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游泳运动员退役以后,如果不能维持先前的运动量,食量又没有降低,体重很容易飙升。”周铭郴喋喋不休地说道,“不过我当时正赶上考高中,每天学习到凌晨,压力大到吃不下饭,一斤没长,反倒瘦了。”他说这话时的表情颇有些得意。
    “你考高中也这么拼?”夏鹿好奇道,“我以为像你这样的人一定都是上私立学校的,还需要跟其他人一起竞争宝贵的重点高中名额,对其他人也太不公平了吧。”
    “不公平?有什么不公平?”
    “像我这样普通人家的孩子,没有门路也没太多钱择校,想上好学校只能靠自己努力学习考进去,重点高中的名额是有限的,竞争者越多考进去的几率就越小呀。”夏鹿解释道,不敢相信连这么简单的道理他都想不通。
    “我看照你这么说才是真的不公平,都是毕业生,大家一起竞争才叫真正的公平。”
    夏鹿立刻摇头,“错了,你们考不上还有千百条路等着选,普通人家的孩子考不上就只能去上普高,最后考一个不怎么样的大学,毕业后找份不怎么样的工作,这样庸碌一生。因为这个社会没有提供给他们更多选择。”
    周铭郴看她的眼神有些怪异,“原来你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我努力学习了啊,中考的时候我可是全市前一百名。”夏鹿自豪地说道。可是想想自己活到这么大,竟然还拿十几年前的光辉事迹出来说,未免太可怜了。
    “呵,这跟有钱没钱没关系。”周铭郴叹了口气,把手举到头上,陷入了回忆,“当初我爸说了,能考上什么学校就去读,他绝对不会出钱让我去读私立,或者拿什么择校费。”
    夏鹿很惊讶,她是真的没想到。虽然以前也听说过周景文是个很严肃的人,但对自己唯一的亲儿子严厉到这种程度,实在出人意料。
    周铭郴转脸看她,“我忽然发现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特别喜欢把人分成几种类型,比如刚刚说到升学的事情,你自动就把我和你划分在了不同而且对立的阵容里。不觉得这样太武断了吗?”
    夏鹿愣住了,她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这世界上的人各个不同,你如果总想给他们归类,难免会有陷入误区的时候。就像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好人和坏人,人并不能通过任何实际的标准划分。”
    周铭郴忽然说出这么有深意的话来,让夏鹿不由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之前想问题的方式真的有问题。
    这一晚,他们说了好多的话。自从痛快地游泳以后,周铭郴就开启了话匣子,从自己以前参加游泳校队的事,说到学生时代,说到刚刚接手风光集团时遇到的困难,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深夜。
    “我有点儿渴。”夏鹿忽然说道。
    “我去帮你拿瓶果汁。”周铭郴立刻起身,披了件衣服下楼。
    走到一层,发现吧台的灯还亮着,叶少唐正坐在旁边自斟自饮。
    周铭郴走过去,“这么晚还没睡?”
    叶少唐抬起头,见来人是他,勾起嘴角,“睡不着,想来喝点酒助眠。要不要一起?”
    周铭郴的视线落在他的嘴角,看来自己下午下手真的够重,当然竟然完全没意识到。
    “不了,我只是下来拿果汁,夏鹿口渴。”他说道,转身准备上楼。
    “阿郴。”叶少唐忽然叫住他,“不着急的话,陪我喝一点儿吧,就一杯。”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祈求意味。周铭郴犹豫几秒,走了过来,“那好吧,就一杯。”
    叶少唐帮他到了酒,递到眼前来。
    “来,干杯。”
    说好了就一杯,哪来的干杯,周铭郴没说话,只吞了一小口。他现在已经有了一些睡意,并不需要就来助眠,况且待会儿他还要回去跟夏鹿继续聊天,可不能在这儿就喝醉了。
    “阿郴,你肯定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叶少唐看着他,笑了,忽然说出这么句令人莫名其妙的话来。
    “羡慕我?”周铭郴明显不相信。“羡慕我什么?”
    “羡慕你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叶少唐长叹一声,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又自己给自己倒满,“有时候我甚至嫉妒你。”
    这人喝醉了,周铭郴心想,没应声,想等等看他还想要跟自己说什么。
    “你有自己的爱人,现在又马上要有自己的孩子了,你知道你的人生现在有多幸福多快乐吗...”说着,叶少唐的声音竟然落寞起来,“阿郴,你特么的太不知足了。我告诉你,你现在就是这世界上最幸福最快乐的人,还整天皱着眉头,一副全天下人都欠你的模样。你说你这是要干什么啊!”
    这是周铭郴第一次听到叶少唐说话带脏字,不由的惊住了。
    “喝多了就赶紧回去睡觉,别继续了。”他把酒杯拿远了些,伸手拍了拍叶少唐的肩膀,聊表安慰。
    “不行,我今天就是要喝。”
    周铭郴无奈了,只得静静坐在旁边,“你如果想要这些东西,直接去找不就好了,难道连个女人都找不着?”
    听到这话,叶少唐连连摇头,“不是找不着,是没法找。”
    他一边低头喝酒,一边用平时绝不可能出现在他口中的忧伤口气说道,“想找到一个真心人太难了,那些女人,要么是图我的钱,要么是图我的资源,还有两者都要的。呵呵,就算是撞大运找到个什么都不图的,还得入得了上头二老的法眼,否则一言不合一拍两散,玩完。”
    “像你我这样的人,既想要完美婚姻又想要二两真情,太难。比登天还难。”说着说着,他转过头来,“现在你知道你有多么幸运了吧?”
    周铭郴有些嫌弃地看着他,他一直觉得叶少唐比他活得更加人模人样,没想到背后竟是这幅模样,实在跟想象相差太远。
    “你醒醒酒吧。”他拍了拍叶少唐的背,“明天想起来今天你对我说的话,一定会后悔的。”
    “切,我才不会后悔,这些话其实我早就想对你说了,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周铭郴眉梢轻抖,站起身走了。他怕再坐一会儿,又要控制不了自己躁动的手,向他挥出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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