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应德低头掸了掸膝盖上的泥点子,再抬头的时候神色严肃:“我刚开始得知你和月明的事情便问她,你不想回昆明了么?留洋也不去了么?她问我,不能带你一起去么?”
    听到这云开惊讶的昂起头,他一直以为月明但凡有了机会会头也不回的跑了,没想到她就算想跑也惦记着带上自己一起跑。心中涌满了不敢置信、酸涩、甜蜜,纷纷乱乱、不知所措。
    兰应德继续道:“我的第二个要求便是,若月明有一天想离开允相,你不能拦着她。真的爱一个人不能拿情爱锁住了她圈养,更要把她放到广袤无垠的天地间。”他直直地看着云开,眼睛里没有丝毫情绪,仿佛他只是把他想说的话说完,丝毫不在意云开的答案是什么。
    云开这等出去见过世面的贵族公子大抵都有几分目中无人的毛病,表面对家里顺服却寻着一切可能的机会和至亲对着干。因着月明的关系他对兰应德生了几分忌惮,对他的话反而还听得进去几分。
    他心中自有盘算,但还是毫不犹豫的直迎兰应德:“我都答应。”
    兰应德轻扯嘴角:“那我就相信二少爷。不过......”他话锋一转:“月明年纪实在是小,我不阻止你们来往,但订婚这些事得等她再大一些。你们年少冲动,做事只凭心情不计后果,长辈们不得不帮你留些余地。”
    云开觉得兰应德多少有些得寸进尺了,但奈何他现在没有和兰应德讨价还价的资本,只能压下心中的不快和不甘点头答应。
    待兰应德目的达到,帮云开打完针涂好药后满意离去,他趴在床上猛捶床板:“割地赔款、丧权辱国啊!”
    月明回家这一路都很忐忑,怕兰应德说她。但一路上兰应德的反应都很平静,语气温和的问她这两天在家吃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一句都不提她晚上去土司府给云开打针的事。
    长生知道昨晚的事,闷闷不乐的骑着马跟在马车旁。从云开见天往家里给月明送东西他就知道月明和云开之间有事。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被别的男人惦记了,他这个做师兄的心情很复杂。心里既埋怨土司府的猪圈没关好把罕二少爷放出来拱了家里的小白菜,又埋怨师傅当初硬要月明来允相。
    就跟师妹当初说的,这允相有什么呀?出门骑马、晚上点蜡,没有自来水连抽水马桶都不能装。师傅觉得允相是世外桃花源,但他觉得允相就是跟这时代文明丝毫不沾边鸟不拉屎的地。电影不能看,百货公司不能逛,公园也不能去耍,师妹要是嫁在这里还有什么乐趣?他瞅着师妹对那些章哈可没什么兴趣。
    那罕二少爷有什么呀?除了个贵族身份和讨女孩子喜欢的小白脸子,他看不出他有什么值得月明喜欢的。难道说当初送月明去女校念书送错了,学校全是女娃娃没什么机会见到男子,遇上罕二少爷这样的,就昏了头了?
    说来说去,他最难受的,是晚上再也没有一个理直气壮却软软的声音在他的房门口喊着:“师兄,我肚子饿,你给我煮碗面。”
    第二天月明吃过早饭后小心翼翼的问兰应德他能不能去土司府。
    兰应德欣然答应,还提醒她:“去看病人别空着手去。”
    月明挎上她的小挎包欢快道:“嗯,艾叶今早买的小甜瓜又甜又新鲜,我拿一些过去给罕云开。”
    见月明领着艾叶出门,长生有些担忧的问:“师傅,你就这么放心啊!”
    兰应德背着手笑了笑:“让她整天在家祸祸我们,不如放她去玩医生照顾病人的游戏。”
    兰应德不禁止月明去土司府,月明便明目张胆的天天往土司府里跑。
    云开腰上的伤口一天半天的养不好,也不能外出,便拉着月明一起看书,再顺便教教她英文和暹罗话。
    月明一开始不觉得,后来便品咂出味了。这哪里是顺便,学习任务比以前重多了。以前她想学就学,不想学便捧着小说看,遇到不会的单词、句式张嘴问问他就行。
    现在不行了,云开明显比以前认真、严肃多了,还开始考校起她来了。若她答不出来或者答得不好,他就开始教训她。
    把手上的书往桌上一扔,黑着脸道:“这么简单的一段短文你背了叁天都背不出来,你的心思都花在哪里了?你在学校考试每次都才得丙吧?考丙、烤饼,你怕真是考了个鸭蛋。”
    月明好久都没被他这么奚落过了,一时羞愧难当,跺跺脚哭着跑了出书房,蹲在墙角的一棵芭蕉下哭得稀里哗啦。
    哭了一会不见云开来哄,更伤心了。
    嚎啕着用袖子抹着泪,心里发誓她明天不来了。人家那些罗曼蒂克小说里的男主人公对女主人公多好,温柔又耐心,把女主人公当公主一样捧着。可她呢!以为也遇上一段罗曼蒂克的爱情,没想到是给自己找了一个活爹,比她亲爹还爱管她。
    越想越伤感,月明的嚎啕压过了午后树上的蝉鸣声。
    一把折扇伸了进来,挑开遮掩的树枝。云开看着蹲在树下下巴搁在膝头哭得正尽兴的月明,无奈道:“我也没说你什么啊!怎么就能哭成这幅模样?”
    见云开追了过来月明停止了嚎啕,小声抽泣着控诉道:“你说我笨?”
    云开心里发笑,你笨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面上却一本正经的否认道:“胡说,我哪里说你笨?我是说你不用心。”
    月明闭着眼睛嚷嚷:“你说了,你刚才就是说了。”
    云开在她面前蹲下,一反在书房黑脸包公的模样,一手扶着她的肩膀、一手帮她抹去脸上的泪痕,好脾气道:“好好,都是我的错!可你也不能怪我,你爸爸给我下了死命令,让我好好教你。你学成这副样子我不好跟你爸爸交待不是?”
    月明可怜兮兮的瘪着嘴抱怨:“你也不能揠苗助长啊!我一下子学那么多外国话,我反应不过来啊!你就不能一样、一样教么?我本来就不想学,你这么逼我我更讨厌学习了。”
    云开看着她撅起的嘴唇皱眉思咐一会,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问月明:“你当真不想学?”
    月明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不想、不想,我不想。”
    云开转似为难的点点头:“你这么辛苦我也是舍不得的,但你爸爸.......”扇子击入掌中,他咬牙对月明道:“不学就不学,你爸爸怪罪我顶着。”
    月明挂着泪呆呆的看着他:“那我爸爸要是生气打你呢?”
    云开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耸耸肩:“他要打就让他打呗,学习固然要紧,但你的心情也是很重要的。你在家里被管束,来我这里再不能松快松快,心里怕郁闷得要命。”
    虽然知道兰应德不会打他,但月明还是被感动得眼泪冲上眼眶,她扑过去抱住云开的颈项拼命保证:“我一定好好学,我不会让我爸爸打你的。”
    云开拍拍她的背在她耳边柔声道:“你要知道,只要你想做不管对的、错的我都会帮你。因为我心悦你!”
    他的眼睛望向阳光透过树枝投在地上的一片光影,想起兰应德让他答应的两件事心里冷笑。
    兰应德当真是欺他年轻,以为自己看不穿他的缓兵之计。既然答应你月明想走就让她走,那我就只能想法子让她离不开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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