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王叔?!”李弘刹那间停下了脚步,身后低头走路的白纯,再一次没刹住车,俊俏的鼻子撞到了某人坚如岩石的后背上。
    “是啊,这些年都是纪王从这里放粮到南北两市,这是朝廷的旨意,是用来平衡洛阳以及周边粮价,顺带着收回一些民间的私铸钱。”娄师德边说边递给了李弘一支用来抽查粮食的扦样儿。
    白纯看着李弘手里拿着一根巨大的绣花针似的东西,好奇的从李弘手里拿过来观赏着。
    “知道是干什么用的吗?”李弘顺手递给她问道。
    “不知道。”白纯很干脆的说道。
    “不知道你还拿着。”李弘再从她手里夺过那扦样,随着娄师德走进了一座粮仓,看着摆放整齐的麻袋,扦样儿便不费吹灰之力的插了进去。
    “明白了吧。”李弘缓缓的抽出扦样儿,看着曹里面颗粒饱满的粮食不住的点头。
    此时的存量技术已经极度发达,就是在上一世,人们把含嘉仓发掘后,竟然还从里面找到了颗粒饱满的粮食,足以想见,现在的粮食对于大唐有多么的重要,不然的话,也不会花费巨大的力气建造如此浩大的工程。
    白纯不以为然,不屑的撇了撇嘴,抢过李弘手里的扦样儿,对着另外一个麻袋便捅了过去,无奈力气太小,只捅进去了一点儿尖,如此反复试了好几次,换了好几个麻袋,但都是没有成功。
    自然而然的,白纯被李弘又是毫不客气的嘲讽了一通,但显然女扮男装的白纯已经练就了厚脸皮,无所谓加洋洋得意的跟着李弘他们,手里拿着扦样儿又转了好几个粮仓。
    回洛仓竟然出乎了李弘的意料,无论是仓中的粮食,还是让娄师德拿来的账本上,每一笔都有清晰的记录跟去处,以回洛仓现在的记账方式,这些账本都不用李弘过目,白纯都能轻而易举的从中发现问题。
    但所有的粮食都有清晰的来龙去脉,甚至是小到几石粮食,都被做出了详细的标注,加上粮仓的粮食无缺,所以可以排除回洛仓没有任何问题。
    李弘、李素节、白纯兴致而来正打算败兴而归时,在走到粮仓门口时,望着那些装上车要拉出去的粮食,李弘忽然间开口问道:“对了,以前的帐是一点儿毛病没有,那么这次的五十万石呢?纪王叔的五十万石粮食可知去向?”
    娄师德愣了,白纯也愣了,就是李素节也愣了愣,对啊,光顾着查以前的账了,怎么就忘了眼皮子底下正在走的账目呢。
    娄师德只好再次找来回洛仓主管,而对于这正在运出的五十万石粮食的来龙去脉,回洛仓主管只给出了四十万石粮食的去向,至于其他十万石,回洛仓主管说:“陆少尹说等粮食都运出后再给予去向的明证。”
    “陆少尹?”李弘奇怪的看着娄师德。
    娄师德只好把河南府专门管粮食的陆爽的情况向李弘做了详细的说明,当娄师德说道,陆少尹便是益州都督府长吏陆立素之子时,李弘与李素节不由的不动声色的互望一眼,两人都察觉到了其中肯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从回洛仓出来,在司马林跟娄师德的目送下,李弘三人开始原路返回,一路上李弘都在唉声叹气,却不说因为什么,搞得白纯跟李素节一路上在心里一直犯嘀咕,不知道太子殿下又犯什么病了。
    最终在进入洛阳城门时,白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爷,怎么了?您这一路上老是唉声叹气的,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
    李弘无精打采的牵着马,懒洋洋的说道:“老四,我估计咱们现在不能碰这个粮仓的问题了,这世上的事儿,最怕的不是假公济私,知道最怕的是什么吗?”
    白纯跟李素节茫然的摇摇头,两双求知的眼神看着李弘,就等着他的答案。
    “这世上啊……最可怕的就是这种真公济私啊。你们看,纪王叔是奉旨行事,每年会放出一批低价粮,以此来稳定河南府的粮价,但这五十万石的粮食,只有四十万有明证,其他十万没有明证,如果去向纪王叔求证,纪王叔给咱们一个,这个嘛……你们可以问问陛下嘛,他会给你答案的嘛!对吧?”李弘学着纪王李慎一直想当贤王,但形象上却老是猥琐的样子,老气沉沉的说道。
    两人看着李弘学纪王李慎的样子,丝毫不觉得好笑,只是点头如啄米般,静待李弘继续往下说。
    “那么咱们去从纪王叔那里出来去问父皇了,父皇恐怕是还没有听完咱们的话,就会大手一挥,烦不胜烦的说道‘没错,是朕让纪王放低价粮的,咋滴了?”
