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发现让和仪啼笑皆非大为惊叹的同时,她也由衷地觉得——末法之期,是真的人神共惧。
    如果说千里挑一、万里挑一的天才在灵气相对充裕的古代百年难遇一个的话,在现在这个玄术师水平普遍不如曾经甚至出现大部分传承断层的情况下,却是天才频出。
    光是道教这些年,前有离奇失踪了的江琦,那位是所谓“堰骨在胸者”,然后肖越齐、陆离玉、毛凝眉乃至江清、江离、毛望舒等人的天资也足是一等一的了。
    佛门那边相为玉当代佛子自不必提,蒲州也是年纪轻轻佛法精绝,当年交流会上舌战群雄当代高僧而不败,也是一时美谈。
    普济寺、镇国寺乃至惠安寺这三座佛门大山,这些年名下弟子人才济济,羡煞旁人。
    巫道如今和仪与兰幽分而治之,却都是业内有名的少年英才,其余教派门类也都是天才频出,出马仙更不必说,遍地开花那是。
    你到了东北,随便找个小区走进去,不要脸不怕被举报送警局的,一个单元一个单元挨家挨户敲门,保准百家之内能碰到个出马仙。
    当然准不准那就要另说了。
    各地的寺庙也好、大景观也罢,左右是但凡有点特色的就在网上走红,然后奇迹频现。各种恐怖灵异类主播好像也常有歪打正着,让网友心里觉得‘这世界上好像真的有鬼’的。
    要说最让人扶额的三场直播,很不好意思的说,和仪都是绝对主角。
    现有巴离县古墓大战千年罗刹女,后有偏远大山程家村抽丝剥茧破悬案,现在又来了个野游山谷里预计碰瓷百年前天才人物。
    这可真是……
    想到这里,和仪很不好意思地轻咳两声,尽量让自己不要显得过于的自恋。
    其实这里头的蹊跷不少,这三场直播,第一场那是稀里糊涂地,根本不知道怎么拨出去的,后来技术人员把下墓的这群人浑身上下检查了个透,什么信号波啊、ip地址啊,也挨个都查了,毫无所获。
    人家那个直播间就是空降直播平台,而且一进去就是首页。
    后头两个倒是都有主的,可人家那是怎么关也关不掉,三者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哪怕在后台强制关闭,也无法让直播掉线。
    真是……让人只能归结于鬼神之力上面了。
    不等醒过来,和仪就能猜到作为‘灵异直播事件系列’三集绝对女一号(第二集 存疑)的她,现在一定是官方的重点怀疑对象。
    但天地良心啊,这事儿真和她没关系!
    快要被近百年无聊时光逼疯、所有的娱乐项目都尝试过的和师掐腰感慨,然后连打了三个喷嚏。
    和师顿时愣住了好吗?眨眨眼,无视前头感觉后背冒凉风捂住脖子的重明,蹬蹬蹬跑出山洞掐腰往天上看,试图看出什么星象问题来。
    最后一无所获,只能搓搓胳膊嘟嘟囔囔地往回走,开始试图想一想:魂体会感冒吗?
