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绣说出来的话一字一钉,绝无更改,小茶只好按捺住心中的话,在一旁好生服侍。到了傍晚,云州又下雪了,这是撒盐成雪的季节,分明日光还留在墙头上,眨一眨眼镜,天气就变了。
    看到前头的薄雪,蓉绣便拿了一个小罐子,放在廊下,若能得沸雪烹茶。那该有多美,正在蓉绣想象之时,却听得一声哭声。
    不似在自己的院子之中,倒像是外头的一处别苑。周亦安在周府之中并不得宠。平素也是住的最差的房间,再往里头走得那一处别苑,许久都没有人去了,听说那里有一口枯井,过去曾有人在里头投水死了。
    蓉绣一时好奇,便循着这哭声寻了过去,只见院落之中芳草萋萋,看那模样。竟像是多年未曾有人打扫过一般,蓉绣看得此情此景,竟不由得走了过去,院中竟然真的有一口井,却有了披头散发的妇人正坐在井边大哭。
    听到有人前来,那妇人突然一下子抬起头,脸上满是皱纹不说,在皱纹的缝隙之中,还有不少泥土,看这模样,简直如同疯妇一般。
    “您是……什么人?”蓉绣一步步走近。
    那妇人突然露出几颗白牙,笑得有些莫名让人生寒:“新夫人!新夫人!”
    天天和周亦安在一起,蓉绣早已经习惯了这种说话的方式,看来此人恐怕也是迷失了心智。
    “这里太危险了,不要留在这儿。”
    蓉绣走上前去,她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尽管这女人如今看起来似乎有些诡异,但是人毕竟是人,绝对不是疯了,便会惹人恐惧的。
    没想到那妇人竟然往前推了蓉绣一把,又拽住了蓉绣的手腕,朝着上头狠狠咬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蓉绣心念电转:“我手上可是有剧毒的。”
    若是此人当真是疯了,自然不会听明白这句话。那么动作就不会放缓。可若是这人没有疯,那她的动作就会有所迟疑。
    果然不出蓉绣所料,这女子果然停了手,有些惊诧地瞧着蓉绣,一时间竟然僵住了。
    “原来你根本就没有疯。”蓉绣嘴角噙着一丝笑意:“那你装疯卖傻又是为了什么?”
    妇人往后缩了缩身体,看那样子,她又想过来推蓉绣,可没想到,这一次蓉绣很快就闪身躲开她的手,顺手还拽起了那妇人的衣服上凌乱的布条。
    “看你穿得,乃是极好的绸缎,这说明你过去的身份不低。然而你却困在此处装疯卖傻,这说明外头有人要害你,我说得可对么?”
    蓉绣轻轻将那布条撕扯下来:“这衣服竟然脆到这等地步,看来你已经待在这里很久了。”
    那妇人又是往前一扑,看那样子,似乎是想将蓉绣手中的布条夺回来。
    “且慢,我不是坏人,你也看得出来,我是刚刚加入周府的新妇,你有什么委屈都可以和我说。”
    这几句话说完,那妇人的动作终于顿住了,她死死咬着下唇。上上下下打量着蓉绣,不知道沉默了多久,才缓缓开口道:“你……你真是……”
    “我是周亦安的娘子,若是你不相信我,也可以相信周亦安。”
    这也是蓉绣想赌一把,在这座府院之中,唯有周亦安被人所害,这就说明。他乃是弱势的一方,如今又见了这么一个装疯卖傻的妇人,说不准,她和周亦安说不准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一提到周亦安的名字,这妇人果然神色一变,刚才还有些痴傻的表情,一下子消退了,她轻轻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尽管她已经到了这等地步,还如此在意仪容,说明此人绝不是心甘情愿如此的。
    “没想到,亦安竟然已经娶媳妇了。”妇人缓声道:“当时是时移世易。斗转星移,到如今,也有七年了。”
    蓉绣一下子便想起,那周夫人便是七年前嫁入周家的。当时周亦安的年纪还甚小。
    “看你这神情,你似乎已经知道了一些事情,对么?”这妇人的眼神中流转着明光:“我已经蛰伏了这么多年,就是想让那肖素琴得到应有的下场。”
    蓉绣也隐约记得。周夫人的闺名便是素琴,看来这妇人和周夫人之前有莫大的关联。
    “不知周夫人做了什么,让你如此恨之入骨。”蓉绣在井旁坐了下来。
    “她害了我的神智,夺了我的相公,还伤了我的儿子,如此罪大恶极,难道我不能恨她么?”
    妇人狠狠地拍了一下子桌子:“我和肖素琴之间不共戴天!”
    “您……”蓉绣眸光一颤,在所有人的口中,周亦安的母亲都已经重病身亡了,而他也是周老爷唯一的儿子,听这妇人的意思,她竟然是周亦安的母亲。
    看到蓉绣晃动的眸光,这妇人呵呵一笑道:“你应该没想到吧,我根本就没有死,只是疯了,只是困在此处。可是周中甫一直留着我的命,就是想要得到我肖家的家产!”
    没想到这之中竟然牵扯了这么多事情,蓉绣失去了很多记忆,因此她对这个世界,也是摸索前行,如今却觉得人心之可怕,犹胜剧毒。
    “七年前,我同周中甫也算是一对恩爱夫妻。他虽然纳了两个妾,又找了几个姬人,但平时,还是来到我房中最多,妇道人家,若是能一生一世如此,那也应该满足了。”
    妇人的眼神之中,突然流过了一丝凄怆。
    蓉绣却缓缓摇了摇头道:“我却不这么认为,虽说身为妇人,有很多不能为之事,但那只不过是外界所限,若是自己愿意,也可以成全一番大事,更不要说相夫教子,还要容忍自己的相公,娶了他人。”
    在蓉绣看来,男女之情,是不能分享的,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在这方面,绝对无退让一说。那妇人眼神定定地瞧着蓉绣,似乎是蓉绣的说法实在是太过新鲜,她可从未听说过。
    “你当真是这么认为的?”那妇人突然咬了咬唇:“这么多年来,难道是我活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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