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钰本能地觉得不对劲,他与岳萱交换了一个眼色。岳萱会意,立刻带着林峰等人离开去了旁边的休息室,以免影响宴会的氛围。其他人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小插曲,欢声笑语仍然在继续。
    高钰与左友工作室、苏瑞阳等人寒暄几句,这才借着上洗手间离开了餐厅,提着酒杯前往vip休息室。
    林峰正焦急地等着高钰,见他进来关上门,立刻急急忙忙开口,“老大,我办砸了!手下的兄弟都说要走……我对不起你!”
    他语气又是气氛又是心痛,他不敢正眼看高钰,也不愿意看旁边那十几个要离开的叛徒。
    果然是这样。高钰进来之前就有所怀疑,如果不是这种集体跳槽的情况,林峰也不至于这么异常。他环视众人,那些程序员其实也都挺老实,被老板这么看着,难免觉得有些理亏,都一个个低下了头,讷讷不语。
    高钰将酒杯缓缓地放在桌面,他面色并没有一丝涟漪——从徐文东身上他学会了许多东西,越是在这种时候,越是要喜怒不形于色。
    “你们几个都要走?是什么时候的决定?”他静静反问。
    林峰却痛心疾首,他转过头对收下咆哮,“你们这是干什么?开什么玩笑?现在是公司最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也知道现在一号项目的开发有多关键,你们怎么可以在这种时候撂挑子?”
    程序开发部门,差不多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大家相处了一年多,磨合的也差不多了,现在这么多人集体要走,他这个开发部门的主管居然一无所知。他感觉到了深深的背叛。
    “对不起,林部长,我们也是混口饭吃。”程序员大多是宅男,为首一个最年长者叫朱龄,今年三十多岁,一头短发,皮肤黝黑。看到林峰居然这样子,心里觉得难受,犹豫了一下还是和盘托出。
    “高总,林部长,我们也不想藏着掖着,就实话实说了。这次是有别的公司开了高价,要挖我们过去,我们确实想要跟着高总干事业,但也得养家糊口。”
    朱龄这话说得很实在,他们是底层的码农,每天超负荷的工作,无论如何也是看谁给的钱多,就为谁干活。
    程序开发部里面,只有林峰签了竞业禁止协议,他手下的这些年轻人,他拍胸脯表示可靠。高钰也相信自由的风气才能帮助游戏公司成长,所以并未提出要求,没想到现在演变到这个局面。
    “是哪家公司。”高钰的语气平静,目光却有些冷意,“只要你们告诉我,我就让你们走。”
    他顿了顿,“如果你们现在不肯说,过几天反正也总会知道,那你们就是在高钰背上插了一刀。”
    这么多人高薪跳槽,消息是瞒不住的。就算他们不说,可能晚上最迟第二天,高钰打几个电话就能确定最终的下家,但他还是想听这些曾经的战友亲口告诉他。
    朱龄本来也没打算隐瞒,他叹了口气,“是至上公司。我们大部分人都拿到了三倍的薪资,对不起高总。”
    至上公司还真是大出血,高钰其实猜都能猜得到,肯在页游上这么投入的,现在市场上也就只有至上与万胜。万胜虽然在烧钱,但毕竟不可能像至上那么财大气粗以本伤人。
    这本来就是徐文东最爱的一种方式,但关键是……现在至上公司的页游部门,是由刘良在负责。至上这么大的动作,这臭小子居然一点消息都没透!连个暗示都没有!
