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这巴掌,他一下子醒悟过来,刚要说对不起,却看见余萌蹲下来抱住身体,像是一只孤独的小兽,游走在居心叵测的世界中,无依无靠,除了自己的臂膀之外她一无所有。
    方然想要安慰她,他想说,你一个这么年轻的女孩,就算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也不能这样自甘堕落,要懂得爱惜自己才行嘛,可是,清看见余萌掐着自己手臂的力道时,那中恐怖的力量让他那句话怎么都说不出口,他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悲伤流窜在她不动声色的身躯里。
    方然张开双臂,将余萌抱在怀里:“好了,你哭吧。”
    余萌没有哭,她从他臂弯中仰起头,像只好奇的猫儿一样看着他,方然遇见过太多风尘里的女子,她们妖娆、性感……风情万种,能把男人最原始的野性勾出来,可是在她身上,你丝毫觉察不到风尘味,无论她做过什么,遇到过什么样的悲惨遭遇,她依旧纯洁、善良并且带着一股防备心。
    方然带余萌回家了,那天晚上他们做了,余萌躺在他身下,眼睛闭的紧紧的,活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白兔,方然亲了亲她的鼻子,温和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早上起来,方然在卫生巾洗漱,余萌冷不丁出现在他身后,她还跟当年一样,穿着他的t恤,宽大的衣服完全遮盖住了她的身体,只看见骨骼,却看不到一丝肉感。方然在心里暗暗的想,他一定要把她养肥,再也不能让她这么瘦下去了。
    方然给了余萌一张卡,是他的工资卡,这几年他的事业蒸蒸日上,已经从经理做到了总经理,他们家就他一个儿子,两个姐姐都嫁人了,家里就他一人单身。余萌捏着卡片,笑吟吟问道,这是要包养的意思吗?
    方然怔了一下,说实话,他压根儿没想要包养她,他是想娶她。
    他在昨晚就想好了,不是可怜,不是同情,就是真真切切的想把她领进家里来,看着她穿着自己的t恤走来走去,方然觉得,没有什么画面比这个更美了。
    “我……我想娶你当老婆。”方然有些害羞,他的恋爱经历少之又少,平时消遣要么旅游,要么就是跟一帮朋友喝酒打混,这几年随着他年龄的增大,家里人着急的不行,托了许多亲戚帮忙介绍,那些女孩都是很好的,却没有一个让他有结婚的冲动。
    余萌低着头,赤脚踩在地砖上无意识的划拉着,沉默了一会儿,她抬起头:“你要娶我?”
    “是啊。”
    余萌又继续低下头,眼看上班要迟到了,方然急忙拿起外套往外走:“你在家好好想,我先去上班,也顺便想想晚上要吃什么。”
    一整天方然都心不在焉,秘书说,张总,什么事这么开心啊。方然说,没有啊。秘书是个将近四十岁的女人,她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看来是找到心仪的女孩了。”
    方然一边笑,一边打发秘书去把文件拿来。
    下班他迫不及待的往家赶,推开门时,客厅里有饭菜的香气,可是却没有余萌的身影,方然的心陡然悬起来,他好像有预感会是这样的结果,所以开车回来的速度非常快。
    他用手试了试菜的温度,发现都还是热的,大脑一下子清醒过来,对,菜还是热的,她一定没有走远。刚准备出门,阳台好像有什么东西掉落下来,方然急忙跑到阳台查看。
    那天傍晚的夕阳非常美丽,一个穿着他t恤的小人正踮着脚收衣服,脚边有个衣服架子,看见方然失魂落魄的样子,余萌很诧异:“怎么了。”
