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在庭院里散步结束,或者是被闪瞎了狗眼真的是受不了,以及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朝潮给勾肩搭背时——许羽枫就常会选择摆着一副苦瓜脸离开,顺便到柳心然的病房去。
    本想着在时刻会有所改变的心然,却依旧还是那副老样子。
    仍旧是贯彻着自我主义,整个人都任性得不了,一直对着许羽枫要求这,要求那;过来一下,快点给我滚!的这种那种之类的。而许羽枫呢,却对这些事只会唯唯若若地言听计从,表示你是老大你最大,你是女王我是犬的积极向上的忠犬态度。
    而且也不知道为什么……渐渐地,许羽枫对于柳心然的这些要求也变得有些乐在其中,或许是许羽枫可能真的有着受虐狂的潜质吧?啊,等等——不不不,我才不是受,不是不是,真的不是。许羽枫摇摇头。
    期间也有发生这种事那种事啦……不过不管怎么说,在这段住院期间内,可以说是许羽枫有史以来第一次这么觉得,其实住院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坏嘛。
    总是被不幸的生活所折磨的许羽枫,也开始一点一点的去接受,去适应这段苦痛的生活。
    不管怎么说,这也可以称得上是一种变化吧?而且,还有着那么一点信念促使着许羽枫绝对不能放弃。他想要做个榜样给柳心然看,让她看清楚!就算是再怎么不幸的日常,只要有心,就一定能克服。
    如果就这样放弃了的话,如果就这样做好了死亡的心理准备的话,那么就输定了!管他十分之一的手术成功率还是什么,只要放弃了比赛就结束了!
    尤其是在心然身体状况不太好的时候,她的情绪也变得更加糟糕。
    但是在这种时候,许羽枫通常都是会无条件的尽可能完成她的过分要求。
    因为柳心然的情况,真的比许羽枫的不幸还要恶劣。
    每当在这种时刻,看着心然她毫无血色的脸庞,惨白的嘴唇一张一合努力的吸着气,再急促的呼出去,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而许羽枫却仅仅只是坐在折椅上,握住柳心然的手低着头用力咬牙,感到心痛不已。
    他也就只能做到这样而已,没有其他可行的办法。
    无论是谁都能察觉到,柳心然的生命就像是在风中残烛般忽闪忽灭,似乎这点微弱的荧光随时都能可能会被吹散,最终什么都没有剩下。也许她才是最了解这一点的人吧。
    还记得有一次,在病房里陪着心然一起看书的时候,心然没来由得忽然冒出这么一番话来。她说,死神这家伙非常的讨厌,就像是班主任一样。只要在上自习课时稍微眯一下眼,就能感觉到那家伙似乎一直站在自己的身后。它不会警告你也不会阻止你,只是会在你所看不见的地方,一直静静地伫立在那,默默的盯着你。
    “它会一直一直的站在你的身后,可是却又绝对不会就此消失不见。我能感受到那家伙的讨厌气味,它始终都在我的身旁。说不定只要我突然间转过身子扑过去,就能抓到它呢。然后,当我的这颗心脏不再跳动时,它就会带我去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环境的地方去吧。”
    许羽枫完全无法了解,那个时候的柳心然是抱有什么样的心态去思考着。
    因为,如果是自己的话,也许未来会遇到的不幸会变得更加艰难,更加痛苦,恶化的越来越严重。但即便如此,应该也不会死吧。
    毕竟这么多年的不幸生涯都撑过去了。
    所以,那个时候的许羽枫选择了保持沉默。他找不到任何可以安慰柳心然的话,也找不到任何可以转移话题的有趣话题,就算有,他也不想说。
    他也就只能这么的静静陪在她的身边。希望这样能够让犹如随影随行的死神,稍微离心然远一点。现在,还不会就此让你为所欲为。
    许羽枫祈祷着。
    随时随地,无论什么时候。
    ——求你了,拜托你不要将心然带走。
    许羽枫在心中总是这么重复着祈愿。
    以前的许羽枫是希望着自己能够有朝一日摆脱这份不幸的日常,想要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想要远离时不时就要受伤,时不时就要流血的背痛生活。
    现在,许羽枫还是这么想。
    只不过,如今的许羽枫拥有的暖意同样比那样的梦想还要更加强烈、真切。只要能够触及那股暖意,即便是自己会失去一切都在所不惜。
    如果身为“天罚者”的自己,这份惩戒方式是天生的灾厄之运会比别人多。是所谓的“把周围的人发生的不幸都吸引过来”这种方式的话——如果可以的话,许羽枫真的想要将自己的这份天罚再一步放大,将心然的不幸给吸收过来。这样也未尝不可。
    所以,许羽枫总是在祈祷着。
    ——拜托了,拜托你千万不要将心然带走。
    如果……只是说如果。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死神的话,如果死神这个家伙真的一定执意要将心然给带走的话——那么我一定要将它杀死。
    许羽枫在心中下定决心,并用力握紧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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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在熄灯时间来临之前,许羽枫趁着洛绫绮姐姐还没有过来查房时,一如往常的悄悄到柳心然的病房去。
    “嗯?羽枫?”
