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
    凌凛坐在樱茵的病床前,他也明白,自己的声音不知不觉间变得颤抖起来。
    “即便如此……我……”
    凌凛拽紧着白色的被单,十指因日夜操劳的疲倦而不知觉地开始发抖。但是,真的只是因为这样而已吗?他还在拼命着制止住即将流漏出来的哽咽一般的声音。
    不能说,不能说出来,说出来的话,要是吵醒了樱茵怎么办?要是让她感到困扰的话怎么办?
    虽然凌凛很想要把声音和话语都一口气咽下来,但却还是时而断断续续地凋零而出。
    ……真的只是因为这样而已吗?我真的只是在担心着她而已吗?
    我想,这应该已经不再是那么简简单单了而已吧。
    现在,之所以会每次都挑选在这种时间,不仅仅只是因为怕自己说出来让樱茵担忧。
    更重要的,是怕她开始疏远自己。开始远离自己,因为无聊的自责感而去选择远去,离开凌凛的身旁。这是现在的凌凛最害怕的事。习惯真的很可怕,一旦失去樱茵的话,凌凛不知道自己会变得怎么样。
    可即便如此,他也是想要……想要得到——!!
    无意识的低头,双手再度握紧,死死拽住白色被单不放。凌凛的牙齿像是因为寒冷的蜀风吹拂而至,咯吱咯吱地响动着,擅自的将心中不该说出来的话自顾自的扔了出来。
    “我想要真心啊!”
    视野之间已经是一片模糊,鼻子也感到酸酸的。耳中还能听到的,只有自己在啜泣的呜咽声,以及温热的呼气的声音。
    啊,呵呵,这到底是多么不成样的声音?充斥着嘶哑、哭泣的羞耻声音。仿佛就像是在跟远处不知名的某人死皮赖脸的乞讨着什么东西一样。
    完全不想要承认此时的自己,这样的自己根本就不是部队里的rin教官,不是研究所里的rin教授。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人物而已,这样的普通人,是做不到拯救樱茵的。
    不想要给别人看到现在的自己,不想要承认此时的自己。
    自言自语的乞讨既没有因果关系也没有什么逻辑性可言,只是自顾自的恳求罢了。
    从内心处正在颤抖的,前所未有的释然化为温热的气流从体内向上流窜,让自己的喉咙不停的在抖动着。这份抑制住恐惧一样的安心感,每当即刻化为声音之时,都会被凌凛强行的克制住。不能说,还不能说。
    靠这种话又能让自己明白些什么呢?樱茵正在熟睡中啊,她不可能会察觉到的。所以,这只是我的自言自语罢了。就算樱茵听到了,也不一定会懂。这份话语真的能够接触的到她吗?凌凛不觉得。
    将愿望说出来的这种方式,本来就只不过是自己的一种自我满足。或许,这也许就是凌凛最为厌恶,也最不想要理解的虚伪之物吧?或许,这才是所谓的没有意义的表面之物。
    不过,像是这种不管怎么样计算思考推测,都无法相出问题的答案。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也不可能明白。所以,也许我到最后唯一剩下的,也就只有这样的愚蠢的念头罢了。
    但仔细想想,其实也是这样的啊。如果感情真的能够只是靠着演算就能够得出结论与理论的话,那么早该就会有人将它数据化了不是吗?所谓的感情,正是因为无法计算到而残留下来的那个答案。无论是真物,还是伪物,都是这样。
    如果一切都能够靠计算分析出来的话,那么就应该不会存在着像是圆周率这样的,或者是无限循环的小数点这种数不尽,只能靠着约等于的这种模糊算法了吧?
    可是,这不代表着就能够这样简简单单地去放弃思考。正是因为得不出结论,所以就要这样一直一直的思考下去。而得不出结论的思考,只会带着谜一样的恐惧,绝对不会是什么可以让人放松的东西——这无疑是一种惩罚。
    对于凌凛,以及凌凛所在意的所有人的惩罚。
    ……啊啊,我这是在闹哪样呢?哎呀,上次流泪时,应该还是在安慰逝去母亲的樱茵的时候吧?
    真是可笑呢,现在却变成了自己这幅模样,竟然会因为过度劳累而在偷哭……真好笑。心中想要将问题转移的凌凛,用手腕的袖子擦拭眼泪后,满是苦涩的笑了笑。
    不,也不完全是因为这种原因的吧?因为这种程度的话,凌凛还是自认为可以解决的。
    令凌凛害怕的,是现在的自己。
    那些将生命托付给自己的部队战士们,那些将使为比生命更加珍贵的荣誉寄托给自己的研究员们。那些对自己抱有期待的人们……凌凛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了。
    最害怕的,是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樱茵的感情。
    对于樱茵来说,她到底是自己的什么人呢?