    方然连鞋子都没脱,踩着余萌擦的干干净净的地板上一路朝她走过去,挨到跟前时,一把将她摁入自己怀里。
    “我们结婚,明天就去领证。”
    他没有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他,只是霸道的告诉她,明天我们去领证,他觉得,要想留住她,必须得有一个正当光明的身份。
    余萌被抱的差点断气,小手垂了他肩膀一下:“别闹了,我收衣服呢。”
    余萌没有答应他,她说,都没有相处过,怎么就肯定未来的日子一定过的很好呢。
    这个女孩太没有安全感了,被丢弃的次数太多,再也难以得到她的信任。
    余萌有一次跟他说,就好像买彩票一样,有个人对我讲,这一注肯定中,我拿上我所有的钱去买了,到最后空空如也,第二次,又有个人对我说,这张肯定中,我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相信了他,再次带着我的全部家当去投……还是没有中。第三次,第四次,我依然相信幸福会来临,可是再也不敢全部付出,因为我已所剩无几。
    方然心疼的抱住她:“这回你完全不用倾尽所有,我来,一切都让我来。”
    余萌虽然有着同龄人不相符的成熟,可是,在方然面前,她偶尔也露出顽劣的一面,像个淘气的孩子,方然下班早的时候,余萌会把菜都洗好,摘好,等着他去厨房做饭,这时候她在沙发上横躺着,用本书握成一个圆筒,像话筒似的对着厨房里的男人喊:吃饭……我要吃饭……
    方然在想,如果她帮自己生个女儿,那么女儿也一定跟她一样淘气吧?
    那一年的国庆节,大姐带着父母过来旅游,顺便来看看方然,方然带着余萌一起去,晚上吃饭的时候,张妈妈跟张爸爸对余萌非常喜欢,事后大姐偷偷跟方然说,别挑了,就她吧。
    方然抿嘴偷偷的乐,他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回去的时候,余萌好像有什么心事一样,一直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眼底宛如冬天的冻土,冻住了一切生机。
    回到家后,方然抱着她问她怎么了。
    余萌在他怀里摇头,倔强的嘴角紧抿着,仿佛正承受着无比巨大的痛苦,方然一遍遍的催问到底怎么了。
    余萌抬起泪水斑斓的脸:“我不能怀孕,我不能……”
    方然像是被电击了一样,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回神,也是在那一刻,他知道了余萌为什么迟迟不肯嫁给他的原因。
    方然虽不是独生子,但他老家是农村,依照农村的规矩,必须得留个后,所以,方然的母亲才会在生完两个姐姐之后,又冒着生命危险生下了方然。
    方然是老张家的独苗,他不负所望的冲出了县城,走进大城市,在乡下人的眼里,方然就是一只鸡窝里的凤凰,他们羡慕,也同样嫉妒。
    父母住在乡下,眼瞅着与他们同样年岁的老人都抱上了孙子,他们老夫妻除了能眼巴巴的看着之外,还时不时的听一些酸话。
    你儿子那么厉害,都在大城市当总经理了,怎么还没给你们生个孙子玩玩。甚至有人在背后说方然有问题,所以才没有女人跟他。
    可自从听说了方然有了女朋友后,老夫妻两个一下子在乡里邻间挺直了腰板,他们拿着余萌的照片给七大姑八大姨看,每个人看到都说好,都说老张家有福气,居然能找到这么漂亮的儿媳妇。
    那一晚上,方然一个人在客厅的沙发上抽了一宿的烟,第二天早上,余萌红着一双眼睛出来,方然站起来,一把将她抱住:“我们结婚,大不了花点钱,找代孕。”
    “可惜那一年是寡妇年,不适合结婚。”方然惆怅万千道。
    唐钰问道:“你们的婚期推迟了对吗?”