    “爷,陛下不会说咋滴了吧?这好像是辽东一带百姓才会这么说的。”白纯纠正着李弘的咋滴了。
    “那你说父皇会怎么说?”
    “父皇会说‘折么了’。”李素节笑着学李治的发音说道。
    “回去告你们两个大不敬,等着挨板子吧!”李弘牵着缰绳继续往前,人来人往的洛阳街道上,因为一水而过,加上城里头又分支了好几条小溪河,若不是所有的建筑物都透着浓浓的北方味道儿,李弘都要怀疑这是到了江南水乡了。
    “那爷您的意思是,如果要查这粮食有无克扣等问题,岂不是就是要查陛下?您是这个意思吗?”白纯吐了吐丁香小舌,深怕李弘不会陛下跟前告状他们大不敬,而是回去之收拾自己。
    “概括来说就是这个意思,纪王叔奉旨行事,所以无论是监察御史还是大理寺、司农寺、或者刑部,一旦因为这粮仓的问题,就算是冒着最大的勇气,顶着巨大的压力,恐怕也就是查到纪王叔这里便盖棺定论了,他们没有人敢去以纪王叔的说辞去向陛下求证。”
    “这有何不敢?既然粮仓有问题,那么就应该就事论事,父皇又不是暴……父皇乃是明君,这点儿肚量还是有的。”李素节差点儿把暴君二字说出口。
    “问题是,我们现在也没有查出哪里出了问题,这陆爽、陆立素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我们查出什么来了?十万石不知去向的粮食?但人家说了以后给补明证不是?我们不是监察御史,可以风言奏是,拿什么去求证父皇?以那十万石现在不知去向的粮食?父皇恐怕会说你小肚鸡肠的。”李弘抚着下巴的若有所思的说道。
    “那……要不找个御史在朝堂之上风言奏是就是了,反正睁着眼睛说瞎话是他们的特长,也不在乎为了爷您说一次瞎话了。”白纯理所当然的出着馊主意。
    “胡闹,这样可不行,御史台如今改革在即,要是继续风言奏是,以我为开端的话,那么以后朝堂之上还不得更加乌烟瘴气?以后官员见面后……呵呵,第一句话那就是,白大人向来可好啊,今日有没有被弹劾啊?”李弘看着白纯半开玩笑说道。
    “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放弃?”三人之中,最不甘心的就要数李素节了,这是他率先发现问题的,年前就密信告知了李弘,但现在却不知道问题的症结在哪儿,而且看样子,弄不好还会让李弘得罪纪王叔。
    “放弃倒是不至于,这眼看着去年给百姓发放的粮食就都要吃完了,今日茶馆儿那伙计不是说了吗,从过完上元节到现在,他就没吃过一顿饱饭,茶馆儿伙计家里都尚且如此,那么那些完全靠天吃饭的百姓,恐怕如今的日子比茶馆儿伙计还要艰难。所以如今只要河南府州、县有闹饥荒的事情传到朝堂之上,或者御史耳朵里,想来就能够揭开这粮仓问题的一角吧。”
    “那要是被官府强制压下去呢,岂不是要把百姓饿死?这样的话你跟娄师德也没什么区别了。”白纯一听立马不干了,眼睁睁看着百姓忍饥挨饿却无动于衷,这还是大唐那个以仁慈、孝敬闻名的太子吗!
    “叽叽喳喳什么你,我说了吗让百姓活活饿死?”李弘白了白纯一眼,牵着马缰没有往北市方向行去,而是继续在洛阳城南市这半拉城中晃悠。
    “那您既然不打算亲自禀告殿下,等着人家上折子,那不就是跟娄师德一样儿。”白纯撇撇嘴,不乐意的小声说道。
    “我不去主动说,难道就不能等父皇主动问?还有,你别光顾着埋怨我,小雪他们四个人正在益州,看看他们查出什么问题来了,还有,让你的人扩大范围,连夜赶往黎阳仓打探一番,是不是黎阳仓有问题。”李弘接过白纯扔给他的缰绳,然后男扮女装的白纯扭腰送臀的跑到路边买糖葫芦去了!
    李弘无奈的看着白纯拿着好几串糖葫芦缓缓走过来,无奈的叹气道:“让你见笑了啊,东宫的侍女都都特么缺乏管教,无理至极!你可别在意啊。”
    李素节没理会他的自嘲,若有所思的问道:“你是不是准备在洛阳南市逛到天黑?等到皇城门关了后你再回去?”
    “聪明!这样的话,母后或者父皇或许不会记起我,但李令月肯定会找我,那么我不就可以告诉他们粮仓的问题了?”
    李素节点点头没有说话,他很搞不懂,以李弘跟父皇之间融洽的关系,这种事情儿完全可以直接问询,为什么他非要绕这么多弯弯揭发粮仓的问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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