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请个假
小时候流行一部动漫，叫做《四驱兄弟》。每到放学后，我就跑回家看。
大概是三年级的时候，班里有人买了第一辆四驱车。我对此羡慕不已，回到家打开电视机正好在播放，我妈刚从单位下班回来，我就指着电视机里的四驱车，缠着她买一个。
那时我还住在乡下，没有搬到市区。父亲还没有换工作，母亲的交通工具还是一辆自行车。当时的四驱车算得上是一笔不小的支出，更何况如果要买的话，我妈就得赶到市区去。我哪管得了那么多，当她跟我说不买的时候，整个人火冒三丈，跟她一直吵，从家里吵到门口。
我还记得邻居家的弟弟，大概五岁的模样，正好跟他妈妈走过，他说：“隔壁哥哥又跟他妈妈吵架了。”
我妈拉着我，说有什么话回家再说。
我偏不，偏要撒泼，偏要大声嚷嚷，偏要让周围的人都知道她不给我买四驱车玩具。最后还是奶奶来打了圆场，可那一整个星期我都没有给我妈好脸色看。
两个星期后，我妈带回来一个礼物。
她一脸欣喜地叫我的名字，接着把四驱车递给我。我兴奋地打开，才发现她买错了四驱车，这不是我想要的那款，于是我又跟她发了一顿火。
这件事我直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在长大以后我才开始明白，我妈当时有多不容易。我想象得出来她是怎么坐公交车一路到了市区，一来一回几乎一天就要过去了；我想象得出她跑到商店里，还得问售货员到底什么是四驱车，好不容易买了回来，我却给她这个反应。
她肯定难过极了，虽然我记忆已经不太清晰，可总觉得她在原地愣了很久。
曾经做采访时，被问过一个问题：如果有时光机，最想回到哪一刻。
我当时说，没有什么想回去的时刻，至今为止我的人生道路虽然常常拐错路口，但好在也别有一番风景，经历的所有事情我都不后悔，哪怕是错误答案，那也是我自己留下的痕迹。
其实不是的，还是有些时刻想要回去。比如在母亲给我带回来那个四驱车的时候，我应该告诉她，我很喜欢。
2
我老嫌弃母亲准备一些我不会用到的东西。
第一次出国的时候，她恨不得把家里的棉被和锅都带上，我当然不肯。光是箱子里的衣服就够重了，怎么可能再放棉被和锅子，更别说她给我买的那些营养品了。
可她不听呐。
我们僵持不下，最终选择投降的依然还是她。
我17岁出国，毕业之后又来了北京。其他的不说，有足够丰富的生活经验，对于漂泊在外这件事，也算是得心应手。我妈一开始非常担心，不管是视频还是打电话的时候，都会让我好好照顾自己，就这么一个意思，偏要说上十个来回。
后来我烦了，跟她说过好几次，她才慢慢地少说了些。
可她还是不放心，即使现在电话打得少了，她还是会每次都小心翼翼地问我，最近身体好不好，那种语气让我觉得内疚又心疼，于是摆出一副精神十足的模样，跟她说我一切都好。
我妈总会说一句“哦，知道了，好好照顾自己”，然后挂掉电话。
下次打电话过来又问，我身体好不好，最近有没有生病。
在全天下的母亲眼里，儿女是永远不会长大的孩子。不管你是5岁，25岁，还是50岁，她们对你的关心依然如出一辙。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也觉得她永远不会老去。残酷的是，仿佛就是一夜之间，岁月找上了我妈的麻烦。
前年过年的时候，陪爸妈还有奶奶去海南，那时候我要准备稿子，一路上都戴着耳机对着电脑。下车后在我拿行李的瞬间，突然看到我爸在给妈妈拔白头发。
我妈学会了自嘲，说年纪大了，头发也开始白了。
记得她最自豪的，就是她的头发，在我还小的时候，她总是说自己的头发乌黑发亮，事实上也是如此。那天的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头上的白发，我爸每拔取一根，就像是在我心里扎一根刺。