    “我们老家讲究这个东西,尤其是我的父母,他们不允许自己儿子在这么一个不吉利的时辰结婚,所以,宁愿推迟婚期,晚一点抱孙子。”
    可怜天下父母心,明知道这种谣传不可信,可还是不敢犯险。
    但为了打消余萌心里的顾虑,方然还是偷偷的跟余萌领了证,那一天是周六,算是寡妇年里最吉祥的日子。
    从民政局出来以后,方然领着余萌去首饰店买戒指,没想到竟然遇到了余萌的前男友——赵一文。
    赵一文现在是某个公司的采购,从那身不菲的西装来看,他混的应该不错。
    站在他身边的女人是赵一文的妻子,一个从面相上来看就不讨喜的千金小姐,看人的眼神都带着一股挑剔。
    赵一文跟方然一样,都属于幸苦奋斗的穷苦青年,俗称凤凰男。
    他们看起来是励志的典范,可实际上,每一个凤凰男身上都背负着一个沉重的包袱,他们不光要在陌生的城市闯出一片天地,还要回报曾经帮助过他的父母。
    从根本意义上来讲,凤凰男很少能拥有自己想要的生活,他们一辈子都在为别人而活。
    余萌本来很不想搭理这个昔日的‘男友’,可是,赵一文的女朋友却主动上来了,原来她们是认识的。
    赵一文的女友叫方若若,跟余萌小时候念同一所贵族学校,后来余萌家道中落,便彻底失去了联系。
    从方若若口中得知,她已经怀孕三个月了,趁着赵一文去拿接电话的时候,方若若万般嫌弃道,要不是看在孩子的份上,我才不会嫁给他呢。
    余萌笑笑说,人好就成。
    方若若撩了撩头发,无比优越道:“也是,赵一文什么优点都没有,就是听话。”
    方然突然在想,为什么遭遇这一切不幸的是余萌,而不是方若若这样让人讨厌的女孩子。
    那件事没过多久,方然接到了老家来的电话,要他立刻回来一趟,方然以为有什么要紧的事,请了假就回去了。
    临走时,余萌把买的一套保暖内衣塞进了他行李里,说是给他父母亲买的。
    方然亲亲她的额头,假装生气道,怎么也没见你给我买。
    余萌切了一声,说了一句,还跟你父母吃醋啊?
    回家之后,父亲一个耳光上来把方然打懵了,手里的东西都放下,方然怔怔得看着父亲,母亲从厨房出来,脸色也很不好,但毕竟还是心疼儿子,上来劝了句,让孩子先吃饭。
    饭桌上,父亲在旁边不停地抽着烟,方然说,马上就要到冬天了,萌萌买了两套保暖内衣……
    “不要她的东西。”父亲忽然吼了一句。
    方然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原来手机上经常会传一些小视频,有搞笑的,也有一些带有情色的,那会子余萌在酒吧跳钢管舞,居然被人派下来做成了视频,没想到就是这么巧,这个视频竟然像病毒一样,一传十,十传百……
    方然浑身拔凉的看完了父亲手里上储存的视频,余萌画着浓烈的眼妆,风情万种的在钢管上扭动着,那件十分暴露的衣服里,竟塞着客人给的小费。
    “我们老方家虽然不是门名大户,但从上到下都是清清白白的,我说她这么漂亮怎么就看上了你,原来她以前是做这个的。”父亲气得把烟丢在地上:“亏得你妈还把她的照片镶在家里的相框里,现在……现在整个村子都知道,你有个出来卖的女友。”
    方然根本不在乎余萌做过什么,他认定余萌是误入歧途,改正过来就好了,可是,老一辈的观念里根本容不得一粒沙子,现在整个村子都拿这件事当作笑柄,老家是呆不下去了。
    父母提出搬到方然那边去住,省的再听别人的冷嘲热讽。
    方然知道父亲的脾气,说一不二。晚上母亲来找他:“跟余萌分了吧,我们方家要不起这样的媳妇。”
    方然抓着母亲的手,迫切的把余萌之前的遭遇跟她说,试图唤醒母亲内心的柔软,可谁晓得,在这件事上,母亲的冷漠比父亲还要严重:“这种女人就不配活着,都说戏子无情,婊子无义,你是糊涂了还是怎么了,她们拿手的好戏就是把男人耍得团团转,然后从他们兜里骗钱。”
    “我告诉你,你要是再跟她继续来往,我跟你爸爸就死给你看。”母亲说着拿起剪刀对着自己的脖子。
