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跟在燕深后的燕建国哎哟一声,重重叹了口气,哪有这样求人帮忙的,他忙走到门边:“我是燕深的父亲。”
    燕建国将一个个崭新的盒子小心翼翼递给沈迟,无比讨好地说:“这是最新款鼠标,这是配套的键盘耳机,专门去省城买的,你看看喜不喜欢?或者你看上了哪家的东西我帮你去拿,保证不会被发现。”
    少年原本表情稍稍松动,听到最后一句话,抬头看了燕建国一眼,面无表情问:“我上次的电脑是不是你拿的?”
    第六十八章
    少年冷冷的目光刺来, 燕建国额头上的冷汗立马涔涔而下,他慌忙解释。
    “我是拿过你的电脑,但看到你倒在地上就把你送医院了, 电脑也听阿深的还回来了。”
    燕建国还特意强调一句:医药费都是我出的。”
    见沈迟神情丝毫未变,他忙摸着口袋, 将身上所有钱都掏出来了:“今天买了东西,身上只有这么多了, 如果不够的话我下次——”
    “不关你的事。”燕深打断了他的话。
    沈迟望着燕建国递来的零零散散的钱与脸上讨好的笑容, 他垂下浓密的睫毛, 突然很羡慕燕深。
    “我问问我哥。”
    他转身进了房间。
    严雪宵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望着墙壁上圣诞夜拍的照片,照片中少年靠在雪橇边, 衣服口袋里被塞了鼓鼓的小零食, 被照顾得很好。
    “他是你同学?”
    严雪宵问了句。
    沈迟点了点头。
    燕深站在门边,青年的视线投在他身上,与想象中的嫌恶不同, 是全然的淡漠, 然而更令他感觉无地自容, 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小偷的儿子。
    哪怕他断绝关系, 也不能改变这一事实,像是附骨之疽般缠在自己血肉中。
    他明白青年眼神中的含义, 没有好人家的家长愿意自家小孩儿和一个小偷的儿子来往,他最后一丝奢望散去,缓慢地转过身, 腰背依然挺得笔直。
    少年扯了扯严雪宵的衣袖,严雪宵瞥了少年一眼,轻轻说了句:“进来吧。”
    燕深离去的步伐骤然停住了, 眼里划过一丝不可置信,脸上的伤疤显得更凶了,燕建国急忙谢道:“谢谢沈老师。”
    “我哥姓严。”沈迟纠正道。
    虽然不知道兄弟俩为什么一个姓沈一个姓严,但燕建国立马改口:“谢谢严老师。”
    燕深手紧紧捏着拳,跟着沈迟走进房间,拘束地坐在椅子上,严雪宵拿出一张白纸:“我没有照顾你的时间,听不懂可以录音。”
    “我明白。”
    燕深点头,如果不是沈迟,他根本没有旁听的资格,不敢生出打扰的想法。
    “今天讲语法。”严雪宵在白纸上落笔,“五种简单句,主谓、主谓宾、主系表……任何句子都是简单句的变形。”
    沈迟背了两个月的单词,今天第一次接触语法,对他来说语法是最晦涩的部分,可听着严雪宵将句子拆分成不同部分,他感觉好像也没那么难。
    而燕深对英语课的印象停留在王老师一遍遍读课文上,去除课文只有语法,虽然听起来仍然很吃力,但他对照记下的笔记,复杂纷繁的语法在逻辑清晰的框架下逐渐简明。
    望见燕深认真看笔记,门口的燕建国揩了揩眼角,将手上提的东西悄悄放在门边,蹑手蹑脚关上门。
    “把后面的题做了。”
    严雪宵喝了口水。
    燕深慢慢打开习题册,在第一题后圈住b,边上的沈迟提醒:“选c。”
    青年撩了撩眼皮:“选a。”
    如同上课讲小话被发现般,沈迟和燕深不约不同低下头,开始安静做题。
    休息时,沈迟瞥见电脑上的新闻,美股涨幅创下新高,他不了解股市,不过看严雪宵的表情应该是很开心的事。
    *
    晚上,燕深从椅子上站起来,沈迟记东西比他快,习题做到后面几乎可以保证全对,虽然他对不到一半,可与以前相比已经是不可思议的正确率了,他打算回去再听遍录音。
    长相凶厉的大男孩捏着习题册的手颤了颤,深呼吸了一口气,站起身硬邦邦地出声:“谢谢严老师。”
    “东西拿回去。”严雪宵淡淡说。
    “是。”
    燕深拎起门边的礼品袋,他社会上见过的人不少,严老师谈吐温和,可偶尔流露的压迫力却是他从未见过的,在课上根本不敢分心,更遑论走神。
    燕深走出门,天气冷燕建国缩着脖子等在门口,见他提着东西出来忙问:“怎么样?”
    “严老师教得很好。”燕深低头说,“他不收你东西,你拿回去,以后不要管我的事。”
    “那就好那就好。”
    燕建国揩了揩眼角的泪水,燕深不让他跟着,他走到走廊边便停住了,一边担心燕深上完课饿不饿,一边想要不要给燕深买本单词书。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他盯了会儿接通电话。
    “燕建国,12年因为故意杀人入狱十二年,因为狱中表现良好提早出狱,出狱后因盗窃进看守所十二次,妻子卧床多年,儿子常与社会人士来往。”
    电话那边准确说出了他的信息,他的眼神瞬间变冷:“你找我什么事?”