村上春树说，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那天我站在海南的酒店前，赫然发现原来我比她高了这么多。
3
可能怕我嫌她烦，这些日子她给我的电话越来越少。
很多时候因为日常生活的琐事，我竟然也想不到打电话给她。
岁月像是一道鸿沟，横亘在我们面前。我不怕自己遭遇什么挫折，对我来说这都是小事，哪怕再难过，总还是能够解决的问题，实在解决不了，还能回家躲几天。可我害怕母亲再长出一根白头发，真的怕，深入骨髓的害怕。
从最开始写作，已经整整十年了。
这十年来我写了无数别人的故事，却唯独没有写关于她的故事。因为太怕写着写着，就让自己难过起来，也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用词去描述我的母亲。我是说伟大，善良，爱，这些词当然足够描述她，可又觉得这些词像是陈词滥调。或许是因为全天下的母亲，给自己儿女的爱太过于深厚，我们所能描述的不过是大海里的一瓢水而已。
可明明我们接受着这么深沉的爱长大，却还是常常惹她们生气。明明就很想回家，可在家又待不住；明明在飞机上有一万句话想说，真见面了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明明事后想到一些事会很难过，可在事情发生的时候却还是没耐心。
怎么会这样呢？
很长一段时间内，我无法得到答案。
后来我才想明白，因为母亲给了我们太多的安全感和包容，知道无论如何她都不会真的生气。这种包容和安全感让我们肆无忌惮，让我们忽略她们的感受。
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正因为她让我在温柔里长大，才能让我明白温柔的可贵。
当一个人觉得眼前一片灰暗的时候，是因为他不知道回头看。只要你回头看，就知道身后有一盏灯。它永远亮着，永远等你回来，哪怕只是休息片刻，然后让这盏灯亮着的人会告诉你：别怕，往前走吧，家永远在这里。家永远在这里，我永远爱你。
大概是三年级的时候，班里有人买了第一辆四驱车。我对此羡慕不已，回到家打开电视机正好在播放，我妈刚从单位下班回来，我就指着电视机里的四驱车，缠着她买一个。
那时我还住在乡下，没有搬到市区。父亲还没有换工作，母亲的交通工具还是一辆自行车。当时的四驱车算得上是一笔不小的支出，更何况如果要买的话，我妈就得赶到市区去。我哪管得了那么多，当她跟我说不买的时候，整个人火冒三丈，跟她一直吵，从家里吵到门口。
我还记得邻居家的弟弟，大概五岁的模样，正好跟他妈妈走过，他说：“隔壁哥哥又跟他妈妈吵架了。”
我妈拉着我，说有什么话回家再说。
我偏不，偏要撒泼，偏要大声嚷嚷，偏要让周围的人都知道她不给我买四驱车玩具。最后还是奶奶来打了圆场，可那一整个星期我都没有给我妈好脸色看。
两个星期后，我妈带回来一个礼物。
她一脸欣喜地叫我的名字，接着把四驱车递给我。我兴奋地打开，才发现她买错了四驱车，这不是我想要的那款，于是我又跟她发了一顿火。
这件事我直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在长大以后我才开始明白，我妈当时有多不容易。我想象得出来她是怎么坐公交车一路到了市区，一来一回几乎一天就要过去了；我想象得出她跑到商店里，还得问售货员到底什么是四驱车，好不容易买了回来，我却给她这个反应。
她肯定难过极了，虽然我记忆已经不太清晰，可总觉得她在原地愣了很久。
曾经做采访时，被问过一个问题：如果有时光机，最想回到哪一刻。
我当时说，没有什么想回去的时刻，至今为止我的人生道路虽然常常拐错路口，但好在也别有一番风景，经历的所有事情我都不后悔，哪怕是错误答案，那也是我自己留下的痕迹。
其实不是的，还是有些时刻想要回去。比如在母亲给我带回来那个四驱车的时候，我应该告诉她，我很喜欢。
2
我老嫌弃母亲准备一些我不会用到的东西。
