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说刁钻,他索性来个更刁钻的,直接把蒙古人成牲畜,又点理学心动之说,逼问郑性之人伦善恶。
    他对郑性之全无好感,好好地孔孟之学,朴素的自然人生观,又有那向往天道自然的老庄,被这群夫子们改的面目全非。明明是建立在唯心观上的新学说,偏偏挂羊头卖狗肉,挂靠孔孟名头欺世盗名,满嘴存天理、灭人欲,私下却做见不得人的肮脏勾当。
    郑性之虽非欺世盗名之辈,为报朱夫子恩情,成为理学最终上升到官方学术的重要推手,这厮不可否认的事实。
    郑性之一怔,他何等老道,当年史弥远权重一时,也无法彻底扳倒他,遇事考虑之深,常人所不及,李易之言顿时明了。他却淡然一笑,颇有几分兴致地道:“话倒是不假,却非不以物动,随心而去。”
    “还望郑相公赐教。”李易不见郑性之恼怒,颇为诧异。
    “你身上有伤,不宜久站,且坐下说话。”
    “郑相公在上,在下不敢。”李易脸色越发沉重,心中却异常平静,这点小伤还无所谓,要不是天热连治疗都不用。
    郑性之淡然道:“今个,老夫奉官家诏谕与道长问话,并非过堂,你也是道门的真修俊杰,但坐无妨。”
    奉天子诏谕,李易心下一动不再多说,施了一礼,很大方地在下首坐下。
    从容不迫、淡定自若,郑性之暗暗点头,道:“你可知罪?”
    李易一笑,尼玛又来了,有完没完啊!不得不叹息道:“何罪之有?”
    “神宵道真传嘏酒湖上,殴打外邦使臣。”郑性之暗中观察李易,却不见对方有一丝惶恐,倒是暗暗称赞。
    李易无奈一笑,从容地道:“郑相公,在下虽是道人,却并未触犯律法。何况,在下随好友游湖,并未做那龌龊事,又有何罪之有?”
    “下邦虏人使臣侮辱谢娘子,多人有目共睹,郑相公一问国信所苟通事便知。殴打一事却是不妥,要知对方是武人,曾随军屠杀四州数十万军民,累官至千户长,在下一道人,岂能是他的对手。”
    三言两语,推个干净,郑性之一阵鄙夷,连李宗勉也撇了撇嘴,却又不能不暗叹李易精明,武人和道士打架,不用说,傻瓜都知道后果。何况还是参与屠杀蜀川关外四州军民的凶徒,甚至把累官至千户长放在其后,分明说对方战功,并非灭亡女真而得,却是建立在大宋生民累累白骨之上。
    关键还是那下邦,真正说到他们心坎里,在他们眼中的蛮夷就是猪羊,人打了猪羊能有罪吗?
    “如此说,你倒是有功。”郑性之口气严厉,对李易刁钻的用词很不喜欢。毕竟,作为理学大儒,他尊崇的是静,欣赏翩翩君子风度而非口舌之徒。
    “不敢,手脚之争、屠猪宰羊,实在有辱斯文,不敢奢谈功劳。不过,时值虏人犯我天朝之际,总算让人出口恶气,却奈何有心讨虏,无力杀贼。”
    “你倒是老实,不过还是莫要妄谈边事。”郑性之对蒙古人自无好感,夜非常忧心边事,对李易的观点倒有几分认同。
    李易眉头一挑,道:“在下虽身份卑微,却也是汉家子弟,当此天下兴亡之际,道门匹夫亦有报国之心。”
    郑性之一怔,对李易的口舌之利偏见一扫而过,又升起几分赞赏,却抚掌笑道:“此君子之言,难得、难得。”
    “多谢郑相公廖赞。”该谦虚之时,李易显得极为彬彬有礼,起身浅浅作揖。
    郑性之压压手,示意李易坐下后,才道:“你说虏人与朝廷,必有一战?”
    “必有一战。”李易决然道:“蒙古两代灭国四十,而今占据中原,又岂容行朝游离江右。”
    “危言耸听。”郑性之捻须,意味深长。
    李易面色沉凝,沉声道:“虏人曾屠杀我四州数十万人,朝廷兵马望风披靡,蒙古必以为朝廷可欺,若不南侵事无天理。”
    “好个事无天理,你这一顿好打,倒是爽快了,却引来虏人大军。”郑性之话虽严厉,却说的轻松。
    李易瞥了眼郑性之,玩味地道:“大人明知故问。”
    “哦,说来听听,老夫何以明知故问。”郑性之终于对李易升起一丝兴趣,又增两份好感。
    “在下曾闻郑相公面圣,提出休养生息,然后谋划中原,应是早看出虏人狼子野心。自端平初,朝廷丧师三京,贵酋遣使谴责,不断调集兵马,南侵只是时间问题,打与不打全然不在西子湖上,而在于朝廷庙算。”
    郑性之大奇,忍不住道:“你却如何看的透彻?”
    “郑相公,这还用看?”李易冷冷一笑,道:“江南繁华,处处流脂。以虏人贵酋之贪婪,征伐江南势在必行。如今,他们缺少的仅是一个理由,朝廷却给了一个绝佳理由。”
    “两次遣使,一为谴责,占据大义,堵住悠悠众口;一为商议,得仁义之名,争取调兵时间。若我料不错,数月内虏人必然南下,又与我何干?”
    郑性之一惊,他何尝不知蒙古大军压境,战争迫在眉睫,如今已是游骑四出,频频骚扰边地,李易所言所见并不新鲜,两次遣使目的,却又有新意。
    “难得你有此见识。”
    李易松了口气,起身作揖道:“郑相公早就了然于心,在下不过是班门弄斧、徒增一笑罢了。”马屁永远不会过时,任何人都笑而纳之,关键看你怎么去拍,拍到马腿上,算是幸运,若拍在马尾上难不保一阵马蹄。
    郑性之捻须而笑,好感剧增两分,短短时间,他对李易由不感兴趣到知味三分,从一分好感平添五分好感,甚至有举荐之心。当然,他们对道士也有举荐的权力,这就是士大夫凌驾佛道之上的资本,无论你再昌盛,命运还是攥在士人手中,不服还真不行。
    “当日若有此论,恐怕道士做不成了。”
    仅此戏言,李易却知郑性之心情变好,当即道:“在下不敢奢求道门高真,但愿生平靖边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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