    方然傻了,他从没见过母亲这样决绝过,这个一向温婉的女子,为什么会露出那样恐怖而可怕的眼神?仿佛面前的人不是她的儿子,而是一个她随意可操纵的木偶,如今木偶不听话了,她试图用极端的方式重新获得操控的权利。
    方然没有直接回复母亲,只是说,我会考虑。他没有告诉父母,其实他跟余萌已经领证了。
    母亲见硬得不行,又来软的。
    从生他开始讲,为了给老方家留个后,她拼了一条命才把他生下来,别人养月子都是一个月,她却足足做了三个月的月子,因为体虚,他外婆每天都炖鸡汤……说道到这里,母亲哭了。
    方然安慰她说,我知道您养我不容易。
    母亲擦了擦眼泪,又继续说,我们方家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找谁不好,偏要找个不学好的。不就是看上人家漂亮吗,咱们村里漂亮姑娘多的是……
    方然没有再让母亲说下去,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喊出心里话。
    他喜欢的那个人,拥有这个世上最纯净的灵魂。母亲口中的那些清清白白的姑娘,没有一个可以跟她比。
    说了大半夜,母亲累了回去睡觉。
    家里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信号,早上一大早方然跑到镇子上给相隔一千多公里的余萌发了一条信息。
    ——尽快去租房,我父母要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家里的房子被水冲了。
    余萌真的是个单纯的孩子,如果她够有心机,只要稍微查一下就会知道,他的家乡一直以干旱著称,根本就不会下那么大的雨。余萌办事效率很高,很快就挑中了一栋离以前小区不远的房子,在方然根本就站不住脚的谎言催促下,余萌自己先搬了过去。
    带着父母回家后,母亲第一件事就是把家里的一切都擦一遍,好像桌上,地板上有什么病毒似的,他能理解母亲对余萌的偏见,但是他不能理解母亲这种嫌弃的行为。
    尤其是在刷马桶的时候,他听见母亲在给姐姐打电话,她问姐姐,要不要拿八四消毒液冲一下,电话里不晓得姐姐说了什么,母亲赶紧把电话挂了,当天就有工人上来装马桶。
    方然问为什么,马桶并没有坏。
    余萌是个很爱干净的女孩子,她曾经虽然是贵族小姐,却没有染上丝毫贵族的劣气,她爱劳动,也享受劳动,哪怕连扫地的笤帚都被打理的干干净净,看不见一丁点灰尘,因为她每周都会把扫把洗一遍,晾晒在阳台上。
    母亲说,这个马桶太高了,坐得不习惯。
    方然还是从了母亲,把马桶换了。但是,没想到母亲要换的不光马桶,连平时的碗筷都没留下。
    方然觉得再这样下去,他会疯掉,他找了个借口溜出去,按照导航提供的路线,他找到了他跟余萌的新家。
    余萌正撅着屁股跪在地板上擦,仿佛知道他要来一样,在他准备敲门的时候,她正好开门。
    换了拖鞋,方然假装很开心的样子欣赏他们的新家,余萌问他,今晚怎么吃,她的意思是,要不要跟父母一起,方然说不用了,舟车劳顿的,让他们先休息几天。
    余萌没再说什么,安心的低下头擦地板。
    方然挽起袖子要帮她,刚蹲下就愣住了,他清楚的看见一滴眼泪滴在了地板上,却被她飞快的擦掉。
    她哭了。
    纸终究包不住火,当一个人说谎说的漏洞百出却还有人愿意相信的时候,说明那个人真的很爱他,因为爱,所以不忍心拆穿。
    方然最初的打算是,等父母这阵子劲儿过了,他再把她接回去,反正天高皇帝远,父母不可能永远住在这儿看着他吧。
    余萌哭的时候,一点声音都没有,甚至还能用很正常的声音跟方然说话,要不是他蹲下来,恐怕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个女人,竟用这么隐忍的方式宣泄着内心的委屈。
    “萌萌,你信我好不好,你相信我,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我父母那边我来解决,你可不要放弃我,知道吗?”
