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时栖梧是日日都去寻师姐的,只是每次两人碰面, 总要横眉冷对一番, 她的情绪便跟着起伏波动难平, 心口愈发是疼痛难忍,而且蛊毒发作起来也越来越频繁了。
    怕当着师姐的面,咳出来一大滩一大摊的血,尤其是她现在咳出来的血, 颜色都是偏暗沉的,光是看着就让人有点瘆得慌。是以她后来几日才能去一次, 挑的都是她状态好一点的时候, 服了药才敢进去看师姐。
    这状况随着时间的流逝,不但没有减轻, 反倒是愈发严重了起来。栖梧越来越撑不住自己的状况了,到后来根本憋不住自己往外吐血,她没有再进过师姐的屋子, 只是经常一个人过来, 在门外站一会儿, 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说起来, 她也算是听天由命了。
    自从把内力都传给了时樾,她现在根本抵御不住寒冰窟里的严寒, 更不必谈晚上能躺在病床上入睡了。但是没有这样的冰寒压制体内蛊虫的运动,她一夜疼得翻来覆去地咳血, 根本没法入睡。
    江川领着大批人马杀上来的时候, 栖梧还呆在屋子里, 正在调节自己的气息。
    因着梅芸悠之前态度放软了许多,栖梧便不怎么管束她的行动,只要不下山,基本都不管她。这正好给了她打着圣女的名义,暗地里给教中的高手下毒的机会,才能让这批自诩武林正道的人,得以如此顺利地攻打上山。
    恰逢时樾此时不在山中,下山去寻负气出走的言祜去了,这情况对这批偷袭的人来说,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皆有了,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啊,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即便是这样的情况下,栖梧下意识的反应依然是拿起原身的利剑,起身先去寻被她禁锢了武功的师姐,内力不够,只好外家功夫来凑,她只得多养仰仗着手里的神兵利器了。
    内力尽失,又身体有恙,栖梧走起路来,几乎都是脚步虚浮的。加上她现在情绪起伏,又气血两空,脸色苍白的过分,人也病弱得厉害。
    都说柿子捡软得捏,他们虽然对栖梧心有忌惮,可见她现在这副鬼样子,一群人又忍不住跃跃欲试了。毕竟手刃了武林第一魔头,说出去是一件这么光荣的事啊,又是一大-波人攻向了栖梧。
    栖梧一路杀到自己寝殿的时候,又是一次血染白衣,只是比起落尘山头的风光,这一次还当真是落魄的凤凰不如鸡,白衣上大半的血,不是她受的伤,就是她吐的血。
    远远地瞥见了梅鹤立把师姐领走了,好歹师姐的安危,这下子能保障了,她这才安了一口气。
    人在看到成功近在咫尺的时候,往往能爆发出想象不到的潜力,同样,人在松下了心里紧张的那口气时,精神力的稍有分散,便会大大降低自己的杀伤力。
    这便是栖梧现在对敌的,极度不利情况。
    众人见栖梧的攻势越来越弱了,气势大涨,一波接一波,连续不断的攻击,越来越强,尤其是江川的到来,很好地引领了众人的攻打节奏,完全不留给栖梧一口喘气的机会。
    双拳难敌四手,饿虎还怕群狼,更何况现在伤势过重又无人援助的栖梧,一口一口鲜血的往下吐,被众人逼到了绝情崖上,若不是仰仗着手里的利剑,锋利到劲风所过之处,钢铁亦能断,只怕她早已是死于葬身之处了。
    只是她还在兀自强撑着,就算时樾赶不回来救场,就算没有其他人赶来救援,她也想等来梅芸悠,能看她最后一眼,也是好的。即使下一世还能遇见对方,可这一世的师姐,依旧让她放心不下,只愿日后时樾能护好她。
    这下山兜了一大圈,才总算把气跑了的言祜,给追回来的时樾,这会儿春风得意马蹄疾的,非要背着媳妇儿上山炫耀去。媳妇儿都是用来宠的,怎么她栖梧能背着她师姐上山,自己怎么就不能背着言祜上山了?
