。可能前两个月都不去,最后一个月一口气去五六次,或者是第一个月就去了很多次,后面两个月没什么事就不去。因为都是看心情所以很不规律,但从大的时间来总的次数是差不多的。一般人平均每个月去几次或平均每年去几次,我是平均这辈子去几次。好吧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当我没说。”
    我把食物塞进嘴里大口嚼着。
    她愣了愣掩着嘴噗嗤一笑。
    “博士说话真有趣~”
    “有趣吗?有趣吗?”我皱起眉毛眯着眼,左右瞧了瞧其他桌的客人。
    “哈哈哈哈!很有趣呀!而且也很可爱!”
    “可爱?”
    “嗯!可爱呀!”茉莉笑眯了眼。她放下叉子托着腮:“那博士这辈子还打算去几次高级餐厅呢?像今天这样?”
    我一边咀嚼一边想着,吞下说:“我不擅长制定这些计划。明明只是吃个饭却觉得是件不得了的事,还算准了一个月去几次,一年去几次。这股穷酸劲儿真让人感到绝望。”
    “呃…绝望吗?”
    她眨了眨眼,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
    “绝望……嗯……绝望。”我想了想:“因为我很小的时候也不怎么富裕,常常羡慕别人坐在高级餐厅里。有个和我玩的不错的朋友,有一次他很高兴地来和我炫耀,说自己求父母带自己去高级餐厅里吃饭,求了很久他父母终于带他去了。我当时十分羡慕,也替他感到开心。可后来没过几天,他又跑来很失落地和我说,说他刚刚得知那一顿饭花掉了父亲一个半月的收入。他觉得自己很有罪恶感,很绝望。”
    “啊…”
    茉莉刚卷起面条,又放了下去。
    我继续说:“我有试着假设过,把自己带入到很穷的人身上去:一个母亲牵着一个孩子路过一家蛋糕店。孩子指着橱窗里很贵的蛋糕对母亲说:‘妈妈,我想吃蛋糕。’,接着这时出现两种情况。”
    我在盘子上划着,把肉分成两份。
    “第一种,母亲回家后偷偷把自己的嫁妆首饰拿去卖了,过了几天,孩子终于吃到了蛋糕。这是不是标准的母爱故事?是不是很伟大?但我在里面一点也看不到希望,只觉得日子一天天昏暗下去,不会再有未来了。换言之。”
    “绝望。”茉莉轻声念到。
    “对,绝望,太绝望了。然后第二种情况则是,母亲直接‘啪叽’给了孩子一巴掌说:‘想什么蛋糕!老娘没钱!’孩子挨了打哇哇大哭,然后母亲抱起孩子帮他擦掉眼泪说:‘妈妈现在没钱,但是,等以后我们赚钱了!就给你买好多蛋糕吃好不好?!’然后孩子停止哭泣点头答应母亲。这种情况下这对母子还处在贫困的处境里,孩子明明没吃上蛋糕,但我却觉得充满了希望和光明,仿佛说完这话天空中的乌云都散开了,斜射下金色的阳光。你能理解吗?”
    茉莉面露难色:“呃,您是说这对母子就这么永远困在贫困里面,再也不要出来比较好吗?”
    “不是,才不是。我是希望他们能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我来这种高级餐厅就不是我「力所能及」的事了…”
    茉莉低下头看着自己的盘子,我扫了眼桌上的菜单,这家店也不是很贵啊。
    我安慰她:“毕竟是我请你来的嘛,你就放下心吧,这我还是承受得起的,不需要你来负担。再者,你也不能完完全全待在自己「力所能及」的境地里,这样是永远也不会有突破,我的意思是,偶尔也要向上看,尝试着进到自己平时接触不到的地方。”
    “您说的我听不懂。”
    “这还不简单?我和你说说我自己的事,我刚被接到公爵家时,公爵的儿子,也就是我师兄,他经常偷偷带我去很多地方玩,又是舞厅,又是球场。我当时真的就是乡下人进城,又土又瘪,许多东西听都没听说过。但多玩了几次后我居然适应了,觉得那些玩的也不过如此。回顾过去,我才知道我已经脱离了原本的自己了。也明白了,一件事重复体验很多次的意义远不如第一次来的重要。”
    “公爵是您在首都的亲人吗?”
