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易安不过三十七岁,正处于男人最有魅力的年龄,他微胖,脸上就显得常有笑容。如果不认识他的人,只会觉得是平凡的邻家男子。他和煦地与众人打招呼,甚至显得有几分腼腆。
    “真是人不可貌相。”高钰回头对崔娜笑笑,陆易安没有徐文东的霸气,也没有郑肇星的精明,看上去平平无奇。却已经是如今中国互联网业界最顶级的大佬,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各方就坐之后,周敬之代表陆易安做了祝酒词,各人心不在焉吃了点东西——谁都知道席间并不会有什么实质性内容,重要的是酒会之后的约谈。
    饭后,第一个被陆易安邀约的就是高钰。高钰本人都觉得很诧异,这两年游戏市场的扩张虽然很迅速,但是与更普遍化更大众的视频网站相比,星辰的体量似乎还要略逊一筹。
    陆易安第一个与高钰约谈,是不是说明他对游戏市场更为重视?高钰在心里揣测陆易安的目的,可惜他对这位飞讯的掌舵人实在知之甚少,没办法确认他的真实目的。
    不过一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高钰也就放松心态,随着周敬之进了陆易安的休息室。
    这家会所的布置很雅致,vip休息室其实原本是作为茶室在使用,侧边挂着一道竹帘,灯影扑朔,别有意趣。
    陆易安在慢慢地喝茶,眉头微蹙,对他来说,每天能够惬意放松的时间也并不多。
    都是在风口浪尖上工作与生活,商场瞬息万变,尤其是互联网行业,随时随地都有新的变化。这种与时代竞速的感觉,不站在他们这个位置,完全不会了解。
    陆易安对高钰和蔼微笑着说:“这几年一直看到你的成绩,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连徐文东都被你甩在身后,我一直想找你谈一谈。”
    早几年,徐文东可说是陆易安的劲敌之一。当然后来飞讯大发展之后,至上早就跟不上他的脚步,但说起互联网的早期英杰,都难免会将他们相提并论。
    陆易安对高钰的褒赞,算是很高了。高钰赶紧谦虚:“徐总是我的良师益友,我在他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到现在还差得远呢。”
    徐文东虽然逐步退出游戏界,甚至对互联网业界的投资都在逐步收回,但他的影响力还在,就算是现在的高钰,也绝不敢说在成就上已经超越了徐文东。
    陆易安笑了笑:“你是至上系出身,但行事风格和徐文东可一点儿都不像。”
    徐文东做事大刀阔斧,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有时候甚至显得骄横跋扈,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高钰却没有他那么霸道,他行事更为圆滑,相信精诚合作能够获取更大的成功,这也是为什么他在业界的口碑远好于徐文东的原因之一。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与陆易安谈话真的可以说是如沐春风,高钰放松心情,还开了个玩笑。
    这样的人获取成功绝非偶然,他们就是有自己独特的人格魅力。陆易安也好,徐文东也好,或许也有性格上的缺陷,但都有掌控谈话进程的能力。
    陆易安眯着眼睛看高钰,忽然问道:“徐文东在十年之前,就已经提出了至上娱乐帝国的构想,你身在至上,应该也很清楚吧?”
    这可以说是徐文东最大的惨败。事到如今,高钰分析起徐文东最终决定黯然隐退的原因,这个战略上的失误,仍然是排在前列。
    从《惊世》取得巨大成功之后,至上作为一家游戏公司,却拥有互联网业界最好的现金流,徐文东更借此成为首富。
    当时的至上拥有天量的资金,愿意投资的各种机构更是挤破了脑袋——当时至上公司想要做什么,甚至不用自己花一分钱,都可以直接去做。
    徐文东当时的想法,就是横向整合,甚至从硬件着手,要将互联网娱乐统一在一个平台上。其中,“至上机顶盒”就是他最有名的一次投资。
    然后,徐文东就遭逢了机顶盒推广的失败,这是打破至上神话的第一颗石子,随后他收购互联网娱乐产业,都开始陷入业绩下滑的怪圈,成为至上公司的报复和累赘。
    尽管那几年至上游戏仍然独领风骚,《大道独行》与《战神》都曾崛起,但这也并不能挽回整个集团的暮气沉沉。
    等到高钰与江盛离开,游戏业界成为诸侯乱战的局面之后,至上更没办法以游戏的巨额利润去贴补其他产业的亏损。
    想到这里,高钰心里一紧,看飞讯最近的态势,是仍然想要走徐文东要走的这条路?
