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件袋里有三样东西,青阳街铺子的免税资格以及永久产权——作为灰色产业地带,他们的铺子每年要通过特部大量纳税。
    这是无可避免的,也算是对这群术士的约束,当然卢津江这种经常揭不开锅的就另说了,和仪看到这个倒是很惊喜。
    另有两套房,一套是特部附近那个小区的,原本和仪也有居住权,现在是产权也到手了,另一套也是地段不错、价格不菲。
    最后一纸委任状,和仪就成了特部的名誉部长,享有与安老同等权益,也算是系统内编外人员。当然大概也就是个吉祥物般的存在,就如她从前便在特部担任顾问一样,现在这个部长也就是个摆设。
    这足够让和仪吃惊的了,而在旁人看来,即使以林正允多年历经大风大浪的沉稳心态,也不由感到十分的骄傲。
    顾母带着顾一鹤回来的时候,大家正在谈论宗教信仰与社会主义互相磨合的可能性、进行阶段,对宗教信仰应有的尊重与必要的管控等等话题。
    和仪对这些十分重视,听得也很认真,但社会主义在某些方面还是存有底线的,何况术士确实是不可控性太大,大家并没有打算今天就拟出个可行性报告来。
    只是有些话题提起来了,就都来了精神。
    听到病房门的响声,和仪抬眼去看,然后就笑了。
    顾一鹤的脸色还是不大好,和仪那一巴掌拍得不轻,他的心脉应该受了伤了,但有星及在,恢复得还是不错,现在能随意行走行动灵活自如就足以说明了。
    他气喘吁吁地扶着门,拎着保温桶,看到和仪靠在床上,目光越过人影看向自己,极轻、极缓地扯了扯嘴角,却觉得眼角鼻尖都发酸,强忍泪意,嗓音沙哑地开口:“醒了。”
    “醒了。”和仪毫不避讳地展开双臂,笑盈盈地问:“顾一鹤先生,不打算拥抱一下你死里逃生命比铁硬的未婚妻吗?”
    官方的几位哈哈一笑,纷纷站起来道:“你们小年轻说话吧!我们就先告辞了。”
    安老也站了起来,肖越齐毛凝眉几人见状忙要起身,却又有几分不舍地看看床上的和仪。
    安老笑呵呵道:“你们几个也不急,就在这里再陪陪晏晏,有什么话说也方便,晚上我再过来,让厨房做几个好菜,庆祝庆祝咱们和师死里逃生,这人间死里逃生。”
    不过和师并没有与她的爱人多亲近一会,顾一鹤对和仪这种什么都不告诉他的行为显然是恼了的,和星及嘀嘀咕咕问了一遍医生的说法之后,就坐在床边捏着水果刀给苹果削皮。
    但到底是忍不住,一边小水果,还不忘悄悄转头看和仪。
    和仪忍不住地想笑,只觉得心都软了,眼看顾一鹤把苹果切成小块送到她嘴边,一边咬下来,一边迅速拉住他的手,也不说话,就笑眼弯弯地望着他。
    “噫——我牙都酸倒了。”匆匆赶过来的卢津江和庄别致忍不住道:“你们知不知道什么叫秀恩爱死得快?”
    “反正我比你们都小,死的肯定是没有你们快。”和仪转头看向他们两个,满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样。
    毛凝眉把剥开的芦柑送到和仪嘴里一瓣,问:“甜吧?”又道:“咱们晏晏这回可发达了,名誉部长哦!和安老同级,以后就得看你指挥我和老肖了。”
    “嘿嘿,不敢当不敢当。”升官非常之快的和仪小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不过毛凝眉接下来透露的一个消息就真得让病房里炸开锅了。
    “安老也打算退下来了,所以说,现在我身边的这两个,可就是以后的特部柱石了,大家鼓鼓掌,好好庆祝咱们和部长和肖部长升任!”她说着,带头鼓起掌来,卢津江和肖越齐也连忙凑上热闹,林正允顾母顾一鹤也很给面子,匆匆赶到的林家顾家其余几人虽然摸不着头脑,也跟着鼓起掌来。
    卢津江连连道:“不会吧?”