    熟稔的将正在翻阅的文库本阖上(嗯,那本书已经看了十多遍了吧?怎么还在看这本呀。),柳心然在听到房门咯吱咯吱响声时,便灵敏的转过头来看着他。
    柳心然一见到许羽枫,便不由自主的叹了叹气。
    “你也真是有够辛苦的耶。”
    那仿佛感慨万分的语调,以及似乎话里有话的口气,让许羽枫自然而然的提高了警觉性。
    这丫头该不会又想出了什么新的整蛊方式吧?这次又打算耍什么花招?这次又要干嘛了?
    是不是“我的肚子饿了,我想要吃布丁!布丁!!”,或者是“呜哇,我好渴呀……有没有什么可以喝的呢?白开水?……你走!”。
    心然这家伙,就算是许羽枫好声好话的问:“你想要什么果汁吗?”,她也绝对不会回答自己要什么,要么就是“全部交给羽枫你来决定好了!”。然后,等到许羽枫回来,看着许羽枫手中拿来的饮料,又会说“我不喜欢葡萄汁啦,快点去给我买其他的!”
    这总是会让许羽枫不由得扪心自问,我当初为什么要答应柳心然的要求呢?这家伙怎么就这么难伺候呢?唉,我这个笨蛋,当初为什么要选择踏上这道泥泞密布,有着粘稠沼泽的热带雨林似的道路呢?
    “口渴了吗?我去给你买罐牛奶吧。”
    许羽枫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并准备着在折椅上站起身来。
    但是,事实却完全出乎许羽枫的意料,只听见柳心然这么说道:
    “其实你根本就不必这么麻烦地照顾我的。”
    是的,在柳心然口中说出来的,却是这句话。
    许羽枫微微一惊,随即有些复杂的皱起眉头来。
    “干、干嘛啦这是,突然间变得这么莫名其妙……为什么你要这么说?”
    已经不需要我了?还是说我已经可有可无了?卧槽我已经被用完了所有的利用价值了吗?你丫就不能多多的依靠我吗!许羽枫的脑子一下子被各种各样的信息所充斥着,他拍了拍自己的头,硬是让自己变得冷静一点。
    柳心然点了点头,她的表情是认真的。
    “我没有说错哦。因为本来就是这样,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自己还能够活多久。现在虽然我还好好的在这里和你聊天,但是说不定在一个星期后,说不定在明天,说不定就在下一秒,我就会忽然间消失不见呢……这不是开玩笑,因为真的,真的很有可能就会这样发生。在这里我可要事先说明了,在我身边的话绝对不会发生什么好事。只有永远吃不完的苦头。”
    “……”
    闻言,许羽枫不由得陷入了沉默之中。
    见到许羽枫低头沉默不语,柳心然稍微用力的揪紧自己长长的病服衣袖,用着更加确定的语气继续劝着许羽枫离开自己。
    “我……我根本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回报你。而且这样的我,对你的善意只会越来越依赖,渐渐变得变本加厉。也许将来还会提出更多的,只是为了我个人的喜乐而让你吃苦的要求。我知道许羽枫你是个善良的人,但是现在的话,当初说好的那个承诺……还是可以就此作废……的。”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虽然柳心然一直都是尽可能的摆出一副冷漠的脸庞。但是她的声音却偷偷的出卖了她,那最后像是在哭泣一般的呜咽声,听起来就让人感到心疼。
    啊啊,的确是啊。心然说的没错,而且一点都不夸张,她说的是也是事实。
    这在许羽枫手中宛如宝石般闪耀的羁绊,其实并没有许羽枫想象中的那么坚韧,只要稍微一松手,就会在不知什么时候消失。
    不论许羽枫多么使劲的用力紧握双手,不论许羽枫在心中究竟如何捍卫到底,或许一回神只会发现这条羁绊的绳索,残余在自己手中的只有那已经被剪断的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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