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参一听,不愿意了,立刻捏住万俟林木的下巴,强硬的让他转过头来,不让他去看师先生。
    琴师爷黝黑的外皮撕掉,瞬间露出师先生俊美又白皙的面庞,花公鸡和牛犊都吓了一跳,这简直就是野兽瞬间变成了美人,花公鸡心里顿时有些后悔,好端端的一个美人儿,如果自己早知道的话,也不会被任杀那个大傻子给拱了。
    不同于花公鸡,袁老板则是吓得更加筛糠,哆嗦的说:“师、师、师先生?!真的……真的是您啊……要是我,我知道是您,绝对不会对您不敬的。”
    师先生充耳不闻,他的眼目失明,也根本看不到袁老板谄媚后悔的模样,而是淡淡的朝向罗参和万俟林木的方向,笑的很温柔,说:“罗三爷现在才猜出我的身份,为时已晚。”
    罗参却不着急,说:“在雪山的时候,你就乔装改扮成音乐老师跟在我们身边,为的是那只无止矿做成的香鼎,如今你又故技重施跟在我们身边,这次为的……”
    他说着,看向那张五十弦,说:“应该是这把古瑟吧?不,我的话可能有些误解。”
    罗参又重新说:“你的目的并不是香鼎和古瑟,而是无止矿。我说的对么?”
    师先生轻笑了一声,说:“果然什么都瞒不住罗三爷。”
    师先生扮成音乐老师抢走了香鼎,如今师先生又装成了琴师爷接近五十弦,这两个物件儿,一个是香族的圣物,一个则是乐派的乐器,看起来没什么特别共同的地方,但是恰恰相反,它们都是用无止矿做成的,这就是师先生的目的。
    师先生幽幽一笑,说:“那罗三爷不妨再猜一猜,我为什么要寻找无止矿?”
    这回不用轮到罗三爷猜测,万俟林木直接说:“还用猜么?外面的石碑上不是写着么,因为乐派的遗传病吧?”
    “你真聪明,”师先生笑着说:“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万俟林木立刻对罗参说:“你看,他又勾引我!”
    罗参:“……”
    师先生本在调笑,带着一股游刃有余,哪知道万俟林木突然语出惊人,让师先生游刃有余的微笑都龟裂了,脸上浮现出一抹难得的尴尬。
    “嗬——!!”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在旁边独自“玩耍”的高曲一,突然发出一声痛呼,撕心裂肺的,紧跟着“噗通!”一声直接扑倒在地上。
    他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痛苦的在地上打滚儿,差点碰到了旁边的编钟和乐器。
    罗参眼睛一眯,“唰!”打出鱼线,一下卷住翻滚的高曲一,把人一拉,避免让他触碰到编钟,这里是乐派的墓葬,乐器就是他们的机关。
    万俟林木说:“高曲一又发病了?”
    之前在村子里,高曲一也发病过,疼痛难忍,之后会短暂的恢复一段时间的意识。
    高曲一痛苦的趴在地上,嗓子里发出“嗬——嗬——嗬——”的抽气声,脸色涨红,似乎要把自己的脸抓流血,就在这个混乱的当口,花公鸡和牛犊突然暴起,想要去抢夺五十弦。
    万俟林木按着高曲一的双手,不让他去抓挠自己的脸,没想到花公鸡和牛犊这两个要财不要命的人,竟然要去碰无止矿做成的五十弦,五十弦虽然是个宝贝,但是无止矿能要人命,而且杀人于无形。
    花公鸡和牛犊冲过去,罗参并没有阻拦,就在这个时候,琴师爷,不,应该说是师先生突然“铮——”又波动了一下琴弦。
    “啊!!”花公鸡和牛犊同时惨叫一声,“嘭!”跌倒在地上,他们眼中惊恐无限,大喊着:“怎么回事儿!?我的腿,我的腿为什么能动了!”
    那两个人和袁老板一样,感觉自己的腿像是瘫痪了一样,而师先生根本没有碰他们,坐的很远,悠闲的抚着琴弦。
    花公鸡和牛犊跌在地上,已然没有办法去抢五十弦,师先生眸光一厉,说:“快!让高曲一去弹五十弦!”
    万俟林木有些莫名其妙,高曲一现在这个模样,还怎么弹琴?但是转念一想,高曲一也是乐派的人,因为他这个遗传病和乐派的症状一模一样,难道五十弦可以救他的命?
