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让人难过的是,尽管唐绣瑾已经尽力了,但她还是无法阻止生命的流逝。
    她的儿子和丈夫还是先后离开了她,这个女人从此成为了一个孤苦无依,飘零于世上的可怜人。
    唐绣瑾特意腾出了一点时间去安慰她,但是进门以后才发现,这个坚强的女人并没有崩溃,反而把自己收拾干净了,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唐姑娘,你来了。”女人勉强的露出了一个笑容:“我想去帮你。”
    唐绣瑾一愣,有些不敢置信。
    “我现在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无牵无挂了,你帮我找点事情做吧。”妇人笑起来,笑容苦涩但是恬淡。
    从此,在高楼中四处帮忙的女人由两个变成了三个。
    她们两个人就像是一点星星之火一般,在高楼中带起了一个头。
    愿意出来帮忙的人越来越多,失去了亲人的人们凝结成了一个班子,自发地聚集起来,避免同样的悲剧在同胞们身上重演。
    这个处在生死边缘的高楼里,不知从何时起,燃烧起了一把生命的火炬。
    这样欣欣向荣的气氛,有时候甚至会让人产生错觉,让人以为他们能够冲破死神的封锁。
    但是,世事难料,命运的悲剧总是会进一步的加深。
    这次带来噩耗的不是别人,正是一直以来都在外面处理尸体的官兵。
    原来村落中的尸体出现的越来越多,而且随着时间的延长,有些尸体来不及掩埋,已经开始腐烂。
    腐烂的尸体会滋生更多的病痛,而官兵已经掩埋不过来了。所以,上面人做了一个新的决定,那就是把新出现的尸身就地焚烧。
    这的确是一个高效的解决方案,但是却并不是很容易让人轻易接受。
    一直在官兵的压迫下走高压线的村落终于爆发了,长期在死亡的边缘游离的老弱病残们爆发出了巨大的力量,他们不同意这种方案,他们更希望让亲人入土为安。
    由一个八十岁上下的老人领头,这些柔弱的妇孺们拿起了武器,为了保护亲人的尸身,站在了官兵的对立面。
    “说什么是来救我们的,你们带来的药一点屁用都没有!”
    “根本就是把我们圈养起来等死!”
    “这么久了,也没有见到一个当官的出来!让他滚出来啊!”
    群情激奋之下,这群困兽一般的人眼看着就要与官兵发生最后一场冲突。
    唐绣瑾正在帮一个一直在发烧的小孩子擦拭身体,听到外面的喧哗声,赶紧跑出去看,正好听见了这些群情激奋的声音。
    她眼尖,已经看到外面官兵手中出鞘半寸的刀了,连忙把手中的帕子一丢,提起裙摆冲了出去,然后在人群之中左扭右扭地挤出来,大声喊着冷静。
    “乡亲们!你们不要着急!天灾人祸在所难免,朝廷是来帮我们的!不要……不要啊!”
    她的声音清脆,穿透了人群,暂时性得让两边都安静了一瞬。
    高楼里的人都认识她,看见唐大夫出来了,便都闭了口,给她一个说话的机会。
    唐绣瑾额角布满了冷汗,生怕再晚一步,这些人就要与朝廷发生冲突,她努力组织措辞:“大家都想一想,官兵们并没有害过我们,对不对?他们已经在尽最大的可能救我们了,对不对?每一个呆在这里的人都有可能被传染,然而即便是这样,他们也没有撤离,对不对?”
    连续的三句诘问让人群暂时性地平静了下来,唐绣瑾咽了一下口水,补充道:“其实说实话,我并不是这里的人,我是跟着朝廷的军队一起来的,但是朝廷没有放弃你们,我也不会放弃你们,我现在留在这里,就是愿意与大家生死与共!”
    她医术高超,在高楼中有一定的威信,铁石心肠的困兽门也不禁为之而动容,他们也不再闹了,凑在一起交头接耳,琢磨着这些话的真实性。
    领头的官兵也松了一口气,只要还有解决方案,就没有人会愿意发生流血冲突。
    看着事情就要往好的方向发展了,却突然有个刺头大声喊了起来,“别听这婆娘废话!她一个汉人混进来,鬼知道是来干什么的!你们光是看着当兵的留在这里,什么时候看见官员了?”
    “当官的怕是早就已经跑了吧,留了些炮灰在这里!”
    这句话顿时让人心浮动的人群炸了锅。
    官兵们的面色一肃,又把手放在了刀鞘上。
    但是这个时候,有一个人的声音穿透喧嚣的人群传了过来:“孤乃大陈皇子,孤还在这里,谁人敢逃?”
    大陈皇子?