    爱人?恋人?妹妹?姐姐?朋友?——凌凛完全不懂。
    ……完全不懂啊,感情这种事真的不懂啊!
    我不想要虚伪的感情,不想要敷衍一样的回应。我想要的,是真真正正的实物。
    身体开始变得非常冰凉,空落落的恳求在没有回应之下,渐渐变得更加寒冷。
    不过这样也好,没有吵醒到樱茵,真的是太好了……凌凛轻轻的站起身子,并将椅子向着后面一挪,转过身子准备离去。
    他在心中暗想,干脆今天就这样吧。
    不管怎么说,都还得回去研究所里解决一直卡住的难题呢。关于“如何在不破坏大脑的条件下,将人体的潜能激发出来,并能够合理的掌握与运用……”这件事,真苦恼……
    但凌凛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不仅仅只是脚步而已,就连凌凛长期潜意识半沉入的思维定式也被固定住。
    他缓缓的,像是生锈的机器一般,缓缓的将头向着身后一转。
    以皓月当空,点亮繁星为背景的,本该是正进入沉睡的樱茵,此刻正坐在病床上。而她的手,正轻轻地伸出来,紧紧的握在凌凛的研究员制服的白色大褂上。
    “欧尼酱所说的‘真心’……我不懂。”
    听到她说的这句话,凌凛感觉自己的脑子一片空白。
    看来,刚刚自己在这里的自言自语,都被她听到了。那么,自己该怎么做呢?是要在这里打马虎眼转移问题吗?还是说,甩开这只手,用尽全力的夺门而出,选择逃避呢?
    像是要在凌凛与樱茵之间确确实实的划出一道分界线一般,寒冷的晚风从窗户之间的缝隙中流露而来,吹动的风将樱茵的金发长发摇曳着,让凌凛看清楚了此刻樱茵的表情。
    像是一个寂寞的孩子一样,樱茵湿润的双眸中没有任何活力,并且泛着淡淡的微红。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她,只是将没有攥住凌凛衣摆的左手,像是在按捺住胸口的情绪用力压着。
    没有去理会被风吹拂的向身前扬起的头发,樱茵带着干涩的声音向着凌凛询问:
    “欧尼酱。所谓的‘真心’,究竟是什么呀?”
    “真心是……”
    凌凛愣了愣,明明该毫不犹豫地回答出来才是。但为什么此刻的自己,就像是被塞了一块黄莲一样,满嘴尽是苦涩。啊啊,知道了,原因猜到了。
    因为凌凛自己并不是很清楚所谓的“真心”到底是什么。毕竟这种东西,至今为止凌凛都没有接触过,也没有发现过,更别提拥有过。所以,现在的凌凛并不知道,到底什么样的感情才能够真正意义上的被称为是“真心”。
    当然,樱茵也不可能会理解吧。但是,凌凛也依旧在渴望着获得这样的东西。
    正如狐狸的故事一般:吃不到的葡萄一定是酸的。
    但凌凛想要的,就偏偏是那酸涩酽苦的葡萄。
    “实际上,我也不是很清楚……”
    凌凛一五一十的回答出来,此刻的他,也只能得到一个模糊的大概。
    “这样啊……但如果是这样的话……”
    樱茵低着头在一瞬间内松开了捏住的白大褂的衣摆,接着,又再一次地,用着更强的力气重新攥紧不放。
    “欧尼酱!如果是这样的话,好好谈一下应该就能明白了吧!至少能够更加明白一些……可是,大概就算这样也无法互相理解的话,也可能无法明白。啊,我在说什么啊我……”
    话语之后,响起了浅浅的呼吸声,以及更为强烈的心之回应。
    “虽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但总之!就算也有着就这样一直理解不了的可能性。但如果一直不说出来的话,就一定会不明白的哦!欧尼酱!!听到了吗!不要再一个人烦恼了,可以的话,请尽管依靠我吧!”
    “——!!”
    被樱茵攥住的白大褂变得更加沉重了。
    明明樱茵用的并不是多么不得了的力气吧?
    但此刻的凌凛却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这份信念,非常的沉重。
    这份信念的强度,甚至到了只要樱茵松开手的话,凌凛就会因此倒下的地步。
    “但是,我……”
    不知该怎么表达的凌凛,有些支支吾吾的将组成的话语缠绕在嘴边,却根本就说不出来。
    接下来,他便被一阵香风袭入怀中。
    被樱茵搂入怀中的凌凛,嘴唇不断的在颤抖。
    冰凉颤抖的双手轻轻地环抱住樱茵温暖柔软的身体,凌凛的心仿佛在一瞬间被触动。他哽咽的深呼吸一口气,有些艰难的,但是,他还是用尽全力的将话语说了出来。
    “……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樱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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