    毛凝眉又道:“还有一个消息,你们想不想听?”
    “不会是你要继承家业了吧?”卢津江小小的眼睛透着大大的警惕。
    毛凝眉含蓄一笑,微微点头,“明年开春儿,三月初八是个好日子,我的继任典礼,按例要在山门广场祭祀天地,届时大家过去给我捧个场啊。”
    “你这回评上讲师了吗?”卢津江怀揣着最后的希望转头看向庄别致,庄别致推了推鼻梁上的银丝边框眼镜,微笑着轻轻点头。
    “啊!”卢津江被吓得抱住可怜的自己瑟瑟发抖:“我是成了咱们一群人里唯一的咸鱼了吗?你们为什么不能等等我?为什么?!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哈哈。”林正允笑着道:“你们年轻人说话,我去联系酒店做些菜送来,晚上大家都别走了,就在医院将就一顿。等晏晏出院了,让你们阿姨置办一桌子好菜招待招待你们。”
    毛凝眉忙道:“叔叔您别忙了,安老说了,让我们那的厨师预备,到时候直接送过来,他也过来,算是庆祝咱们晏晏高升。”
    最后林家除和仪以外的人、顾家除顾一鹤以外的人都暂且离开了,因为一切刚刚尘埃落定,实在是有太多的话题是大家要交流的,何况还来了两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小师叔祖!师父!”和仪满脸写着惊喜,忙要起身行礼,星及就过来扶她。
    “不必了,你坐着吧。”和仪的小师叔祖也就是和渐生脸上带笑,看着和仪,打趣道:“我可不敢受天道宠儿的礼,怕折寿。”
    和仪脸上的惊喜与欢喜是怎么都掩盖不住的,和振德也不断打量着小徒弟,道:“好多天了,我过来看你你都没醒,可把师父吓坏了!你说你要是没了,师父怎么对得起——”
    “哎哟,我这心口疼,脑袋也疼。”和仪柔柔弱弱地靠着床头:“师父您能不能别念经了?我一定尽快收徒。”
    和振德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和渐生道:“振德,也罢,都是缘分,机缘之中自有注定,急不得,你当年天命之年方才收徒,我师兄可说过你什么?”
    和振德只得垂首停训。
    和仪无形的小尾巴再次翘了起来:小师叔祖给她撑腰!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吗?
    大家围着搭起来的简易桌子落座,和仪亲手给二人奉了香和两碗菜,汤过三旬,和渐生道:“你这次的伤势好险,若不是天道垂怜人间赐下帝流浆,你可真要提前回地府述职了。”
    和仪听了前半句话满脸错过了一百亿的遗憾:“帝流浆?!天道赐下帝流浆?那可是百年难得一遇,我竟然就这么给睡过去了?”然后又抓住了和渐生话里的小尾巴:“回地府述职是什么意思?还有我怎么觉得宣帝他认识我呢?你们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她这话一出口,旁边几人也忍不住暗搓搓看向和氏二鬼。
    “佛曰,不可说。”和渐生似笑非笑的眼神在众人身上掠过,轻轻摇头。
    又道:“不过你这一回确实是运气不错,误打误撞破了阴气屏障,得以与天道沟通,能得天道赐法,更是我想也不敢想的,若不是你忽然有了感应——我们在下面都是束手无策,一开始天边阴气的意象就是我们强攻的结果,大家都是做好了与宣帝同归于尽的打算的。”
    和仪尾巴翘得更高,得意洋洋的,却立马被和振德敲了额头一下:“得意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回差点就嗝了?”