    在外人看来,是余萌离不开方然,可实际上,他心里很清楚,真正离不开的人是他,他都不敢想,如果有一天他不跟余萌在一起,他的生活会糟糕成什么模样。
    恐怕噩梦也没有那么悲惨吧。
    这样两头跑的生活大约过了半年,心细的母亲还是发现了方然跟余萌的小窝,她一路尾随者他,找到了余萌,打开门的那一刻,方然觉得末日要到了。
    母亲不请自来,威严的面庞有着说出的阴冷,而且不光她,还有父亲,以及两个姐姐。小小的客厅被他们方家人全都站满了。
    方然姐姐拉过来,余萌顿时被孤立在中央。她没有想象中的手足无措,而是客气的跟所有人打招呼,然后倒水给两位长辈,跟着询问两个年长的姐姐要喝点什么。
    所有人都神情冷漠的拒绝了她,母亲开门见山道,离开我们家方然,你们不适合。
    余萌连想都没有想,就点头了,好。
    全家人都没想到她会回答的那么干脆,母亲怕她反悔,要她写下保证书,保证书的内容是方然的姐姐写的,内容很尖锐,很刺耳,方然至今为止都不敢相信,言辞温和的母亲会说出那样恶毒的句子。
    而他的姐姐按部就班的把句子印在了纸上。
    ——我余萌发誓离开方然,如果违背遗愿还跟方然在一起,我出门被车撞死,以后生的孩子,男孩为奴,女孩为娼妓。
    方然发了疯一样的吼起来:“别签字,萌萌……”
    余萌却毫不犹豫的签了字,甚至还在母亲一再的要求下,恩上了手印。
    一家人都很满意,这时候,母亲拿出两万块钱放在桌上,余萌也很爽快的收下了。
    “拿着这笔钱去别的地方做个小买卖,要再让我看见你跟我儿子在一块儿,我们老方家不会放过你。”父亲临走时丢下一句不轻不重的‘警告’。
    姐姐们也一样,虽然她们没有说什么刺耳的话,却在用另一种方式体现着优越感。
    是的,她们进来的时候,带了鞋套,临走时,把鞋套扔在了客厅里。
    回到家后,母亲不断的说着有关于余萌的坏话,比如说,你看她答应的那么爽快,一看就不是对你真心,拿钱的时候又那么爽快,儿子啊,你擦亮了眼睛吧。
    当天夜里,方然的手机上收到了一条短信,是余萌发来的,看到内容,方然忽然觉得充满了力量。
    余萌在短信上说,她之所以那么干脆,是为了不让他们家有矛盾,其实呢,她都是骗他们的。
    一周后,余萌又重新找了一个家,并用最快的速度搬了家,告诉方然地址后,方然每天下班都会从那边绕一圈,她很聪明,也很伶俐,找的地方居然离公司很近。
    中午休息的时候,方然会开车过去,跟她耳鬓厮磨一阵子,接着再赶回去工作。这样两头奔波的生活维持了半年。
    这半年是方然过的最凄惨的半年,他一面要应付双亲的‘好意’相亲,一方面又要想尽一切办法赢得时间跟余萌相处,他过的很累,但却很满足。
    他不奢求父母能在很短的时间接受她,但是,只要他一直死守防线,总归能看到雨后彩虹的那一天。
    但是,噩梦却再次降临。
    晚上,方然回家,刚推开门就看见家里多了一个年轻的女孩,方然愣了一下,母亲却站起来热络的介绍道,这是花花,我们村村长的女儿,跟你上的是同一所学校,现在毕业了,暂时没找到什么合适的工作,你也知道,在外面租房子都挺贵的,我寻思着让她住咱们家。
    母亲这种欲盖弥彰的解释,方然一眼就看出了破绽。
    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想撮合他跟花花。
    方然爆发了,他说,我可以无限期的给花花租一个房子,直到她找到工作,但是请你们以后不要再随意的操控我的生活。
    花花估计没想到方然脾气会这么差,吓的躲进卫生间哭了起来,父亲厉声说,你还忘不掉那个婊子吗?