    当然她到底是不是魂体这一点也是存疑的。
    “这可真是个虚假的世界啊。”和仪盘着腿往地上一坐,双手掐诀,在闭目修炼之前最后感慨了一声。
    和仪醒来的那天是个艳阳天,她在一片虚假中观赏了一遍自己掐诀请神全过程。
    自己做的时候完全没考虑那么多,就是豁出去了,这招不成就连同归于尽都没办法了,最后底牌反正一定要使出来,好歹八成的机会有用呢。
    就是怀揣着这样光棍的心态,和师一往无前地动了手,留下恢复平静情绪的和仪尴尬地看着自己跟人打架斗殴。
    看完之后,只觉得天旋地转一阵眩晕,迷迷糊糊地闭眼睛再睁开眼,就看到顾母靠在床边眨巴着眼睛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顾……顾姨。”这具身体到底昏睡好几天了,和仪一开口就觉得嗓子又紧又疼,身体经络也干涩涩地疼着,脑袋里嗡嗡直响,冥冥之中却仿佛有一股清凉水流流过经络灵脉。
    她直觉般地反应:哦,那是她勤耕不辍近百年的成果。
    可惜如今她身上的经脉经过那天的激烈冲撞之后十分脆弱,这百年来修得的磅礴灵力还是得缓缓融合。
    然后身体上的虚弱无力就被她感受到了。
    倒也是久违了。
    和仪苦笑一声,心中如此感慨。
    顾母很惊喜的样子,听她说话声音沙哑的厉害,忙把床头柜上的水端起来,又把病床摇起来,一边喂她喝水一边道:“果然咱们星及靠谱,说你今天能醒,就醒了。一鹤刚刚也醒了,闹着要见你没见到,发了好大的脾气,我们还和医院商量着在你这里给他加张床呢。”
    和仪听到顾一鹤的名字,急急忙忙地问:“一鹤怎么样了?”
    顾母听她说话中气不足的样子更是心疼,听到她问顾一鹤,笑容隐隐透着些欣慰,眉开眼笑地道:“没事儿了,医生检查过没大问题,星及也没说没啥大事儿,就是娇惯的。刚才闹了一场,现在睡了。”
    和仪却知道没这么简单。
    顾一鹤天生至阳之身,虽然过刚易折,却也是阴晦之物的克星。偏偏他本源不稳,灵窍未开,阴气侵蚀对他而言最为致命,对于修道之人绝好的体质,对他而言凡是拖累,幼年时便有高僧断言恐寿年不永。
    也因此,才有了他与和仪这一桩婚事。
    可以说,在最初缔结婚约的时候,双方家长眼里,对方儿子/徒弟,完全就是给自家徒弟/儿子续命的存在。
    和仪借顾一鹤的一缕阳气稳住生命力,没成了半死不活的“尸”,同时她修炼的灵气会稳住顾一鹤的本源,扶其根基,使他不会‘过刚而折’。
    这一回她这边出了岔子,顾一鹤没了护持,重明搅风搅雨搞出那么大的阵仗,对顾一鹤而言,完全是致命的。
    即使现在,和仪也是满心的担忧,顾母的话听了她心里也没什么底儿,还是拎着个焖烧罐走进来的星及给她打了一剂定心针:“我把你的配珠手串十八颗都塞到了一鹤的口袋里,银铃还在他手心里攥着呢,加上一颗鬼丹,一时半刻无碍。等你这边灵力经络恢复过来,再加持也不迟。”
    和仪这才放心一点,星及把焖烧罐放到床头柜上,道:“夫人回家洗漱换衣服了,她这些天一直守在这里,先生和林毓中他们是按天打卡,今天来电话说公司临时有个会,过来会晚一些。肖越齐他们也是天天过来,不过楼上楼下的,你们这住着也方便不是?”
    和仪听到她这个形容忍不住噗嗤一笑。
    倒确实是,肖越齐他们一拨人受伤入院,就在这个医院住着,和仪当时还拎着果篮捧着花来看过他们,没想到现在就到了互相关心的地步。
    星及又道:“安老也天天过来,官方的人来慰问过两次,锦旗、表彰信什么的都送来了,我都收着,放回家里了。这是文火慢炖了一下午的银耳羹,饿了吧?尝尝?”
    和仪连连点头。
    无论何时何日,自家厨子的手艺还是永远不会变,银耳羹里料很足,除了糯糯出胶顺滑爽口的银耳以外,还加了桂圆、红枣、莲子、百合,补气血加滋阴解火,味道很不错。
    可惜和仪两只手都抬不起来了,只能像个废人一样让星及喂她。
    顾母试图抢过勺子,第一波没赢,第二碗的时候总算从星及手里夺下了小调羹。
    星及就站在旁边看着和仪大快朵颐,瞥了两眼她被团团包起的手,忍不住叹气,嘟囔道:“你说你,后来就算了,一开始施术的时候怎么就想到拿簪子划手心了呢?想要放出那些血,用簪子得活生生插进多深、划得多用力能出那么大的口子?这就算了,后来划手腕,你还可以用内劲去激血脉,我告诉你要不是你那天运气好血止的快,光你激血脉的那一下,之后就够你失血而亡了!”
