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不过论事情,会子变,当以金银为基,聚金银,当革新税政弊端,鼓励工商,稳定国本,不断进取,便要获取化外财富。而有大战当先护住粮帛产地,护卫各地生民,以免造成动荡。”李慕白仿佛贯通了李易的思想,说起来颇为顺口,应该说领悟称自己的东西。
    余天赐精于理财,对李慕白的见解理解最深,也最认可,反观其他人,不能不说他们不理解。理解是一方面,接受又是一方面,不能等同论之。大宋开国风气开放,工商繁盛,南迁后对工商贸易采取扶持政策,面对海洋的人心是开放的,思路也是广阔的,李慕白所论,众人或多或少都有见解,不过缺乏成套理论而已,更不是实施的时机。
    “陛下,臣有一问想请教宰相,不知可否?”
    李慕白之言,引得众人关注,连郑清之也硬生生咽下要说的话,赵昀眉头一挑,意外地道:“有何不可?”
    李慕白面对郑清之深深作揖,礼节上做足了客气,嘴上却毫不客气地道:“敢问相公脚下所踏,先秦时乃何地?”
    在场没有傻瓜,那是一窝老狐狸,听李慕白开口立即暗叫不妙,这是赤裸裸的阳谋,抓住别人的话,挖个坑让人看着跳,你还不能不跳,这就是个死结,就看郑清之如何破解了。
    郑清之脸色不变,心里却很吃味,这叫什么事,这小子竟然想到这一出,反过来把他逼到墙角,不得不硬着头皮道:“春秋霸主古越国。”
    他回答的也颇为精妙,周分封百国有吴越,吴为姬家宗室子弟,被当时视之为中国藩属侯国,越国则被视为蛮夷。但是,勾践灭吴北上争霸,被中原诸侯遵从霸主,也得到了周天子的承认,等于承认越国地位。
    不过,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承认是非常牵强的,终究不是正统的华夏诸侯,在中原诸侯眼里还是蛮夷入夏。
    李慕白莞尔,就知道你不能不回答,这就等于硬生生上了套,对了,这可不是李易的路子,而是他自己的急智,当下平静地道:“荆湖乃古楚,四川乃巴蜀苗蛮古部族,乃至两广南路都是蛮夷之地,今日不都成王化之所。”
    虽然有强词夺理之嫌,却说的让人不能反驳,你总不能说礼乐教化的吧,这种扯淡话,在场众人是绝不会说出口的,大儒真心丢不起那人。
    阳谋,正是赤裸裸的阳谋,让你明知是陷阱,去不得不跳下去,还有什么比这更憋屈的。
    郑清之身为三朝元老,连史弥远那厮也不鸟,当今的清流的领军人物,却有些闹心了,小辈犀利如此,若顺着话说下去,吴随陈蔡以北,晋燕代虢以南才是古中国,届时大宋天子将无方寸之地,面子上终归要过去才行。
    李慕白似乎是得理不饶人,继续道:“昔日三苗韶乐,隐隐有金戈起落,在下粗鄙,却还要请教相公。”
    舜帝征三苗,以礼乐教化使蛮夷归附,宣扬文德是一回事,郑清之、乔行简等不是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没人相信靠宣扬德化会让别人归附的,李慕白说出人所不愿讲,韶乐之后是强大的军事压力,这点根本不用李易的观点,而是他的论调,年轻人的思想是奔放的。
    郑清之当然不能承认金戈起落,那不是自个打自个脸嘛,犹自道:“有此学问,堪当出身第一。”他也没有正面回答,打了个阴阳太极,不咸不淡地称赞李慕白,避开尴尬也等于间接默认。
    李慕白微微躬身,朗声道:“相公以仁德辅佐天子,自是不屑与那些蛮夷胡虏计较。晚生孟浪,言下多有不当,还请相公指正。”
    给人一巴掌,再塞一颗枣,在场众人脸色颇为古怪,似乎有些本末倒置,这个年轻人实在太老练了。
    郑清之挺憋屈的,李慕白所言无可辩驳,若强词夺理,人家蒙古人要打仗了,你去用韶乐退兵,岂不更丢面子,就像是当年契丹大举南下,某人方言诗礼文章为上,被殿帅高琼讽刺为:相公何不赋诗一曲退敌。
    心下虽不悦,但对方递上橄榄枝,不接的话显得太小气,何况看李慕白谈论也颇有才具,他也不是睚眦必报小人,对有才华的进士,还是挺优容的,当即顺势道:“虽锋芒毕露,却也贴切。”
    “卿言甚善,只是我上国取之有道,经济之法倒是有心意。”赵昀对李慕白建议持嘉许态度,却不太认可经略海外,算是为郑清之的尴尬掩饰一二。
    “臣的策论还有事要说。”李慕白深深吸了口气,有些事情他不能据为己有,做人还要有底线才行。
    “哦,卿家还有话说?”赵昀对李慕白感官甚好,态度自然相当的温和。
    “臣本无家国远见,只是际遇偶然得到指点,才算是豁然开朗。”李慕白相当诚实地道。
    “哦,卿家说你的策论。。。。。”赵昀有几分惊讶。
    在场的这些老狐狸也相当惊讶,李慕白策论的高瞻远瞩,对时政利弊的分析,哪怕不看重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很高,要是文采再好些的话,恐怕没人反对其状元及第第一。竟然,对方幕后还有高人指点,放眼整个临安能有此高论者有几人?他们会不知道?这也太离奇了不是。
    “臣结识太乙宫真修妙虚,往日交往屡屡谈起受益匪浅,才有呈送陛下御览的文章。”
    “竟有这等人物,太乙宫的道人?”赵昀实在无法相信,区区道人能有大见识,太颠覆自己的认识了。
    此刻,某些人心中不悦,道门热衷朝廷事务不是一两天了,听李慕白口气此人见地深远,不能不让人有所忌惮。李易的名头也逐渐传开,只是在场的层次太高,就算是士大夫听说了,也只是作为学问道统事情,并没有往心里去。
    郑性之、南霁云却心若了然。
    当郑性之玩味目光扫来,南霁云不免摇头苦笑,站出来道:“陛下,臣倒是知道妙虚道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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