    万俟林木赶紧扶起高曲一,将他架起来,扶到五十弦旁边,罗参伸手拦住万俟林木,不让他靠近五十弦。
    虽然万俟林木不记得了,但是罗参可记得,这种无止矿杀人于无形,可以慢慢的吸干一个人的精元,就类似于一种辐射,靠近便会有危险。
    高曲一“嘭!”跌在五十弦旁边,他的手一下压在琴弦上,发出“铮——”的一声轻响。
    只是这么一响,不停惨叫的高曲一,被疼痛折磨的高曲一,却突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呼——呼——呼——”的粗喘声。
    他双眼怔怔的盯着五十弦,仿佛想要从五十弦里看到什么,手指颤抖,一点点伸过去,轻轻的抚摸着琴弦。
    “铮——”
    随即又是一声,高曲一脸上的血滴落下来,“滴答滴答——”落在琴弦上,他分明是个“傻子”,没有了神志,但是当他的手落下来的一刹那,竟不自主的,一切凭借下意识,不停的拨动起来。
    丝竹之音款款,带着一股仿佛随时都会消亡的悲切,音色回荡在整个墓室之中,不停的铮鸣着。
    高曲一越是弹奏,他的表情越是痛苦,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咬着嘴唇,唇角已经流血,却还是不断的弹奏着,而且弹奏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仿佛要将琴弦拽断。
    万俟林木轻声说:“他没事吧?”
    罗参摇摇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随着高曲一的古瑟之音,万俟林木突然也觉得脑海中有些晕晕的,不知怎么的,越是听着那瑟声,脑袋越是沉重。
    “木木?”罗参一把搂住跌下来的万俟林木,将人抱在怀中,说:“木木?怎么了?”
    万俟林木使劲晃了晃脑袋,说:“我……头晕。”
    “嗬——!”高曲一发出一声大吼,似乎实在忍不住了,他扑倒在琴弦上,眼前似乎有不断的画面席卷而来,仿佛一把又一把的利刃,钻进他的脑袋里,不停的砸穿他的头骨,一点点生硬的钻进来。
    ——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的男子一身乐师长袍,坐在亭中悠闲的抚琴,这时候一个仆从走过来,为男子添了一杯新茶,又小心的将案上的香炉炉灰清理干净,他的动作迅速又熟练,随即退到男子身后。
    男子抚琴的手慢慢停了下来,伸手压住琴弦,微微侧头,看着站在自身后,高大的仆从,淡淡的说:“你叫什么名字?我见你眼生的很。”
    身量高大的仆从很顺从的说:“小人苏无,拜见乐正。小人今日被大司乐调到乐正身边侍奉。”
    “胥无?”
    “并非是胥,小人姓苏,但感谢乐正赐名。”
    苏无……
    胥无……
    ——吴胥。
    第302章 锦瑟无端五十弦22
    “嗬——”
    高曲一双手死死按在古瑟之上, 狠狠倒抽了一口冷气,他感觉自己的头很疼,脑袋里很乱, 潮水一样的记忆翻涌而来,几乎将他的脑袋从中间劈开!
    高曲一浑身都是冷汗, “呼呼”的喘着粗气。
    师先生的目光还是没有焦距, 但看向高曲一的方向, 淡淡的说:“看来你已经恢复神智了。”
    万俟林木有些奇怪,这把古瑟到底什么来头?用什么无止矿做的, 就这么厉害么?竟然能恢复高曲一的神志?
    万俟林木说:“你们乐派, 为什么要找无止矿?”
    很显然,高曲一在音乐上也很有天赋,他本身就是做音乐出身, 在墓葬的时候还能敲鼓控制那些人头,如今和师先生好像好认识,这么说来, 高曲一的确是乐派的人无疑。
    “让我来告诉你们,为什么乐派会寻找无止矿。”
    一个声音突然从主墓室的石门处传出来,专人回头一看, 袁老板大喊着:“吴胥!?”
    果然是吴胥,一直神出鬼没, 触动墓葬机关, 想要把他们都活埋在这里的吴胥,道上送给他一个外号, 叫做——六亲不认。
    吴胥慢慢从外面走进来, 高曲一的琴声并没有断, “叮叮咚咚”的古瑟之音, 低沉又悲切,他的目光微微抬起来,看向吴胥。
    吴胥一步一步的走进来,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恭敬,也没有温文尔雅的气质,反而带着冷酷的笑容,一边走一边说:“因为乐派的遗传病,就好像癌症,而无止矿的辐射,就好像化疗,只有通过无止矿,才能抑制他们的遗传病。”
    乐派有一个习俗,那就是喜欢用无止矿做成乐器傍身,很多乐派的人都会有一件无止矿的乐器,然而无止矿对于普通人来说,便是催命符,能慢慢吸干一个人的精元。
    乐派的人却不得不用这种催命符傍身,无止矿做成乐器,正好通过乐器的声音震动,更好的发挥它的“药效”,而无止矿在抑制遗传病的同时,也会杀死“好的细胞”,一点点的将乐派之人拖向深渊。
    这也是为什么,师先生会千辛万苦的混在万俟林木他们身边,去雪山寻找无止矿做成的香鼎的缘故。
    吴胥的嗓音带着浓浓的嘲讽,说:“乐派的人好像天生高人一等,但他们其实是实实在在的可怜虫!只有通过无止矿的延续,才能苟且偷生,然而这偷来的生命,也朝不保夕,真是可怜啊。”
    高曲一没有说话,双手依旧在古瑟上翻飞着,只不过古瑟的声音越来越低沉,越来越沙哑,带着一股说不尽的悲伤。
    万俟林木说:“你是故意把我们引来的?”
