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家的奴婢在前方带路,顾风紧紧跟随在后。
    一路上,顾风旁敲侧击,这才从奴婢的口中打听到了一些有关端木剑下落的信息。
    他们此刻要去的地界乃是落剑城的禁地——洗剑崖!
    相传欧阳氏的先祖乃是一位战力滔天的剑仙。
    初代神王开创东域盛世,他护佑有功,于是被赐予了皇城城主的身份。
    此人随后来到无边海沿岸,寻了一处山崖绝地,一剑将眼前的群山峻岭削去了棱角,化为了平原,从此落剑铸城,这才有了如今的万里落剑城!
    据说其中有一处高耸的悬崖逃过了一劫,并没有被剑气懒腰斩断。
    欧阳家的先祖也没有再次出手,保留了这处险地,晚年之时有感于心,登上了崖顶,以崖顶瀑布湍急的流水洗涤全身,直至坐化。
    从此,这里便被欧阳家称为洗剑崖,成为了惩戒族人令其思过的禁地。
    除非有城主的手令,否则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崖顶。
    而端木剑正是被放逐到了那里,每日都在接受滔天瀑布的侵蚀和洗涤,以思己过。
    被判处受罚的时限,则是整整一千年。
    顾风心底一沉,眉宇间闪过一丝怒意。
    端木剑的年纪已然不小,被罚思过一千年的岁月,除非他能够突破大的修为境界,否则无疑是想让他独自老死在洗剑崖之上!
    这根本就是无期徒刑。
    欧阳家的人用心之歹毒,其心可诛!
    至此,顾风再也没有多说一个字,压抑着怒火沉默不语,不一会儿就来到了落剑城城东的郊外。
    城墙外屹立着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
    放眼望去,腾云似烟涌,白茫茫中天地已连成一片。
    整座山峰只有一个朦胧的轮廓,如同一把垂直插入地底的宝剑。
    山崖下有一队奕剑军正在看守,奴婢上前低语了几句,随即他们便撤开了队列,让出了一条上崖的甬道。
    “顾公子,沿着小道一路向上遁行便能到达洗剑峰崖顶,小人身份低微,就不陪同公子前行了。”
    点了点头,顾风谢道:“有劳了。”
    话罢,就要朝着甬道遁去。
    “顾公子且慢...”
    却见奴婢有些为难的提醒道:“城主有令,公子只有小半个时辰的时间,请公子不要让小人难做......”
    “明白了...”顾风苦笑着点头。
    这些皇城的奴婢整日都战战兢兢,但凡出任何纰漏他们都会是第一批遭殃的人。
    顾风也能体谅他们的处境,并不想让他们难堪。
    回过头,顾风驾起遁光,朝着甬道就直冲而上。
    迎着猛烈的山风,金色的遁光直冲云霄。
    一路毫无阻碍,顾风轰得冲破云霄,眼前陡然阳光万丈,煞是刺眼。
    透过云层的间隙,却见在那日落西山之处有一处崖顶半露在云雾之间,崖峰边缘飞下一匹滔天的瀑布。
    千山静寂,水声如涛。
    瀑布如银河下泻,在崖顶平台上激起千波万浪,水雾蒙蒙。
    一个苍老的身影正独坐在瀑布之下,承受着凶悍水流的洗礼。
    此人,正是端木剑!
    顾风连忙俯身飞去,飘然的落到了崖顶的边缘。
    瀑布下的端木剑面容更加苍老,身后两条锁链将其牢牢的固定在崖壁之下。
    他一身气血衰败严重,完全是靠着体内残余的意志力在强撑着。
    “端木前辈!”顾风忍不住呼唤。
    缓缓的睁开双眼,端木剑恍惚的盯睛一看,惊讶道:“顾帅...你为何会在此?”
    “前辈稍候,顾某这就救你出来!”
    “万万不可!”
    端木剑高声呵止,皱眉劝道:“此乃我落剑城的禁地,断然不可乱来,顾帅切莫任意妄为,赶紧离去吧!”