    肖越齐眼看师徒马上阋墙,连忙出来转移话题道:“宣帝的下场倒是晚辈意想不到的。”
    提起宣帝,和仪马上想起:“他到底死没死透?不会还想重明和易和生那样搞事情吧?”她又把阿梨的事给说了。
    和振德沉吟半刻,和渐生开了口:“不会,死透了,九天紫雷整整九九八十一道,百年难得一见,可见天道震怒!妄图打破阴阳颠倒只需,这对于天道来说是决不可饶恕的,祂不会给宣帝活路。易和生那个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回去的时候顺手给你解决了。还有,这件事你处理得很好,算是立了大功一件,地府对你有所嘉奖,至于是什么——”
    他看着和仪被他勾起兴趣的样子,微微抿唇一笑:“百年之后,你就知道了。”
    和仪到底已经得了好处,压下心中的失落,又殷勤地给他添菜。
    旁边的和振德很是不满,敲着桌沿控诉他那把偏心摆在明面上的小徒弟。
    顾一鹤在旁边连忙服侍未来‘岳父’,和仪拿出了自己端水大师的功力,聊着聊着又说起宣帝的那些手段来。
    和渐生意味深长地看着和仪:“宣帝被圈禁千年本源有损,你从前与他颇有些瓜葛,你的心脏与祂相克,运用得当却也能弥补他本源的缺失。那日祭坛上那些血红的线香,是曼殊沙华提炼而成,便是转化你心脏内能量的引子。据我推测,他一开始没有引燃,而是在你把他惹怒之后引燃,很有可能是因为他本打算把你带在身边——”
    “当他的随时能量补充包?”和仪五官都要皱在一起,和渐生淡笑着道:“现在不用想了,他已然灰飞烟灭,不会对你再构成威胁了。算起来……你是除了祂的最大功臣。”
    说着,又提起了另外一是,和渐生对安老道:“我们阴界商量着,想要你们人间除夕当日在昆仑办一场四灵大祭。”
    “四灵大祭?”安老微微有些吃惊,却又透出些了然来:“天地如此巨变,也该如此。”
    “四灵大祭?怎么搞?”他们神神秘秘玄玄乎乎地说着,和仪一头雾水,忍不住问。
    一桌子人都僵住了,良久,由和渐生与安老带头,大家齐齐转头看向和振德,尤其是和渐生,脸上是明晃晃的谴责:你怎么教徒弟的?这种事她都不知道。
    第99章 完结 作者有话说里有彩蛋。
    和仪一头雾水地看着桌上几个人, 受伤失血过多之后她有点打不起精神,下午又高谈阔论情绪激动,现在整个人脑子都转不太动, 看着大家瞄向和振德的谴责的眼神, 护短精神上线,想打个圆场。
    没想到嘴皮子一秃噜, 刚才压住没说的那一句就吐出来看:“话说那宣帝死绝了,他还欠我一声爸爸呢, 这是不是就成无头公案了?”
    “咳咳——!”安老本来意味深长地喝着茶, 听到她这句话猛地被呛住, 连声咳嗽。
    肖越齐和毛凝眉连忙给他拍背, 和渐生姿态优雅地深深吸了口香,抬手按住微微抽搐的嘴角:“好了, 你这声爸爸是没地找回来了,现在还是四灵大祭比较紧要。你说,四灵是哪四灵?”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和仪连忙回答, 越觉有几分深意,眼睛一亮:“白虎灯?”