    我呛了口酒,差点说漏嘴。
    “算是吧,先不管那个,虽说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做事,但也要勇于去尝试,比如……比如说这个。”
    我指着她的盘子,又拿起菜单在上面找着她点的料理。
    “你点的这个「鲜奶油肉酱面」,38块钱对吧?这是它的售价。一般饮食店里料理的原价率在15%~40%不等,这种餐厅只会更低,就按10%来算好了。一份40块钱的面条,里面所有食材的成本加起来是4块钱,你吃进去的,无论如何,永远都只值这4块钱。但你在其他地方得到的收益是远远大于这4块钱的。体验高级餐厅里的服务,心情变好,意外听到的好听音乐,看到的美景,和朋友聊天获得的社交满足,品尝到高级餐厅的料理风味无论好坏,甚至是了解到高级餐厅的各种情报,室内设计,菜单品种,见识到来这种地方的人群。说直白了,这一切都是这份38块钱的面条为你带来的,都是以后你和朋友们聊天时的资本,丰富你人生阅历里的其中一环。”
    茉莉卷起盘子里的面条,终于吃下第一口。那面估计都凉掉了吧。不过也只是价值4块钱的食材而已,凉了就凉了罢。她能得到的又不只是这4块钱。
    “你每次来这里,付出同样的价值,但也不是每次都能获得同样的收益。要我看来,这份38块钱的面条,第一次吃能值70块钱,甚至能值100块钱。但第二次吃就只值38块钱,第三、第四次吃就只值4块钱了。因为我们都是第一次来,所以光是这家店巨大的露天看台就值得今天花掉的所有的钱!你既然来了,就要懂得去享受,懂得把这一切收进眼里,记到脑海里,不然永远都只是花了38块钱吃掉一堆4块钱就能买到的食材。”
    吃完之后,清楚自己从这里带走了多少“财富”,再回归到平凡的生活里。
    在两个世界里自如切换是一件很酷的事。但若是不能「自如」切换,而只是单纯的「频繁切换」,那就是很悲哀的事了…
    人和动植物一样,从出生到长大成人,所有努力都是为了适应自己所在的环境。不管是地域冷暖,还是贫富阶层。换言之,每个人都只是去适应自己的活法。穷人学干活手艺,富人掌握社交才艺。如果某一天像我师兄那样的有钱公子哥突然家道中落,或是朝中失势。面临突如其来的剧本,他说不定会连普通人的生活都适应不了。而像我身边的穷人朋友们,若是突然暴富了,多半也还是用穷人的思想来理财,来考虑这个社会,甚至要用一辈子、甚至二三代人的时间才能学会从容的修养和创造财富的方法。
    海岛星球虽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穷亲戚,但在贫富阶级分化问题上却一点也不逊色露比。有钱的富得流油,穷的今晚就饿死。在自己的阶层上努力跳着伸手去够自己触及不到的层面,能爬上去再好不过,但若是竭尽了全力也爬不上去,甚至是爬上去又摔下来,那真是无比悲哀。
    好在人生也并非永远只有一条向上走的路,还有向前走,向左走,向右走的路。
    我补充说:“即使料理不好吃,或是服务生态度差,综合体验不好。「这家餐厅没什么好去的」或是「所谓的高级餐厅不过如此」这些个情报和观点或多或少也会成为专属于你的判断和财富。毕竟,你没去过的话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些地方不过如此,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些地方没什么好去的。”
    茉莉点了点头。
    “我明白,一次和无数次的差距远不如零次和一次来的大。只要一次就好,一次就好。”她叼着面条学着我的语气。又问:“那母亲还要给孩子买蛋糕吃吗?”
    “这不是很简单吗?买得起就买,买不起就不买,没吃过的话,可以试着尝试一次看看‘蛋糕’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呃,感觉说起来好罪恶的话题,话说博士为什么会突然想请我吃晚餐?突如其来的理由是什么呢?”
    我笑了笑指着天边。
    “你看天空多美啊。”
    她望向大海,夕阳的余晖洒在她半边脸上,甚是美丽。
    “我就喜欢这样的天空,由金黄慢慢蜕成暗蓝,有时天空会是粉红色的,有时会是紫色的!特别漂亮!就像在梦里飞行!沉浸在金色与暗蓝交界的天空下吃晚餐,不觉得很浪漫吗?”
    “浪漫……是挺浪漫的!博士是个艺术家呢!”
    “艺术啊…我对那玩意过敏,合不来呀哈哈哈。”
    “如果您喜欢这里的话,那我还知道城里有家餐厅,您肯定喜欢。那家餐厅开在沿海山崖上,平时是普通的餐厅,暴风雨来的时候会特别营业!让客人们都在雨中就餐!”
    茉莉的语调随着情绪起伏变化,和刚认识她的时候比起来有感情了许多。
    “雨中餐厅,听安妮妈妈提起过,真想去一次。”
    她挑着面条:“真羡慕博士这样的有钱人呀,那家餐厅好像很贵呢,比这里还贵。”
    这句话戳到我痛处了。我的钱都是安妮妈妈给的,安妮妈妈才是有钱人。比起“有钱人”,“软饭男”才是我现在的真实写照。
    我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上一次在你说的这种‘高级餐厅’里吃晚餐时还是在我的家乡,也是和像这样二楼是露天花园的酒吧,当时发生了大骚乱……”
    “哎哎?什么骚乱?”
    “我们在吃饭的时候,有人跑到露天花园里,拿着盘子和酒瓶砸来砸去!”
    “诶诶诶!”茉莉惊讶地捂住嘴。
    “两伙人在天台上追逐!那群人铁了心要弄死那两个人,最后逼着那两个人跳楼!!!”
    这时,天空中一个人影从茉莉背后飞越而过。
    那人是桃子的姐姐,前段时间和我们打架的那个桃子的姐姐。
    她从楼上飞跃而下。在空中时,我们眼神对到了一起。我吓了一跳,她注意到我也十分吃惊,瞪着我然后惯性一头扎进景观的花丛里。
    “那不是……!!!”
    我一下站起来,指着茉莉背后的草丛。
    桃子的姐姐扑腾着脚,把身体从花丛里□□,她惊恐地望着这边!又马上跳向下一个屋顶!
    一时间露台上起了骚乱,其他客人都被这从天而降的女生吓到。
    紧接而来!大狗也从楼上飞下来跳到刚刚的位置!
    他也留意到我,但什么也没说又快步跟着桃子的姐姐跳到了楼下去。
    “像……像这样吗?”
    “差不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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