    “教主,我自己有手有脚的,不用你背我。”
    言祜拒绝了时樾的提议,这让教众看见,成什么样子,堂堂教主背着她这个右护-法,就算她不在意自己,也不想听见他们妄议时樾的不是。
    “言祜,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不准叫我教主,只许叫我时樾。”
    时樾的脸色比六月天的天气还要变幻莫测,前一句表达对言祜的不满时,一张俏丽的小脸配着她那惊人的气势,就这么面无表情的,平白就能让人生出了三分寒意,只是后一句对着言祜撒娇,又一下子像只霍乱凡间的狐妖似的,柔媚可人,这鲜明的反差,莫名有些鬼畜。
    “言祜,言言,祜祜”,时樾攀着言祜的身子,就差直接把自己盘在了对方身上,“你最好了,就让我背你好不好?栖梧都能背她媳妇儿,我也想背我媳妇儿回去炫耀一下。”
    言祜把攀在自己身上的赖皮虫直接推了下去,她对时樾那天对栖梧说的那句,“我还没玩过女人呢”,一直耿耿于怀。明明前一晚,她还推倒了自己,压着自己翻云覆雨,结果醒来拍拍屁-股就走了,甚至在栖梧面前,极力否认此事。
    好吧,即使她验明正身了,知道时樾也没碰过男人,可是想起来,心里还是憋着一股闷气。再加上大庭广众之下,这样的举动有辱斯文,她还是义正言辞地用行动表示了拒绝。
    “时樾,谁是你媳妇了,不要老说这种容易让人误会的话。”
    “好啊,言祜你居然翻脸就不认人了”,时樾不依了,她气急地跺了跺脚,“昨晚在客栈里你还把我这样那样了,居然这么快就不想对我负责了,明明你说好了要和我回来,以后要和我在一起的”。
    她有些脸红脖子粗的,生气之余还有点小难过,人活一辈子难得喜欢上一个人,人家居然还对她不领情。她往前跨了一步,用上了几分力气,把言祜束在怀里,用上了她最不屑地撒泼无奈的方式来。
    “我不管,言祜就是我的,就是我的媳妇儿。我们都互相打上过印记了,定好了你这辈子只有我了,嗯,我不占你便宜,我这辈子也只有你的。”
    时樾的耳尖红了红。
    “谁说了啊,都是你一个人在自弹自唱好不好,我可没答应。再者说你来我往的,正好两清了,谁也不欠谁。”
    不得不说,言祜在时樾面前成功地作了一把好死,气得时樾把她按在怀里,使劲地吻,强势而又霸道,一直吻到她瘫软在自己的怀里。
    哼,不让我背,时樾打横把言祜抱了起来,大摇大摆地上了山。得好好在众人面前宣誓一下主权,都怪言祜美得不食人间烟火,像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更是让人想要想入非非,也不知道明里暗里给自己竖了多少情敌了。
    “这个东西根本还不清,言祜,我给了你我的心,所以你得和我纠缠一辈子,谁都不许放手。”
    言祜怂怂地卧在时樾怀里,过了好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个大问题。
    “你的绝情蛊呢?”
    时樾笑得眉眼嘚瑟着,“我什么人呢,早就把蛊毒给解了”。
    “那就好”,想到了栖梧,她复又问道,“所以你有解药是不是”?
    “是”,时樾坦诚地回答了她的问题,“所以呢,你是不是想给栖梧谋福利来了?”
    言祜点了点头,栖梧毕竟也是她瞧着长大的,现在看着她这样和梅芸悠互相折磨的样子,多少还是有点心疼的。
    “哼”,时樾嘴一撇,脸上尽是不满,“你对栖梧比对我还要殷勤,要不是确定你是真的喜欢我,我还以为你和她有什么呢”,她脑子弯弯绕绕得多,即便知道是为什么,还是忍不住吃飞醋,“我不管,我不开心了,今晚你得赔偿我”,她嘴角勾了勾,“得让我在上面”。
    这下轮到言祜整张脸都红了起来,但她还是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两个人一路蜜里调油的,时樾有心放慢了速度,可行至半山腰,两人还是敏锐地发现了不对劲。山上居然门户大开,连个守门的人也没有,而且一阵一阵随着风的方向,吹拂过来的血腥味,都让两人意识到,山上发生了大事。
    言祜从时樾的怀里跳了下来,从小一起玩大的,就是这点好,发生了紧急状况,两个人知根知底,总能很快地相互配合好。顺着大路一直往上走,终于看到正道的人合力围剿她的属下,两人一路解围,杀上了绝情崖上。
    她们赶来的时候,栖梧正腹背受敌,被逼在绝情崖崖边进退不得。仗着一炳利剑,他人倒也近不得身,只是整个人都已陷入了颓颓欲倒之势。
    梅芸悠想上前去搭救栖梧,梅鹤立拦着不让她行动。江川见迟迟攻不下栖梧,想到了栖梧对梅芸悠的看重程度,正好瞥见梅家父子的拉扯,瞅准空挡,就朝着梅芸悠的致命部位攻去。
    这陡然反转的一幕,叫两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反倒是被团团包围的栖梧,远远地看见了师姐当下的形势。迫于分身无术,又没法突破重围,几乎是在一瞬间,栖梧掷出了手中的利剑,在江川攻击到梅芸悠之前,从他的身后,直接穿了过去。
    面对江川的偷袭,梅芸悠无力招架,只是想象中的伤害久久未至。她一抬头,就看见江川直接栽了下去,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她就看见没了武器的栖梧,被众人围攻,重伤之后又是从绝情崖崖边直接摔落了下去。
    等她杀过去的时候,趴在断崖上,竟是连栖梧的影子都看不到了,伤心欲绝之下的梅芸悠,竟是连她的父亲梅鹤立也不顾了,跟着便从断崖上跳了下去。
    那一刻,她总算坦然了自己的心思,她依旧爱着已经不是阿九了的栖梧,只愿生同衾,死同穴,如此不离不弃。
    山虽只有七百余丈高,可绝情崖的断崖,距崖底的深渊少说有千于丈高,便是教众之人,都没有人下去过,想来栖梧只怕是真的要粉身碎骨了。
    全程旁观了这一幕的言祜,只恨自己来得太晚了,看着栖梧跌落断崖,她竟是两眼一黑,径直往后倒去。还好时樾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她下垂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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