    “不错, 这娃子开窍了。”和渐生老怀欣慰地给和仪顺顺毛, 和仪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毛凝眉看她一脸被爱豆摸毛的小迷妹的激动兴奋, 忍俊不禁, 呷了口茶, 道:“这四盏灯是古时流传下来的, 四方镇守。一盏玄武灯, 普济寺惠安寺轮流掌管,普济寺坐落的那山脉便是玄武山脉——”
    “所以程家村那回才会有地灵翻身?”和仪忙道,毛凝眉给她撕了个鹌鹑腿子, 微笑道:“听我说。”
    和仪连忙闭上嘴。
    毛凝眉继续道:“我们毛家一盏朱雀灯。一盏白虎灯,由蜀中鹤山和氏与嫫娘山兰氏轮番掌管,每一甲子一换,一盏青龙灯,南北天师道轮流掌管,也是每一甲子一换。”
    和仪大大的眼睛大大的疑惑,毛凝眉似乎看出什么来,淡笑着道:“那一盏朱雀灯制成之时便被托付在我茅山,故而这些年茅山独掌一盏朱雀灯而无人置喙。”
    被科普了玄术界基础知识之后,和师幽怨地看了她师父一眼。
    她师父气弱的很,低着头耸着肩不敢说话。
    大家大致商定出一个章程来,安老料定祖孙三人还有话说,便带着肖越齐、毛凝眉离开了。
    毛凝眉还是很不放心的,拉着和仪叮嘱许多,又道明日再来。
    和仪笑呵呵地送了客,回头往病房里一看,她师叔祖负手站在窗台前,身上一袭白衣飘逸,玉簪束发,风骨昭昭,缥缈若仙。
    “回来,坐下。”和渐生轻叹一声:“你想知道的,我今儿都告诉你罢了。”
    和仪眼睛登时亮了起来,乖乖落座。
    和渐生:“你的来历确实不寻常,你本是黄泉孟婆,当宣帝便是被你打入九幽,如今他再度出世,还是你——”
    “宣帝是远古神祗,若按您说,我不过是小小孟婆,又怎能打败宣帝?此一问;我那日听闻冰川之精与扶桑之源,后来却是我与一鹤的心头血,这是什么缘故?此第二问;依我想,一鹤的来历只怕也不寻常,那他又是谁呢?”
    和渐生轻描淡写地睨她一眼,和振德忙道:“休得在你小师叔祖面前放肆!”
    “无妨,她总归要知道的。”和渐生微微一笑,看向和仪:“按理,你这是历生劫来历,本不该知道这么多。不过这一遭出来,你的身份也瞒不住了,功德也足够了,告诉你也无妨。你是冥界黄泉之源头的精华所化,当日宣帝与你同出一源,你们可以说是相生相克。他本源之伤,你的心脏便可以弥补——即使转世,你的心中还是有当日冰川之精的。而一鹤……他是扶桑木心打磨的一支发簪,伴你千年,早有灵性,至阳之根,当日你以阴气激他心脉,二气相冲,逼出本源,便是扶桑之源。”
    和仪如听天书,一直安静坐在旁边的顾一鹤忍不住歪头看她,目光温柔的都快化了。
    和渐生离去前忽然将腰间的银铃解下,信手掐了个决,众人只闻一声清脆铃响,一枚样式古朴的银铃出现在和仪手中。
    是真真切切的一枚铃铛,而非他们挂在腰间的法器虚影。
    和仪连忙起身,和渐生微微一笑:“你拿着吧。”
    她哪里敢收这个,连忙推辞,和振德眸中似有万分感慨,压下一声轻叹,也道:“你收着吧晏晏。”
    和仪看他一眼,总觉得他身上无端带着几分悲伤之意。
    最后那银铃和仪还是收了,星及用一个小匣子装着收进地下室的保险柜里,让它得到了法器应有的尊严待遇。
    四灵大祭定在除夕之日,杜鹃很是不舍,却没办法。
    顾母嘟嘟囔囔地道:“什么事儿啊,非赶在大年夜办,人家一家人想热热闹闹过个年都不行。”
    彼时和仪正安坐在鹤山小院的榻上翻书,听她们这样,笑呵呵道:“不过昆仑走一趟,后儿个就回来了,大家在家里过年,我在那边过年,咱们打着视频也是一样的呀。”
    又对顾一鹤道:“今儿我把祠堂的祭品都摆上,除夕那日你再去烧一回香也就罢了,心意到了,列祖列宗不会挑拣。”
    顾一鹤答应着,顾母整个人激动得不行:这是什么?这是登堂入室啊!这是有了名分啊!
    “一松啊——”顾母走出房间,忍不住对站在廊下打电话的顾一松道:“你弟弟眼瞅是嫁入高门了,你得加点紧啊!”
    从旁边路过的林毓中同情地看了顾一松一眼,忽略他求助的眼神,施施然进了屋里。
    过年之前,和仪去拜访了她深山中的三位朋友。
    寒还是一如往昔的,他盘膝在一棵参天老树下打坐,听到和仪过来的声响,深深看了她一眼,把一枚坠着鲜红如意结的羊脂白玉递给她:“我听闻,此次大祭,茅山少主主朱雀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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