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灰蒙蒙一片,水府笼罩在淡淡的烟雾中,西面的围墙似一只白玉瓶,把人群装进里面,压抑难耐。
    秋风吹起,刮落了一树灰色枯叶,吹动了她的裙摆。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兄长的话,不信,不信,她摇摇头,往后退。
    脸上窘迫,想到自己写的那些信件,她突然转身往外跑,一路小跑,跑过回廊,过凉亭,过后花园,惊起了一路丫鬟婆子惊呼。
    她的裙摆扬起又飘下,头上青丝已经有些散乱,流苏发簪有些松动,她一路跑到青山院,抓住一个守门的小厮道,“你见过苏公子吗?他之前明明就住过这里的。”
    那小厮被吓了一跳,连忙跪下身子,颤抖抖的道,“哪个苏公子……奴才不知……”
    “不…你们,你们都是骗子......”
    她转身往自己院子跑,秋风吹起她的裙摆,刮起一路尘土飞扬,她跌跌撞撞跑进了自己院子,抓住正在院中的阿曼。
    院里的丫头吓得全部跪成一地,绮柔不管不顾。
    “阿曼,你说,苏公子前几日是不是来了我们府上?你说!”
    阿曼一脸疑惑,摇摇头。
    绮柔颤抖着放开了阿曼,她身子摇摇晃晃,往后退,为什么?
    是这样吗?原来是这样?
    所以先前她的疑惑也能解开了?
    她和苏公子根本就是没有什么事情?兄长根本就没宴请过苏公子?苏公子根本就没来过水府?所以,什么承诺,什么浓情蜜意,什么肌肤之亲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都是因为她中了毒,在睡梦中产生的幻觉?
    可是她还给苏公子写了信,写了那样露骨的信?还送了果子?
    天!这都是什么事?
    她的脸面往哪放?
    这是有多尴尬?她还要不要活了?
    她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情绪激动,突然晕厥了过去,晕过去前她隐隐约约记得有个结实的双臂接住了自己。
    众人见了公子突然出现接住了小姐,吓的跪在地上,呼吸都放轻了些。
    水纪乐刚刚一直就跟在她身后,担心她会发生什么意外。
    他抱着绮柔,扫了一眼跪着的丫鬟,以及刚刚跪下的阿曼,眼神严厉,淡淡的开口,“你们下去吧。”
    跪着的丫鬟们头低的更加低了,大气不敢出一个,静悄悄下去。
    水纪乐这才抱着绮柔往她闺房之中走,他把她放在房中罗床上,替她轻轻脱去绣鞋,盖好被子,守着她身边。
    他伸手,俯身在她耳边,香味铺面而来,很熟悉,他开口,一脸深情又郑重道,“绮柔,我回来了。”
    这句“我回来了”他等了好久好久,终于等到了。
    他回来了,他再也不会离开她。
    他回来了,他再也不会让她受一丁点伤害。
    房里燃着香薰,悲伤喜悦情绪交织着,思绪飘到很远很远,远到前世。
    前世,他本家兄长镇守在边疆时突发意外,他临危受命,接了父亲传来的消息,前往边疆。
    前往边疆不过半年,水府暗卫传来消息,小姐病了,时常嗜睡。
    他得了消息很担心,可前线重战在即,他分不开身子,无奈只好派人去请他信任的傅神医给绮柔把脉。
    半个月后,他在前线身受重伤,傅神医那边却传来消息告知他,绮柔身受剧毒,无力回天,只能续命。
    随即而来的还有暗卫查到的一些零零碎碎的消息,他气得吐血,连夜只身一人拼命往回赶,半途身受埋伏,身首异处。
    良久,他站起身子,吩咐外面的阿曼道,“守好小姐,醒了立马通知我。”
    “是。”阿曼应声。
    水纪乐出了悦仙阁。
    他去了前院的花厅找傅神医。
    傅神医已经把解药方子写好了,细细交待了水纪乐一些事情,交代好了,他拍了拍水纪乐的肩膀,看着他的容颜,叹了口气,背起药箱出了水府。
    傅神医其实不姓傅,他姓苗。
    他早年求学,学了一身好医术,他确确实实能当得起神医的称呼,一身医术妙手回春。
    他也不老,虽然留着一撮白胡子,遮住真实面貌,可他年龄不过是比水纪乐大上几岁。
    傅神医隐居怀州后山的山林中,他性格有些固执,潇洒脱俗,心情好了,谁来请他二话不说便下山看病,心情不好了,即使是皇孙贵族都请不动他。
    可这样的人他心中也有柔软的一处,水纪乐前世能派人找到他,能请到他给绮柔看诊,全是因了那点情义。
    今生能够请到他,也是因为那点情义。
    水纪乐看着傅神医的背影,叹息了一声。
    傅神医不过是负了一个人,才自己改了姓氏。
    负了那人的他,自此姓“负”。
    早年他从京城而来隐居在此,他心情好时每年还会下山免费给山下村名看诊,他说他姓负,听者以为他姓傅,闹了个乌龙,傅神医傅神医,就这么叫了下去。
    傅神医早年喜欢医术,去了很多地方求学。
    他少年时家中给他定下了门当户对的一门亲事,成亲那日,他没赶回来,在别处救人。
    那与她定下亲事小姐性子刚烈,没等到她,当夜绞了青丝,不顾家人反对进山做了姑子。
    傅神医回府后听了此事,悔恨不已,年少时就定下的亲事,他不在乎吗?不,恰恰相反,他是在乎的。
    可那时他不懂,他觉得救人重要,他以为他悬壶救世的想法很重要,可他不知道,那个与他少年时就定下亲事的女子,等了他多年的女子也很重要。
    他跌跌撞撞跑去山中尼姑庵寻找与自己订下婚约的女子时,他想尽了办法见到了那女子。
    可不一样了,她就站在哪里静静的看着他道:“贫尼法号遗安,请问施主有何事找贫尼。”
    她眼中再没有了他,再也没有了他。
    那一刻他终于醒悟了过来,什么悬壶济世,什么救治病人,哪里有她重要?
    可是还回的去吗?
    当然回不去了。
    女子从十五岁与他订亲便开始期待他骑着高头大马来求娶自己,可等了第一年,她及笄,他说他还要去求学医术。
    等到第二年他,他说他还需要求学。
    等到第三年~第四年~第五年~
    她一直都在理解他,一直都在等他,同龄的女子早已经出了嫁生了孩子了,她还在等他,她不后悔,也不抱怨。
    可他不该在第七年,成亲当日失了约,他不知道他那样做,她会伤心会痛苦会难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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