    这两个字跟针一样刺进了方然的心里,他疼得连呼吸都开始颤抖,他很想告诉父亲,余萌不是婊子,她是他的妻子。
    方然一怒之下,把结婚证拿了出来,看着上面的印戳,母亲一口气没上来,咣当倒在了地上,送去医院的途中,方然给余萌打了个电话,他虽然没有说明,但是方然知道,余萌肯定能理解他。
    余萌在电话那头轻轻道,你不要担心我,专心的照顾你母亲。
    那几个月,方然三点一线,家、公司、医院。
    姐姐们不在这所城市,而母亲又倔强的不肯请陪床,说是怕浪费钱,可方然清楚,母亲这样做并非心疼钱,而是想用这种方式扣住他,不让他去见余萌。
    很快,母亲出院了,但是,在那个家里,他再也没见过母亲对她笑一声,或者说上几句话。而他的父亲,也冷漠的如同冰块,三个人住在一起,房间里却没有一丁点声音。
    他们仿佛是在用这种方式惩罚方然的不驯。
    方然终于憋不住了,他再也受不了这种日子,在某一天的下午,他跑到余萌住的地方,二话不说,拉着她就往外走,余萌问他干什么,方然表情很阴冷:“陪我去打一场仗。打赢了,咱们就能天长地久的在一块儿了。”
    时隔一年多,余萌再次回到了方然的家。
    在两位老人面前,他们垂首跪在那儿,拿方然的话来讲,如果你们不答应,我就一直跪,跪到死为止。
    两人的手握得紧紧的,方然觉得,如果自己放开了这只手,他这辈子都不会开心。
    整整三个小时,卧房里传来了动静,父亲率先开的门,他脸色依旧不好,但是他主动开门,就说明有了生机。
    父亲说,起来吧。
    方然摇头,你不答应我们在一起,我就不起来。
    母亲这时候从父亲背后走出来,眼睛红彤彤的,她狠狠瞪了一眼儿子:“婚礼一定要在老家办。”
    方然觉得幸福来的太突然了,丝毫没有什么预兆,好运就这么如约而至,为了这件事,方然跟余萌激动了好久。
    日子订好了,下个月的九号。
    但是父亲跟母亲提出了一个要求,要求余萌先跟他们回去,按照当地的习俗,结婚前一个月要去斋戒寺里待一个月。
    方然是知道这个习俗的,但现在大多数人都已经不讲究了,可是能让父母退步,这已经很不容易了,斋戒就斋戒吧。
    临走的时候,方然安慰她,你不要怕,等我处理完了这边的事,我就过去了。
    方然用了五天的时间把所有事都交代好了,买了一张机票回了老家,走的前一天同事听说他回老家结婚,有人起哄一定要带点喜糖来分分。方然连想都没想:“行,我搬一整箱回来。”
    大家笑嘻嘻的打闹着,方然也在心里期待余萌穿上婚纱时的模样。
    婚礼并不只是在老家办,方然在自家的酒店订了十九桌宴席,准备在这儿再搞一场。
    到时候把各自的朋友都拉过来乐呵乐呵。
    方然想的是很美好的,但是,现实却给了他当头一棒。
    他回到的时候,没有见到余萌,家里也丝毫没有要操办喜事的样子,母亲一脸忧愁的告诉方然,刚回来没多久,余萌就偷偷一个人走了。
    方然当然不会相信,因为昨天晚上他们还发信息互道晚安,她怎么可能一声不吭的走呢?
