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你可能搞错了。”
    持续了三十秒后,让人不安的寂静终于被打破,沙发上的那位,终于开口说话了。
    “没想到,声音竟然和我一样老。”
    洪疆听到那位的回复,并没有再问,说‘那我搞错什么了’?而是现在心里下了个结论,来者和他一样老。
    这是洪疆在给自己打气,既然都是一样的老迈,自己也不一定会毫无还手之力。
    他到现在还记得,当他喊出不甘心并准备孤注一掷的对陈放开始摄魂的时候,在他的脑海里,突然蛮不讲理的闯进来一个声音,那个声音不像现在有着可以分析的情绪和人气,那声音就好像是一个程序,一道指令,那个冰冷的声音告诉他,再敢向前一步,就得死!
    他当时喊了两句不甘心,陈放以为那只是洪老头无奈的宣泄,其实这两句,一句是他前一秒已经彻底决定对陈放动手时说的,一句是他被神秘人吓住对神秘人说的。
    没错,当时的洪疆真的感觉但凡自己再对陈仇有一点企图,但凡自己敢无视警告往前挪一丝距离,那他就一定会死,他会死的非常的干脆。
    对于陈放的威胁,洪疆可以不顾,可以凭着自己对其的优势,去搏一下,但是这个声音给他的感觉,那就是没得丝毫商量,你连搏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他用良好的演技在陈放那糊弄过关,让陈放觉得这个老头是真的被他的理由所说服,不得不放弃越货杀人。
    他这么做只是怕那个神秘人生气,因为他觉得陈放可能是不知道他的身边有这么个人的,不然也不会被自己虐,神秘人在他的脑子里传音,那就是不希望陈放知道他的存在。
    于是洪疆像个失意者退下了,他只能退,不然别说长生,他连一秒钟都可能活不过去。
    之后他就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站在窗前,既无奈但不得不哑火的等着陈放安全离开,因为他知道,那个声音的来源,就在他身后不远处注视着他。
    “小骗子,mmp,你不是说你是野路子,散修么?你不是说自己的功法不全,是瞎修的么?你骗我!要是我早知道你身边有这么个护道者那我还会利欲熏心的对你出手吗,我还会一遍又一遍的试探和抉择吗?老夫这辈子最恨特么的扮猪吃虎!”
    洪疆在办公室这一个多钟头,满脑子翻来覆都是诅咒陈放的话,他人为自己是被陈仇小儿摆了一道,成为了某个神秘修仙家族小辈试炼的牺牲品。
    可能看穿了他心中所想,所以,沙发上的神秘人才会和他说他搞错了。
    “我不是什么守护者,我也不认识他,只不过我有个好徒弟和我讲,他遇见了个很有意思的小家伙,觉得我会感兴趣,可以找来做‘玩具’,所以我就来了,可是,没等我先过手玩一玩,就差点被你先搞死,这,我是当然不能答应啦。”
    神秘人的声音里,透着笑意,但洪疆分析不出这是讥笑,是取笑,还是嗤笑,他也分析不出对方笑的是他还是陈仇亦或者是对方的那个‘好徒弟’,他只是觉得自己老毒物的称号和邪医的绰号和对方一比,就好像苍蝇遇见了老鹰,金鱼遇见了抹香鲸,完全不值一提。
    沙发上的那个人才当的起,邪,这个字。
    “既然是您的玩物,那我发誓,今后绝不沾手,以后也不会再有一丝一毫的异想,你看可以吗?”洪疆尽量让自己的语气透着卑微的说道。
    谁能想象,眼前这个卑躬屈膝,搞得好像个狗腿子样的老者,是让跋扈的钱家大少钱布多从小叫到大的‘洪爷爷’,是让无数达官贵人,江湖豪杰望而生畏的‘邪医’,是让三千天竺军尸骨无存的‘老毒物’?
    没有人能想象的到,即便是刚刚被洪老头踹进墙里依然想要拼命的陈放也想不到。
    “呵呵,你知道我是谁么?”神秘人没有回应洪疆的请求,而是问了一个本该两个陌生人一见面就应该问的问题。
    “不知道”,洪疆如实的回答。
    “那你,想知道我是谁吗?”神秘人再问一句。
    “不想,不对!是不能。”
    洪疆嘴里吐了三个词,那三个词让他无比的悲愤,他感觉自己格外的丢人,顶着堂堂‘邪医’的称号这么多年,到头来,连一个敢闯进自己办公室,阻止自己长生希望的家伙的名字都不能问,这是多么大的耻辱,这是多么的欺负人。
    “哈哈哈哈,那个小东西说的对,洪疆,你这么大的年龄简直是活到狗身上去了,你连一点做人的尊严都没有了,你还求什么长生?你还修什么大道?你就是个活了六十五岁,会行走会吃饭的垃圾!”
    神秘人哈哈大笑,如同见到了非常搞笑的一幕,他嘴上毫不留情,不带脏字的辱骂着已经低头的洪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洪疆闻言,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他的笑声比起神秘人更加洪亮更加持久,那笑声透着愤怒和无奈,透着自怨自艾和触目伤怀。
    “嘿嘿嘿嘿,洪疆,看来你老伴自杀的好啊,早死早享福了,不然跟着你这么个窝囊废,早晚也得被气疯哦,我如果真诚的告诉你,我和你是一样境界,都是战师中位,你会怎么做?”
    “我会干死你!!”