    “有桩挣钱的买卖想和你谈谈。”
    *
    沈迟在桌上做题,今天学完所有从句,眼皮沉沉往下坠,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他立马抬头:“我没睡。”
    严雪宵坐在他身边,递过来一杯温牛奶,他的手还拿着笔,自然地低下头,就着青年的手咕隆喝了一口。
    他没意识到自己唇边残留牛奶沫,继续低头做题时,下巴忽然被冰凉的手捏住了。
    他的下巴被迫抬起,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距离近得像是要接吻,呼吸登时停住了,正在他心脏怦怦跳时,青年只是抽出纸巾擦过他的唇边,轻轻拭去牛奶沫。
    沈迟立马清醒,练习册上每个字母在脑中印得清清楚楚,可一道题都做不进去,特别是感受到身边凛冽的松木气息,不可避免想起青年怀抱的温度。
    “看来是困了。”青年看着他说。
    两人的视线猝不及防撞在一起,他没来由心虚,咽了咽喉咙点头。
    严雪宵若有所思收回目光,从椅子上站起来,他立马问:“你要走了吗?”
    青年低低嗯了声:“刚租了房。”
    他的头慢慢垂下,他租的房子太小了,他睡相还不好,虽说知道不可能,但如果可以一直在一起就好了。
    这个念头不可避免在他脑海中发酵,像是触碰到危险的领域般,他猛地停下念头,即便是哥哥也不可能永远在一起。
    “那我送你出门。”他的声音发闷,隐着自己不可言说的情绪。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送严雪宵到门边,刚要转身时他的手腕被拽住了,青年望着他平静问:“不和我走吗?”
    因为背着光,严雪宵的面容看得并不十分清晰,从沈迟的角度看,只能看见青年凸起的青色喉结。
    他沉寂的心脏慢慢在胸膛中重新跳跃,被握住的手腕简直在发烫,想也没想回答:“要。”
    少年收拾好大包小包,跟着严雪宵出了门,黑暗中他们出了居民楼,寒冷的夜风无声无息掠过他身旁,他却浑然不觉,一直跟着严雪宵往南走,直至走到学校边的一栋楼前。
    他知道这栋楼,是边城唯一一栋有电梯的高楼,楼里还有保安,因为是未成年房东不肯租给他,一个月一千五的价格在房价低迷的边城也是最昂贵的。
    他们乘电梯到了最高层,严雪宵按密码锁开了门,整洁明亮的房间映入他的眼帘,打开灯,红头发的少年抱着背包在房门口停住了。
    房子是一厅两室,站在露台可以俯视半座边城,与他狭小的出租屋截然不同,他听见严雪宵的声音自他头顶上方响起:“临时租的房子。”
    “没有落地窗。”
    “也没有游戏室。”
    “不过——”在寒冷的边城,容貌夺目的青年注视着他,顿了顿说:“以后会有的。”
    语气无比笃定。
    作者有话要说:  大房子:在装修,勿cue
    第六十九章
    沈迟想那一定很贵, 但望着严雪宵漆黑的眼没有把话说出口,而是默默点头,将带来的东西搬进新家。
    他住的房间没有落地窗, 但有整面墙的飘窗,屋子里暖气开得足, 透明的玻璃上生出白色的雾气。
    少年换好睡衣睡在床上,不用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也不用在被子上盖上厚实的外套, 泛冷的小腿逐渐生出暖意, 全身上下都是温暖的。
    他平时在每个地方都能睡得好, 可不知为什么今晚睡不着了,担心是一场不真切的幻象, 醒来后他依然待在狭小的出租房, 依然只有他一个人。
    他盯着天花板背单词。
    ability、
    able、
    aboard……
    他从a背到e也没睡着,心里突然浮现一个大胆的念头,少年抱上自己的被子走到严雪宵的房门边, 轻轻敲了敲没人回应, 似乎是睡着了。
    他鼓起勇气推开了严雪宵的房门, 房间里的灯关了, 暗色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整个房间陷入漆黑, 看不到一丝光线。
    他摸索着进入房间,想睡在严雪宵身边,因为太黑没找准位置, 一头扎进青年温热的怀里,紧张得身体都僵住了。
    过了片刻,少年屏住呼吸抬起头, 为了不吵醒严雪宵,慢慢调整位置,一点点往边上移动。
    眼看要挪到旁边时,忽然被揽入一个怀抱,听见青年带有倦意的嗓音近在咫尺:“别乱动。”
    他以为严雪宵醒了,瞬间一动也不敢动,正想着如何解释,可青年只是说了这一句话便箍紧了他。
    应该只是梦呓吧。
    少年提着的心放下,睡在严雪宵怀里,那股不真切感仿佛消失了,紧紧攥着对方衣角,像小狗狗般趴在哥哥怀里。
    *
    第二天,沈迟很早便醒了,轻手轻脚下床,抱上作案工具被子后心虚地回到自己房间。
    然而他没看见的是,在他转身的下一秒,青年狭长的眼眸蓦地睁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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