    方然要报警,父亲摁着他不给他报,方然觉察出了诡异的气氛,一再追问余萌的下落,父亲跟母亲却闭口不答,直到方然打了报警电话,母亲这才害怕起来,连忙挂了电话,说出了实情。
    原来他们并没有真的接受余萌,在他跟余萌跪在那儿的时候,她就跟方然的父亲商量过了,一个恶毒的计划,那就是把余萌卖掉。
    在偏远的山村,有很多娶不起媳妇的汉子,以前他们村子就有人干这个……为了儿子的声誉跟前途,也为了他们能在村子里有颜面,老两口便悄悄的联系了以前的人口贩子。
    这几天跟方然聊天的并不是余萌,而是母亲。
    说道这里,母亲哭了起来,儿子,我不能让她进门,她发过誓,如果再跟你在一起,她会有报应的,是她不遵守诺言,不是妈的错。
    方然懵了,他一下子觉得眼前的父母好可怕,可怕到让他怀疑,这两个人究竟是不是生他养他的人。
    方然找到了卖家,威胁他说,如果不把余萌的下落告诉他,就报警,对方扛不住压力,只得把实话说了。
    方然只身前往那个偏僻的村子,从这里到那儿足有一千多里,方然知道那个地方,穷是不必说的,而且路还不好走。到了县上,方然没有贸然过去寻找,而是先报警。等了一天,警察赶到,原因是最近山体滑坡严重,警察也是冒着生命威胁赶来的。
    一行人闯进了山村,方然也找到了那家人,在那个破败的四合院里,方然看到了余萌,她被人用铁锁锁着,她还穿着临走时的衣服,裤子却换成了布满破洞的蓝布裤子。她被人像狗一样的拴着,眼里没有什么色彩,除了绝望就是绝望。
    方然觉得自己心都要碎了,旁边四十多岁的木讷汉子就是余萌的‘丈夫’,估计是从未走出过山里,有一种与世隔绝的痴傻样子,看见陌生人就跟看见什么新奇物件似的,一直盯着。
    “我来了,朦朦,我们走。”
    方然用斧头砸开锁链,却看见余萌脚上被拴着的位置有着一圈深深的淤青。
    直到锁链解开了,余萌才像睡醒了一样,迷茫的望着他:“方然,是你吗?”
    方然抱着她,用力的点着头:“是我,是我,对不起,我来晚了。”
    这时,空荡荡的四合院忽然闯进来一群人,他们各个凶神恶煞,手里拿着铁锹、锄头、以及农作的工具。
    “把人放下……”
    “不许带走她。这是我们的媳妇……”
    方然注意到,那个人说的是‘我们’,他目呲欲裂的看着他们,这家人竟有四个兄弟,且一个都没有结婚。
    “啊——”方然疯了,拽着余萌像头被激怒的犀牛一样往前冲。
    神奇的是居然真的被他们冲出了一道口子,方然没命的领着余萌奔跑在田野上,后面紧跟着村民,警察则在后面不断的大喊:“别跑,别跑,不然我们开枪了。”
    这些村民已经疯了,他们竟然连警察的命令都不听,一味的追逐着前面奔跑的两个人。
    余萌因为这几天没吃几顿饭,饿得两眼发昏,眼看后面的人就要追来了,方然一把抄起余萌,扛着她继续往前跑。
    可是,天大地大,他竟不知道该往哪里跑才安全,仿佛哪里都不安全,哪里都是阻碍。
    不知不觉,他们被逼上了悬崖,那是一座采矿山,山里到处都是石头,村民有意把他们逼到这里,然后洋洋得意的威胁道,前面已经没有路了,你们怎么跑都跑不掉。
    高度并不是很高,但是很陡,忽然,余萌握住了方然的手,她轻轻的问:“你怕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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