第一次出国的时候，她恨不得把家里的棉被和锅都带上，我当然不肯。光是箱子里的衣服就够重了，怎么可能再放棉被和锅子，更别说她给我买的那些营养品了。
可她不听呐。
我们僵持不下，最终选择投降的依然还是她。
我17岁出国，毕业之后又来了北京。其他的不说，有足够丰富的生活经验，对于漂泊在外这件事，也算是得心应手。我妈一开始非常担心，不管是视频还是打电话的时候，都会让我好好照顾自己，就这么一个意思，偏要说上十个来回。
后来我烦了，跟她说过好几次，她才慢慢地少说了些。
可她还是不放心，即使现在电话打得少了，她还是会每次都小心翼翼地问我，最近身体好不好，那种语气让我觉得内疚又心疼，于是摆出一副精神十足的模样，跟她说我一切都好。
我妈总会说一句“哦，知道了，好好照顾自己”，然后挂掉电话。
下次打电话过来又问，我身体好不好，最近有没有生病。
在全天下的母亲眼里，儿女是永远不会长大的孩子。不管你是5岁，25岁，还是50岁，她们对你的关心依然如出一辙。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也觉得她永远不会老去。残酷的是，仿佛就是一夜之间，岁月找上了我妈的麻烦。
前年过年的时候，陪爸妈还有奶奶去海南，那时候我要准备稿子，一路上都戴着耳机对着电脑。下车后在我拿行李的瞬间，突然看到我爸在给妈妈拔白头发。
我妈学会了自嘲，说年纪大了，头发也开始白了。
记得她最自豪的，就是她的头发，在我还小的时候，她总是说自己的头发乌黑发亮，事实上也是如此。那天的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头上的白发，我爸每拔取一根，就像是在我心里扎一根刺。
村上春树说，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那天我站在海南的酒店前，赫然发现原来我比她高了这么多。
3
可能怕我嫌她烦，这些日子她给我的电话越来越少。
很多时候因为日常生活的琐事，我竟然也想不到打电话给她。
岁月像是一道鸿沟，横亘在我们面前。我不怕自己遭遇什么挫折，对我来说这都是小事，哪怕再难过，总还是能够解决的问题，实在解决不了，还能回家躲几天。可我害怕母亲再长出一根白头发，真的怕，深入骨髓的害怕。
从最开始写作，已经整整十年了。
这十年来我写了无数别人的故事，却唯独没有写关于她的故事。因为太怕写着写着，就让自己难过起来，也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用词去描述我的母亲。我是说伟大，善良，爱，这些词当然足够描述她，可又觉得这些词像是陈词滥调。或许是因为全天下的母亲，给自己儿女的爱太过于深厚，我们所能描述的不过是大海里的一瓢水而已。
可明明我们接受着这么深沉的爱长大，却还是常常惹她们生气。明明就很想回家，可在家又待不住；明明在飞机上有一万句话想说，真见面了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明明事后想到一些事会很难过，可在事情发生的时候却还是没耐心。
怎么会这样呢？
很长一段时间内，我无法得到答案。
后来我才想明白，因为母亲给了我们太多的安全感和包容，知道无论如何她都不会真的生气。这种包容和安全感让我们肆无忌惮，让我们忽略她们的感受。
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正因为她让我在温柔里长大，才能让我明白温柔的可贵。
当一个人觉得眼前一片灰暗的时候，是因为他不知道回头看。只要你回头看，就知道身后有一盏灯。它永远亮着，永远等你回来，哪怕只是休息片刻，然后让这盏灯亮着的人会告诉你：别怕，往前走吧，家永远在这里。家永远在这里，我永远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