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州的手机差点没拿稳,施梁害怕得没敢看,而燕深的目光从断掉的手肘移到那人的脸上:“你又偷东西了?”
    燕建国慢慢恢复清醒,有人打电话雇他杀人,十万元买一条命是很划算的买卖,但他儿子还要上好大学,明明他儿子小时候是想当警察的,他不能再影响他儿子高考。
    所以他在最后关头放弃了,放弃当然会有代价,他像条死狗一样被抛在垃圾桶,差点以为死了谁知道还留下一条命,燕建国的喉咙因为发干而猛烈灼烧,闭上眼嗯了声:“不偷了。”
    “嘴里没一句真话。”
    燕深将燕建国扛在肩上,一步步向医院走去,没人计较小偷小摸,除非惹到不该惹的人了,他没有再问,因为不是他们这样的人能过问的。
    *
    严雪宵打开门,客厅中一个人也没有,电脑屏幕还是亮的,直播间滚动播放提醒。
    「崽崽逃课了」
    「还把同学也带上了」
    「儿媳妇你要好好批评」
    严雪宵关了屏幕,走到书桌边查看沈迟的作业,习题册中飘落一张粉色的信纸。
    青年拾起信纸,看不出喜怒地看完了,敛下眸静静坐在椅子上。
    沈迟从医院出来已经是晚上十点了,幸好燕建国没什么大碍,只不过由于发现时间太晚断掉的右手接不回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严雪宵没打电话过来,他走到门边硬着头皮转动钥匙开门。
    “家里的复印纸用完了。”他举起手中拎的袋子故作镇定,“我出门去买了。”
    他惴惴不安将复印纸放在桌上,见严雪宵神情淡淡的,提着的心放下了,估计他哥也刚回来不久。
    沈迟去卫生间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睡衣回卧室躺下,然而一闭上眼,眼前便浮现雪地中血淋淋的画面,他不承认自己害怕,身体却很诚实地抱着被子推开严雪宵的门。
    他轻车熟路在严雪宵身边睡下,可刚刚躺下那一刻,青年听不出情绪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会给女孩子写情书了?”
    没预想过严雪宵会醒来,他的身体僵得一动也不敢动,呼吸都屏住了,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又听见青年问了句:“会接吻吗?”
    没来由地感觉到危险,他下意识攥紧被角,结结巴巴答:“不会。”
    下一秒他的下巴被抬起,温热的唇落了下来,大脑一片空白之际听见青年嗓音清冷地开口:“我教你。”
    第七十一章
    黑暗中少年茫然睁大眼, 心脏漏跳半拍,对方似乎在认真教他亲吻,在他耳边循循善诱:“张开。”
    他下意识张开嘴, 严雪宵撬开他的唇齿,在他口腔中攻城略地, 浅尝辄止的吻逐渐变为喘不过气的深吻。
    或许是察觉到他的闪躲,严雪宵按住他的后脑勺, 他的头仰起, 只能被迫承受越来越深入的吻。
    他从来没试过接吻, 更别说是如此激烈的接吻, 他被吻得缺氧,只能听见唇齿相连的声音。
    在他怀疑自己即将要窒息时, 严雪宵的吻落到他敏感的脖颈, 他喘过气解释:“庄州让我抄的情书,他答应给我买小蛋糕。”
    像是安抚般,温柔的吻细细密密落了下来, 他不记得严雪宵什么时候放开的他, 只记得自己的心脏怦怦跳动, 整晚没睡着。
    *
    林斯年准时打开新闻, 梦中边城特大杀人案震惊全国,行凶者姓燕, 一共七人遇害,其中一名死者是严家的老管家高伯。
    这一案件在后来被猜测为严家争权的开端,对严照忠心耿耿的老管家回乡探亲当天亡故, 从不用生人的严家进了新人,很难说与严照的身亡有没有什么关联,不少人认为是买凶杀人, 只不过没有证据。
    然而国内新闻风平浪静,严照依然出现在经济论坛上,梦中轨迹好像真的变了,林斯年松了口气,将半温的咖啡一饮而尽。
    而沈迟从床上坐起来,头上的红发不安分地乱飞,这是他第一次起这么晚,还是在严雪宵的床上醒来。
    少年白皙的脸上残留着红晕,他换了身衣服,把自己带有痕迹的内裤洗了,深呼了一口气,沉默地走到餐桌边坐下。
    他盯着餐盘上草莓味的小蛋糕,不由得想起昨晚的画面,他的耳朵尖浮现一片绯红,偏偏严雪宵还摸了摸他的头发:“生气了?”