    和仪听了她这话,讪讪一笑,趁着嘴里有个空档,连忙解释:“我那真是不得已而为之,请神要用鲜血画阵,要是不激那一下,等着它慢慢地淌,我得费多长时间?重明说不定把人都搞死了!而且我总感觉那天有神庇佑,你看我做什么都出奇的顺利,又是布阵又是请神的,本来都是背水一战了,现在不好活着呢吗?”
    “你那天碰上重明就是最大的不顺!”星及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以后凡是多顾忌,想想你家里这么一大票人呢,真出了什么事儿,你们俩倒好,亡命鸳鸯携手去了,我们呢?我们呢?”
    “这死死生生的也没个区别啊……”后台超硬、自己也功德傍身的官n代和师嘟嘟囔囔地道。
    星及这回是真生气了,怒气冲冲地,双手插着腰又把怒火强压下了,“你呀你呀!重明那阵法是要用你们的魂魄鲜血献祭的!要是没了,生生死死魂飞魄散这区别可不就大了?”
    “好了好了,星及啊,不兴吃饭的时候骂孩子啊。”顾母出来打圆场,道:“再说你看咱们晏晏也知道错了不是?来,晏晏,这罐里还有,顾姨给你倒出来,咱们都吃了。多吃点,好好养身体,几个月后又是一条好汉!”
    她是知道和仪的饭量的,这焖烧罐一罐下去根本就不是个事儿。
    星及顾不得生气,连忙道:“这些就够了!伤势未愈刚刚转醒,让她少吃点垫垫肚子。那罐子里的银耳羹是给她和一鹤两个人的份儿,我刚才顺路去看了,一鹤没醒呢,把盖子盖上再闷着吧。”
    顾母笑呵呵道:“还是婆家人……还是星及关心一鹤啊。”
    私底下玩笑开得大了就是一点不好——有时候顺嘴说出来了,尴尬。
    经常调侃儿子成功嫁入大户人家嫁给富婆的顾母默默摸摸自己鼻子,把焖烧罐的盖子盖上了。
    正当她靠在床边随意和和仪拉着家常的时候,杜鹃回来了,看得出来她是回去好好打扮了,换了条裙子,脸上还画了淡妆,一点看不出上午时候素面朝天朴素甚至略显狼狈的样子。
    顾母笑着和她打了招呼,就见她招呼着医护人员往病房里加床,好笑道:“我儿子的事儿,你倒是比我还伤心。”
    杜鹃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往里走,一边叹了口气:“我是看呀,这床要是不加上,两个孩子都睡不安心。是不是啊晏晏?”
    “妈~”和仪软乎乎地喊着,一边试图向杜鹃伸手。
    杜鹃看到她被白纱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手,心里酸涩,走过去轻轻搭上,然后揉了揉女儿的头发,笑着道:“可算是醒了,妈妈的小公主,睡够了?”
    “噫——”走在后面的林毓晴故意很夸张地五官扭曲:“妈您什么时候这么能腻歪了?”