    高钰想起岳萱之前说过的话,“现在星辰与至上是竞争关系,你和刘良迟早会是敌人。”
    没想到会这么快,高钰苦笑,转身一言不发地离去。当夜酒会结束之后,高钰召集公司中层以上干部开紧急会议,应对这一次的危机。
    受到最沉重打击的是林峰,他意志沮丧,一个劲儿在道歉:“老大,是我没看好他们,这真是我的错!我早该发现……”
    “错不在你。”高钰阻止了他,单纯的自责没有意义,现在是研究解决办法的时候。
    开发团队的大面积离职,对星辰游戏的影响极大,如果不及时补救,真有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他自己刚才都觉得呼吸有些艰涩,掌心汗津津的,调整了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这一次几乎是高钰创业生涯中面临的最大挑战。
    郭竞合率先开口,“从林部长反馈的情况来看,开发部确定要离职的人员有二十三人,其余还有十几人犹豫不定。我建议是人力资源部部和开发部主管立刻开始安抚工作,分别谈话,尽量将剩下的留下。”
    她顿了顿,注意到林峰想补充什么,摇头预先说道:“我知道剩下这些人不是核心骨干,但他们只要能够留下,毕竟能够保证这个项目的延续性。能多留下一个,对公司的损害就能减少一分。”
    高钰点头,“散会之后,两部门立刻确认名单,开始联系。”
    这只是亡羊补牢的办法。开发部门这么多员工离开,影响的不仅仅是作为星辰游戏根本的一号项目,甚至还要牵涉到其他所有在进行的游戏,在人力补充完整并培训结束之前,公司甚至面临无人可用的窘境。
    “人力资源部门开始全面招聘工作,一定要尽快补足人手。”高钰想了想,又补充道:“其他部门也要注意,关注员工的思想状况,如有异动,及时提报。”
    其他部门的规模没有程序开发这么庞大,就算有部分员工流失也不至于有灾难性后果,但总要防患于未然。
    郭竞合答应一声,她知道这都是马后炮,而且也不是今天会议的核心,作为人力部门,她能够做得最多也就这些了。现在星辰游戏面临的最大问题是,下一步怎么办?一号项目怎么办?
    “一号项目的延期已经势不可避免……”苗伟担任策划助理,实际上管控着进度,他翻着手上的时间表,愁眉深锁,“本来月底修改了三次的主程序会完成,这么多人员离职,这目标恐怕就遥遥无期。”
    主程序定不下来,意味着项目的其他部分都得停工,而且很多部分可能都要重做,这造成的深远影响不可估量,甚至有可能是宣布这个项目死刑。
    高钰创立星辰游戏公司,目标就是要做这一款游戏。可惜一号项目命运多舛,从一开始就老是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总算高钰披荆斩棘坚持到现在,目前却遇到了最难过的一道坎。
    虽然程序员们都不了解这个项目的全貌,有一些核心要素也只有高钰自己掌握,但至上挖到了这些人之后,也能拼凑出一号项目大概轮廓,极有可能抢在星辰之前,推出模仿的游戏来抢占市场。天时地利人和,都对星辰游戏十分不利。
    众人心中都沉甸甸的,一号项目要不要中止?或许这是及时止损的选择,但没有人敢向高钰提出。
    谁都知道高钰在一号项目上所付出的心血,在场的人更了解他对这个项目的期待。至上这一手,几乎可以说是将这项目推到了悬崖边,接下来就是要看高钰的取舍。
    尴尬的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最终还是岳萱开口,她冷静地分析着形势,提出建议,“现在出了这么大的变故,终究还是得做个决断。我提议一号项目暂停,之前的资料封存,留待以后。”
    也只有她敢开口了,一来她除了是高钰最初的创业伙伴之外,同样也是她的女朋友。
    一号项目确实是高钰的心血之作,充满了奇思妙想与突破性的创意,可惜生不逢时,本身网页游戏的市场就未必能容纳精品。岳萱评估过好几次,都觉得风险很大。
    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或许是壮士断腕,及时止损的时候了。
    星辰游戏目前运营的相当不错,《神迹归来》为公司带来了稳定的现金流和盈利,而卡牌游戏的突破又带来了新方向和暂时的蓝海。公司保持这两条腿走路的状态,即使放下一号项目,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前期的沉没成本,并不至于完全浪费,况且人力的费用已经在其他项目上摊薄。岳萱选择了风险最小的提议。
    “不行。”但高钰断然否决,“一号项目是我们公司的精气神,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文化,代表着我们不放弃做精品的意识。我们不能随波逐流,而是要在浮躁的游戏业界找到自身的定位。”
    他环视众人,最终还是做了决定,“即使再艰难,我们也要将一号项目继续下去。暂时将时间表推后半年,其他困难,我来想办法克服。”
    如果一号项目不能持续下去,高钰对游戏第九艺术的坚持仿佛就产生了动摇。这不仅仅关乎赚钱,更关乎到一个游戏从业者的尊严。
    他明白自己的选择或许愚蠢,影响一时的经济利益,但他仍然希望,在没到山穷水尽之前,能够为游戏正名多做一点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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