    如果换做之前他会抱住青年的腰,但他像是被踩住尾巴尖般,蹭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离得远远的。
    他刻意保持距离,严雪宵似乎也意识到了,两人保持着无声的沉默,只是最后一天上完课青年说了句:“我明天走。”
    沈迟怔住了,他没想到寒假会过这么快,不知不觉便到了开学的日子,他紧紧捏着手中的笔,嗓子发涩,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其实没有生气,只是难以启齿,难以启齿那天他对自己的哥哥产生了欲望。
    “庄州的书忘拿了。”他离开座位转身离开,压着情绪说,“我去拿给他。”
    他在门口停了会儿,才调整好状态走到楼下,随意地将书递给庄州,庄州把书装在书包里问:“你今晚参加雾火节吗?好多人都会去。”
    “雾火节?”
    少年眼里划过疑惑。
    “想起你不是边城本地人。”庄州耐心解释,“雾火节是边城传统节日,在二月的最后一天用火光驱散夜雾迎接光明,比春节还热闹,也不知道严老师会不会来,他回美国的话,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参加雾火节。”
    庄州的话还没说完,便看见沈迟迅速离开了,速度快得不可思议,一晃神就不见了。
    沈迟跑回家,胸膛还微微喘着气,他望着收拾行李的严雪宵,垂着琥珀色的眼问:“今晚雾火节你要来吗?”
    青年语气平淡:“不一定。”
    这便是很温和的拒绝了,沈迟的胸膛闷得透不过气,保持距离好像真成了距离,他垂着头离开了,没留意青年定定注视着他的背影。
    夜晚他一个人来到广场,远远地望见庄州他们也没过去,广场四周围了许许多多穿着边城传统漆蓝服饰的人。
    黑暗中烛台上放着熄灭的火把,开始只是点燃一小片,如同是夜里燃起微弱的荧光,再后来仿佛洒上醇厚的烈酒,整座城市燃放通明的火焰,辉煌而热烈。
    广场边开着集市,沈迟走到集市中买了碗本地酿造的糯米酒,如果严雪宵在他身边他肯定不敢喝,但严雪宵不在,他咕隆隆喝了一碗,又喝了一碗。
    糯米酒甜滋滋的,喝多了后劲上来了头有点晕,看火焰都生出重影,正在他思考要不要回家时,整片火焰突然消失,整座城市陷入无尽的漆黑,沸腾的人声也止住了。
    他不喜欢黑暗,总会让他联想到狭小逼仄的空间,他下意识捏紧自己的衣角,忽然一只冰凉的手牵住了他。
    黑暗中西北秦腔高昂响起,下一秒火焰骤然亮起,火光中他望见了严雪宵夺目的面容。
    那张脸太出色,他差点以为是幻觉,直到感受到手中真实的温度,他咽了咽喉咙:“我以为你不来了。”
    片刻的沉默,忽然严雪宵低下头,两人的距离隔得极近,他紧张得浑身一僵,但青年很快站直身体说了句:“喝酒了。”
    他迅速回答:“以后不喝了。”
    无形中的距离像是被拉近了,像是他们从未有过隔阂,在遍地火焰中他们牵手而行。
    戴着鬼怪面具的孩童分发着红绳:“把红绳送喜欢的人可以长长久久。”
    他手里也被塞了两根红绳,或许是糯米酒的后劲上来了,他的大脑晕晕沉沉,鼓起勇气问:“哥,你有喜欢的人吗?”