    眼见端木剑深陷囹圄危在旦夕,却仍然对落剑城忠心耿耿。
    顾风心中怒火中烧,大声喝道:“前辈何必如此迂腐,当年洪宁关边境一役,前辈恪尽职守,以东域苍生福祉为己任,斩杀了无数南蛮妖族,就算没有功劳,也不至于陷入这般境地!”
    说着,顾风想起了当年在东域边境战死的众多将士,忍不住哽咽了一下。
    “唉......”
    端木剑苦笑着叹了口气,有气无力的应道。
    “说到底,当年在洪宁关,老夫确实有僭越之举,城主责罚老夫,也是理所当然!”
    当年顾风组织东域联军在栖云谷伏击南蛮妖军,若不是端木剑出手禁锢了欧阳松,只怕早就暴露了东域三军的目标。
    之后也不会有栖云谷大捷这样的翻盘之局。
    没有想到端木剑和欧阳松回归落剑城后,心胸狭窄的欧阳松因为妒恨顾风的成就,却是将满腔的怨气都发泄到了他的身上。
    一介家奴,胆敢对皇城的后裔出手,无论是什么原因,这绝对是皇城家族所不允许的。
    端木剑有今日的这番下场,完全是当年被顾风所累。
    “是顾某害了前辈...”
    顾风心中有愧,暗自咬牙了半晌,抬头提议道:“前辈若是不弃,干脆叛出落剑城,虽顾某一起遁走,总好过在此处受尽苦难,郁郁而终!”
    枯瘦的身体微微一颤,端木剑瞪大双眼,随即微眯起来。
    他沉默良久,突然仰天长笑。
    “哈哈哈哈...”
    “顾帅难道还不了解老夫的脾气么?”
    端木剑肃穆的望着顾风,喃喃说道:“老夫一身修为皆是出自欧阳家,有道是一马不鞴双鞍,忠臣不事二主,哪怕是一介凡人,也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
    “老夫的命本就是欧阳家的,城主无论如何处置老夫,老夫都没有半点怨言...”
    “顾帅要老夫背叛欧阳家,岂不是陷老夫于不义?!”
    迎着顾风失落的眼神,端木剑微微一笑:“老夫一生重义,绝不会做出此等下作之事,顾帅的心意,老夫领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若这注定是老夫的劫数,老夫愿意坦然处之,虽死无惧......”
    虽身为奴,但端木剑的气节和德行却是深深的折服了顾风。
    所谓英雄,就是不惧生死,也要恪守自己心中道德的底线。
    顾风无言以对,此时此刻,所有的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弯腰深深的朝着瀑布下的老者行了一礼,今日一别,可能今后再无相见之日。
    思量了片刻,顾风缓缓问道:“老前辈可还有何遗愿?”
    闻言,端木剑仰头看了看崖顶的云层,似乎又苍老了不少。
    缓缓从手臂上取下了一只储物手镯,扬手就扔给了顾风,端木剑苦笑道.
    “老夫修炼剑道数百载,对剑修一道颇有些心得,本来想寻觅一位资质极佳的后辈倾囊相授,只可惜恐怕没有着个机会了...”
    眉宇间充满了遗憾之色,端木剑嘱托道:“储物手镯中有老夫自悟剑道的法门精要,还有老夫使用了多年的法宝飞剑,今日一并托付给顾帅...”
    “顾帅大可自行斟酌,将其传授给某位天骄后辈,如此一来,老夫的道法衣钵能得以传承,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
    看了眼手中的储物手镯,顾风咬牙强忍泪水。
    “请前辈放心,顾某一定会为您办妥此事。”
    小心翼翼的将手镯放入了纳戒之中,顾风退后两步,又朝着瀑布中的端木剑深深一拜。
    端木剑笑而不语,重新闭上双眼,陷入了无边无际的入定之中。
    顾风知道,这次入定,老前辈估计再也没有机会醒来。
    若干年之后,等待他的将会是气血衰败后的天人五衰,直至人死灯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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