    洪疆的大笑骤然停止,身体瞬间虚化,只能在这个幽暗的空间看到一点点淡淡的身体轮廓,近七十平方的屋子立刻结满无数细小颗粒状的冰晶,并且以夸张的速度在向整个楼层蔓延。
    不过呼吸之间,医大九院的整个办公楼层便成为了银色的海洋,所有办公室内的人员,无论是医师还是护士,无论是病人还是家属,无论是播放视频的电脑屏幕还是马茶花恶趣味养的小白鼠,在被冰晶冲袭过后都立刻定在了原地,保持着生前的最后一个动作。
    虚化洪疆的丝丝白发就好似深海里游荡的水母触手,在空中随意的浮动着,洪疆猛然一吸气,本来苍老衰败的身体霎时间如同年轻了三十岁,块块隆起的肌肉将他并不宽松的衬衫撑破,楼层内的冰晶变得更加‘茂盛’,那个头大小如同在溶洞里生长了千百年的水晶。
    “你说什么我都可以忍,但是你不能侮辱我的老伴,我特么管你是不是和我境界一样,就算你是战宗,你这个狗杂种也得给我去死!”
    洪疆怒声咆哮,整个人立马被滚滚青绿色的火焰包围,他成为了这个不安夜晚里的灯塔,想要拼命的去‘点亮’沙发上的那个神秘人。
    “轰…”,洪疆绽放着火焰,没有掐诀,没有引法,没有出爪,没有使毒,没有用他所有精通的一切进攻手段,他就是这样,仿佛回到人类在不理智的那个时代,如同狰狞的猿猴,义无反顾的向着他的猎物撞去。
    其气如冰,其形无痕,其火如磷,是为摄魂。
    每个拥有摄魂特质的新人类,不分年龄,不分境界,在觉醒该特质时第一个掌握的术,就是自燃,不用别人教,也不用自己学,这是一种天生就会的术,没有人知晓这是为什么,仿佛它就是摄魂一脉命里被老天刻下的卑微法则。
    洪疆是觉醒了摄魂特质的新人类,他更是这种新人类中的佼佼者,只是奈何三十年卡在战师中位这一线不得寸进,修炼之路,就是这么无情。
    “陈仇,你有自爆之法,就当我摄魂人没有自燃之术吗?真想看看你见到此术的样子,可惜,没有机会啦。”
    在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使用如此狂暴之法时,洪疆想到的居然是刚刚有过‘生死之战’的陈放,如果,如果陈放真的只是个普通的新人类,哪怕陈放没有摄魂特质,洪疆或许真的会全力以赴的争取收他为徒,好好的把他当做传人,尽授毕生所学,人生啊,就是那么的让人唏嘘。
    “唉,可怜呐,洪疆,到了这个关头,你终于像个敢站着撒尿的爷们了,我,敬你这条汉子,收回刚才侮辱你老伴的那句话,来吧,对我全力出手吧!”
    看着眼前向他撞来的人型火炬,神秘人依然用着自己最舒服的姿势盘坐在洪疆老伴在结婚时其挑选的沙发上。
    “一起去死吧!”
    洪疆的眼睛,鼻子,嘴,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都冒出道道绿色的火苗,他感觉自己冰冷的温度已经侵染到了他的目标,他把自己燃烧的是这么的彻底,他应该快要成功了。
    “老伴阿,原谅我是这么怕死,在这人世又苟活了这么多年,你等着急了吧,现在我来陪你啦。”
    洪疆的火已经点着了沙发,不过啊,可惜。
    沙发上的神秘人对已经点着自己裤脚的青火视而不见,他缓缓的抬起左臂,并拢手指,化为手刀,对着已经近在咫尺的洪疆轻轻一挥。
    那颗已经看不出人的面孔的头颅,就这么不值钱的掉了下来,就像熟透的李子,够个的西瓜,离开了他共生的躯干。
    “死,原来就是这么回事啊!”
    洪老头的身体停止了一切势能,挺直不动,他的脑袋则重重的跌落在他的沙发之上。
    “呼呼呼呼”,熊熊烈火,片刻之间把沙发烧为粉末。
    神秘人不知何时离开了沙发,他站在洪疆看着陈放离开的那个位置,面向着窗外。
    “咳咳”。
    神秘人咳嗽了一声,他裤脚上的绿火瞬间熄灭,整层的冰晶蒸发消失,没了头的洪疆残躯也变为了飞灰,散落在天地之间。
    “你认不出我,但是我可记得咱们当年在边疆见过一面,你以为是你自己铤而走险,孤身涉入天竺国境的?要不是庞将军命令我暗中护送你,怕是你没走到天竺的基地,就已经被那三波暗中的哨子给做掉了。”
    “我本来还没想杀你,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的碰了我看中的玩具。”
    神秘人就这样盯着只有路灯还亮的窗外夜色,他慢慢的说着话,只是已经没了可以和他叙旧的听众。
    洪疆,号邪医,六十五岁,公元2170年,新元历150年秋天,卒!
    洪疆的为人,无分好坏,对于差点被他杀死并夺走修炼功法的陈放来说,他就是个大大的恶人,对于当年的战事来说,他为国只身入险,毒杀天竺三千士兵,他就算是英雄。
    到了晚年,他只是个可悲的,无儿,无女,无老伴,无传人,无修为长进的花甲老人,他为求长生攻击陈放,其实也没做错,就只是找错了人。
    洪疆对于陈放漫漫的修行路来说,只是一个擦身而过的小角色,但他是为数不多的差点置陈放于死地的家伙,他的出现在不知不觉中影响了秦思和陈放,让他们今后曲折的道路多少变得直了那么一点。
    所以,他当得起陈放人生中的一个小小篇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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