    严雪宵静静注视他半晌,挪开视线开口:“对无法言说之物应保持沉默。”
    沈迟不确定是有还是没有,但在向往光明的火焰中,他可以确定的一点是,他喜欢严雪宵。
    从一开始就喜欢,或许是黑暗中的人贪恋温暖,他想离严雪宵更近一点,再近一点,无法遏制地从心底生出贪婪,但不知道严雪宵会不会厌恶这样的自己。
    他不敢再问,把所有不能言明的念头藏在心底,只不过想在严雪宵左手悄悄系上红绳,似乎如此他哥便是他一个人的了。
    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可似乎有所察觉,严雪宵转过头,将他的举动尽收眼底。
    沈迟的心提到嗓子眼,他还没来得及解释,青年轻轻按住红绳。
    给系上了。
    第七十二章
    在糯米酒的香味中, 少年感觉自己像是进入迤逦的梦境,梦中他踮起脚小心翼翼亲上了严雪宵的面庞,紧接着他被压在灯火背面, 他的手腕被系上红绳,他们在无人的巷道中接吻。
    再然后的事他记不清了,自己好像跌进床上,严雪宵吻着他的脖颈, 他通红着脸, 格外小声说:“哥,你好烫。”
    隐隐约约中他听见卫生间传来水声, 当他醒来后严雪宵已经不在了, 他以为仅仅只是梦,但他望着镜中的吻痕,突然意识到是真实发生的。
    他走出房间,严雪宵的行李都带走了, 只有一本雅斯贝尔斯的《存在哲学》放在书桌上, 他翻开看了一页便关上了。
    少年回过神换下睡衣下楼,庄州三个人站在路边目送车辆远去, 交流着各自的礼物:“我送了我妈妈今年做的腊肉。”
    “我送了橘子干。”
    连燕深也开口了:“送了钢笔。”
    听见大家的礼物, 沈迟握紧手,他什么也没能送, 他垂下头刚刚打开门手机响了。
    他以为是严雪宵打来的电话,忙划开屏幕,电话那边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我是严雪宵的父亲,他或许没向你提起过我,但我知道你,比你以为的更清楚。”
    不待他出声, 电话那边继续开口:“从小逃课染发打架,以你现在的成绩考不上大学,你有想过自己的未来吗?”
    沈迟立马走到书桌前翻开单词书:“考燕大。”
    对面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就当你想考燕大,你现在才十七岁,还是头脑冲动的年龄,你们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少年愣住了,严雪宵的爸爸知道严雪宵是他哥了吗,他犹豫了阵,叫了声:“爸爸好。”
    电话沉默了会儿,不知道是不是沈迟的错觉,语气缓和了不少:“我现在还不是你爸爸,如果你还要和雪宵住一起,你记住雪宵看书的时候不喜欢人打扰,他不喝酒爱喝茶,不要乱动他茶具,他喜欢浅色,不要给他买深色的衣服……”
    “记住了。”
    怕对方不信,沈迟一条条背了遍,似乎确认他记住后电话才挂断。
    电话结束后他继续在书桌前背单词,他背完单词忽然门铃响了,他打开门收到了一份未署名的快递。
    他用小刀小心翼翼拆开包裹,里面是崭新的一套笔墨砚台,砚台下放着一封行书写的寄语,笔力沉稳遒劲:
    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
    *
    王老师临时被拉来陪人参观校园,听说是位燕城来的大人物,不是第一次有大人物往穷苦的边城跑。
    他很明白不过是作秀,最要紧的是拍照,没谁真愿意往他们学校投钱,因而敷衍地介绍:“这是教学楼,97年修的,05年地震翻新了一次。”
    “前面是塑胶操场,今年刚建的。”他指了指前面踢足球的学生,“学生去操场的热情比教学楼大。”
    “为什么他们会对上课没热情?”
    王老师心道这还用问吗,但看在校长面子上,耐着性子解释:“学校师资不好,学生家庭条件差,读着看不到希望就退学了,要不是我一个个去家访,这个寒假过去我班上的学生要走一半。”
    他倒没说假话,每个假期都有辍学的,高考是最公平的考试,但不是每个孩子都能坐在考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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