    他抬头,深深地看了陆易安一眼,陆易安会心一笑:“你今天来这儿,看到这架势,应该也明白了。徐文东绝非庸才,他的魄力我都非常佩服,超级互联网娱乐帝国这条路,是谁都要去的终点。只可惜他犯了两个错误。第一个,是时机太早,十年之前,国内的互联网发育还没那么成熟;第二个,则是他并没有掌握到构建平台最重要的东西,想要以游戏来整合整个业界,还差点意思。”
    时机太早这一点,高钰也非常认同。他认为徐文东就是超越时代太多,才会遭遇失败,哪怕把他的盒子计划放到现在,也不至于亏光老本。
    但另一点,他却有些疑惑,干脆直接请教:“陆总,那你认为,徐总还差在哪里?”
    当时的至上是互联网业界的巨无霸,要资金有资金,要人才有人才,《惊世》的影响力在年轻人中近乎无敌。
    互联网娱乐的主流消费群体本来就是年轻人,高钰本来觉得徐文东地利人和都有了,只差天时,没想到陆易安还有不同的看法。
    “当然是稳定的用户。”陆易安慢条斯理回答:“徐文东始终没想明白,互联网娱乐的根基是什么。他这个人太刚愎自用,也不会看国外人家曾经走过同样的路,过于相信自己,这就是天才的悲哀吧。”
    他顿了顿,盯着高钰开口:“无论是从国外的经验,还是从我个人的认识来看,想要发展互联网娱乐,必须把根基放在社交上。”
    社交解决了之后,一切都能够顺理成章融合在其中,如果没有社交,无论收购多少平台,也不过只是一盘散沙,各自为战而已,根本谈不上一个统一的战略。
    高钰恍然大悟。飞讯就是做社交起家的,他拥有全国乃至全世界最大的即时通讯软件,数以亿计的稳定用户。这才似乎陆易安有底气统合互联网娱乐的基础。
    正如他所说,国外近年崛起的大型互联网企业,除了与娱乐无关的电子商务之外,就是社交型产品最为突出,比如推特和脸书,以社交为根基,打造衍生产品,是近年来互联网业界从业人士的共识。
    徐文东其实从一开始就并不是非常重视社交,游戏内的交流系统弱的可怜,大家一起开个副本,往往都要借用游戏外别的软件来沟通,直到后期,至上也没想过怎么改善。他与高钰一样,更重视游戏本身的内容与质量。
    相反的,飞讯公司却不同,他们前几年放在平台上的东西几乎受到一面倒的批评,认为他们做不出好的内容,只靠收购和抄袭过日子。
    然而无论做什么,飞讯都很清楚自己的战略目标,任何产品都紧紧扣着他家的通讯软件,只要使用他的任何一款产品,就会变成他通讯软件的用户。一旦建立这种关系,就再也无法解开。
    所以再不知不觉中,飞讯的平台越做越大,用户越来越多,当有好的内容放在这个平台上的时候,就像是燎原之火,陡然爆发。
    《英灵战争》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甚至可以说,这是为飞讯的平台做了一个最好的广告。
    高钰忽然明白,为什么在《英灵战争》获得巨大成功之后,飞讯的动作好像陡然加快的原因。因为时机已经成熟,对于互联网业界的内容供应商来说,他们也看到了飞讯平台孕育的巨大商机。
    只要能够接入这个平台,他们的业务就能获得数倍乃至数十倍的爆发,这种诱惑,是任何一个创业者无法抵御的。
    高钰由衷赞叹:“如果是陆总来做,那么徐总的梦想,或许真的有实现的可能。”
    他遥想整个互联网娱乐业与飞讯平台绑定的场景,那将是何等庞大的规模,别说在中国,就算是在整个世界,也是碾压级别的怪兽。
    陆易安摇头:“就算成功,也与他想的完全不一样了。”
    他回头看着高钰:“我也希望,在我们未来的战略中,高总会占据一个重要的位置。希望我们能够同心协力,携手并肩,而不是成为竞争对手。”
    陆易安不会和高钰谈具体的细节,他只是大概谈了一个构想。高钰明白这是飞讯抛出的橄榄枝,他并没有急于答应,他还需要思考。
    对于高钰的慎重,陆易安并没有见怪,甚至露出了欣赏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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