    这个消息十分振奋人心,人群顿时兴奋了起来,大家都踮起脚来,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试图找出那个说话的人来。
    唐绣瑾却是身体剧烈的一震,忍了好几天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她在泪眼朦胧之中,抬头望去,目光穿透了攒动的人群,与那人相遇。
    短短几日不见,竟是恍若隔世。
    厉明昕在这几日之间又消瘦了许多,他没有站起来,病骨支离的靠在一台轮椅上,被身后的几个侍卫推着,分明是已经有些炎热的天气,他身上却穿着厚厚的狐裘,显出与季节相悖的闷热来。
    唐绣瑾心中咯噔一下。
    高烧、怕冷、日益可见的消瘦……
    他感染了。
    唐绣瑾张了张嘴,喉咙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是做出了一个口型。
    “王八蛋。”
    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你凭什么擅自决定我的生死与去留?
    厉明昕也看到她了,他神色复杂的看着唐绣瑾,看着她一步一步地走过来,一直走到他面前,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慢吞吞地说:“现在我进来了,你赶不走我了。”
    一般来说,男子若是想要女子留下,极端的便会做出一些诸如生米煮成熟饭的事,而现在女子想留下,居然也用上了类似的手段。
    唐绣瑾已经进了传染区,这就再也走不了了。
    厉明昕内敛成习惯,胸中就算是有千般激荡,脸上也是不动声色的,他现在一身病骨,刚刚说了几句话已经耗费了大部分的精力,现在看着唐绣瑾,也说不出话来,只能冲着她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随后,厉明昕看到这个自己爱若珍宝的女孩靠过来,她伸出一双温软的手,轻轻拥住了自己的肩膀,力度轻柔无比,像是怕把他压疼了一般,唯有指尖的一点颤抖能显示出这个女孩现在激荡的心情。
    他们的爱情在疾病的冲击下,于淤泥之中伸出了一朵小小的花苞。
    唐绣瑾跟着他回了营。
    她和李香云的出现,在营地中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但是很快就又被每天都萦绕在山村上空的病痛冲散了。
    官兵中也有很多人感染了,这些人很快就从救命的人转化成了被救的人,每天躺在病床上,等待着迷茫的明天。
    唐绣瑾心里那点小小的、重逢的喜悦也很快就被繁杂的事务冲淡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得病的人治愈的希望越来越渺茫,很多人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脱水反应,唐绣瑾忙得脚打后脑勺,每天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够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军医们终于默许了这些女人家的存在,因为不止是唐绣瑾一个人,村民中的没有得病的女人们也自发地组成了队伍,开始帮大夫们的忙,女人们心细,做起事来倒是比一般的士兵细致多了。
    但是人力是无法控制事件的走向的,不管人们多么努力,疫情也一天天的恶化起来。
    厉明昕的坍塌像是一个讯号。
    他的倒下是有漫长的预兆的,唐绣瑾进组的那天起,他就已经站不起来了,高烧让他的双腿双手都没有一点力气,连握笔都困难,他就把政务全权交给了手下的行政官员,自己躺在营帐之中养病。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那天出去平乱又受了一点风寒,刚一回去,他的病情就恶化了起来,当天晚上又发了一场烧,当人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连说话都困难了。
    他醒来的时候,唐绣瑾守在他的面前。
    看到唐绣瑾,厉明昕的精神一振,居然扯着嘴角露出了一个少见的笑容,他的笑容纯粹温和,就像是被这个笑容感染了一样,唐绣瑾也忍不住笑起来,心中的阴霾少了许多。
    “你要是不撵我走的话,我还能多陪你几天。”像是嗔怪,又像是撒娇,唐绣瑾盯着这个男人清瘦的脸庞,压低声音说话。
    厉明昕喉咙疼,张嘴也说不出话来,只能眨眨眼睛以做回答。
    得病这事完全是一个概率问题,厉明昕一个皇子,自然不可能跑到重灾区去亲力亲为,可他偏偏就被感染了;反倒是唐绣瑾一个大夫,每天风里来雨里去的,什么样的病患都在接触,却一直没有呈现出任何得病的症状。
    唐绣瑾又跟他说了一些话,她说了许多能让人高兴的笑话,却绝口不提厉明昕的病,因为治病是他们这些大夫的事,厉明昕作为一个患者,只需要开心就够了。
    厉明昕呼吸之间都会感到空气流过喉咙的刺痛,但他依然睁着眼睛听着,目光专注地看着唐绣瑾,虽然他不能说话,但是唐绣瑾就是知道,他在听,而且听得很认真。
    过了许久,他们之间单方面的倾诉被门外的亲卫打断了。
    厉明昕的亲卫端来了一碗刚熬出来的药。
    唐绣瑾在这里,自然不会有哪个不长眼的亲卫跟她抢喂药的活,那名亲卫送完了药就算完成了职责,一溜烟的跑了,把空间留给了两人。
    唐绣瑾却定定地看了一会儿那碗药,苦笑着摇摇头:“别喝了,免得又让你遭罪。”
    自从唐绣瑾回来了这里,她就一直跟在厉明昕的身边,她是亲眼看着厉明昕从一开始的能说能笑发展到吃什么吐什么,直到昏迷不醒的。
    刚刚感染瘟疫的时候,症状跟普通的风寒一样,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病人的肠胃会发生溃烂,溃烂的肠胃无法承受滚烫的汤药,不管病人吃什么,都会让他当即吐出来。
    厉明昕已经喝不下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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