    吴胥淡淡的说:“没错,我是故意把你们引过来的,拖罗三爷与万俟小公爷下水,是迫不得已。”
    和万俟林木猜测的一样,当年吴胥被坑害的地方,就是这个墓葬,他熟悉这个墓葬,但是无论如何也打不开主墓室,所以才找了罗三爷来,目的就是想要借助罗三爷的手,打开主墓室。
    吴胥冷冷的一笑,说:“我有必须打开主墓室的理由。”
    万俟林木奇怪的说:“理由就是这把古瑟?”
    吴胥“呵呵”的笑起来,嗓音低沉沙哑,仿佛非常愉悦。就在这时候,突听“嗬——!!”的一声抽气,高曲一没来由的痛呼一声,明明遗传病已经被抑制住,却不知怎么的,突然扑倒在古瑟之上,“哇”一声竟然吐出一口鲜血来。
    “曲一!”师先生听到高曲一的通呼声,立刻皱了皱眉。
    高曲一吐出一口血,他的鲜血喷洒在古瑟上,“滴滴答答”的血液混合着琴弦,顺着金属光色的琴弦流淌下来,高曲一却挣扎着坐起来,继续抚瑟,不知为何,他如此执着……
    吴胥看到高曲一吐血,眼睛里并没有半分怜惜,反而更加愉悦,说:“理由?很好啊,我告诉你们理由,理由就是……当年那个想要置我于死地的‘鬼’,就是高曲一!!!”
    吴胥的表情很平静,但是他的声音突然拔高,仿佛在嘶吼,沙哑的不成样子,眼目瞬间通红,眼珠充血,恶狠狠的盯着高曲一,说:“我那么信任你,但是你呢?无缘无故的杀我,然后又扮好人,把我玩弄于股掌之间,耍着我很好玩吧,看着我对你忠心耿耿很有意思吧?现在呢!你欠我的,是时候全都还回来了!”
    万俟林木不知道高曲一怎么了,看这意思,好像是吴胥做了什么,高曲一才会突然吐血,但是吴胥距离高曲一很远,是众人之中最远的一个,又是怎么伤害到高曲一,让他如此虚弱的呢?
    罗参突然沉声说:“尸荏。”
    “尸荏?”万俟林木似乎觉得这个词很耳熟,但是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
    “没错,”吴胥“呵呵”的沙哑笑着,说:“果然什么都瞒不住罗三爷,就是尸荏……我在高曲一的身上,种下了尸荏。”
    师先生眼神一厉,立刻说:“曲一,住手!”
    是瑟声!
    吴胥并没有攻击高曲一,但是高曲一突然吐血,是瑟的音色,助长了高曲一身体里的尸荏种子。吴胥利用高曲一失去神智的这些日子,偷偷在高曲一的身体里种下了尸荏。
    这报仇计划不可谓不毒,他知道,高曲一是乐派之人,想要活下去,就必须找到无止矿做的乐器,吴胥便想要利用这把五十弦。
    高曲一找到五十弦,一弹奏古瑟,身体里的尸荏就会因为音乐的滋养慢慢生长,如此一来,没有找到五十弦,身为乐派的人,高曲一只有等死,一旦找到五十弦,高曲一弹奏古瑟又等于自杀。
    吴胥的笑声变得疯狂,说:“怎么样,自己杀死自己的滋味儿,好不好?!”
    高曲一的瑟声仍然没有停断,即使他听到吴胥将复仇的计划和盘托出,也没有任何迟疑,依旧用尽满含痛苦的力气,拨动着五十弦,不知为什么,依然如此执着。
    “曲一住手!”师先生再次厉喝一声,高曲一却摇头,他的神智完全恢复了,却执意抚动五十弦,唇角挂着鲜红的血液,目光定定的看向吴胥,喉头滚动了好几下,幽幽的说:“你就这么……恨我么?”
    他说完,“咳!”一声,又吐出一口血来。
    吴胥笑着说:“恨你?不,我现在已经不恨你了,我只是想让你死!死的要多痛苦有多痛苦!”
    “曲一!”师先生的声音冷酷,说:“听到我说话没有,不要再弹下去!”
    高曲一气息游离,已经趴在古瑟上,手指却不离开古瑟,合着血水,波动着古瑟,苦笑一声,说:“师兄,这最后一次……让我决定吧。”
    原来高曲一竟然是师先生的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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