    她笑着走过来,把一粒糖果塞到和仪嘴里,招呼道:“醒了,大英雄。”
    是荔枝杨梅味的。
    和仪满足地眯了眯眼,无视她话里话外的打趣,含糊不清地道:“一尝就知道是吴姨的手艺。”
    “可不是吗,打你入院那天开始啊,吴姨不知道做了多少这样的小点心小糖果,现在可算是有人来迟了。”她长长叹了口气,也学着杜鹃的样子揉了一把和仪柔软的头发,“欢迎苏醒,这几天可把我急坏了。”
    和仪却陷入了另样的恐慌当中,试图伸手去摸摸自己的头发,其他人都是一头雾水的,唯星及似有所悟,好笑地道:“快别摸了,乱着呢,回头我给你梳梳。那天哪支钗子可惜了,后来发现被你灵气激得碎了,我记得它是一块料子打磨出一对兰花钗,另一支好像没带过来,回头让孟叔找一找吧。”
    杜鹃爱怜地摩挲着女儿的脸颊,笑道:“晏晏快点好起来,等回头咱们去玉石展什么的逛一逛,看能不能再找到一块好料。”
    “料子库房里多着呢,就是得找人打磨。”和仪倒没觉得有什么,财大气粗地表示:“碎了就换一支吧,一对的钗子,碎了一支也不吉利,把另一支收起来吧。”
    星及笑盈盈应是:“唉。”
    醒来的第一天晚上,和师哄好了后怕万分的未婚夫,第二天,见到了自己的朋友们。
    庄别致是带着礼来的,手里拿着个样式精致的木头盒子,一进门看肖越齐毛凝眉几人已经坐在里面了,好笑道:“我这一大早上就出门,到底比不上你们这两天住在医院里哈?凝眉你家月亮怎么样了?”
    毛凝眉一笑:“别提她了,昨天晚上听了信就闹着要来,我没拗过她,又怕晏晏睡了,告诉她今天早上带她来。人二小姐兴奋得睡前水喝多了,半夜自己起来上卫生间摔了,没转骨科就是大幸了,都是自己作的!”
    大家哈哈一笑,庄别致把礼物递给和仪:“看看吧和师,我从老货市场淘的,老沉香木,刻的是五福捧寿,俗是俗了点,但我觉得还是最适合你不过了。”
    和仪接过匣子打开一眼,发簪雕工确实精巧,也看得出是老物件,也不推拒,笑纳了之后道:“行吧,这就原谅你前段时间对我爱答不理的了。”
    “我那哪是爱答不理啊?!”庄别致委屈极了,和仪翻了个白眼儿,又问:“未来嫂子呢?我这都受伤入院了,你也不携家眷探望?还不准备让我们见见吗?”
    庄别致在沙发上坐下,毫不客气地拿起水果,听到她这句话,动作一顿,叹了口气,“谁知道呢,应该是你们吓人吧,反正我说了好几次,君欣都不想见你们,我也不可能勉强她不是?”
    大家漫无目的地闲聊着,肖越齐说起重明的后续来:“在那个祭坛里搜出了定坤珠九颗,他画的那个阵法最后证明是三四本古籍合起来复原了一个据说是上古大阵,又或者有他自创的因素在里头,反正……”
    “痴者自痴,当局者迷。”和仪吃了一口星及用小勺子舀来的山竹,一边慢吞吞咀嚼着,一边回忆,“重明是试了好多种方法复活他那个星璇的爱人的,这就是最后一种,不过也没成。但……他最丧心病狂的是他竟然把主意打到了旱魃的头上,幸亏他没成事儿,不然上回你们可就惨了。”
    她是想起自己亲身旁观过的,有感而发。
    众人只以为她是联想到了,没觉什么。毛凝眉连连点头:“就是就是,死不要脸的!叛出茅山那么多年了,还回去伸手,竟然还好意思告诉我爸他是回去分遗产的?我去他的!先不说他一个外姓弟子有什么脸分我们家的遗产,就说旱魃是几年前入住茅山?他那时候有吗?他也好意思!”
    直到现在,提起重明,毛少主还是怒气冲冲的,不过大家也都表示理解。
    肖越齐继续道:“这两天寇家的人到了上京,应该会来感激拜访你。”
    “唉,感激就算了。”想起梦境中所见的,和仪神情有一瞬间的怜惜,不过也是转瞬即逝,“他们要谢不如来点实在的。”
    “比如黄金珠宝法器现金。”毛凝眉接道:“最好有诚意点,送锦旗就不太美好了。”
    刚刚批了请示文件的肖越齐有些尴尬地摸摸自己鼻子,看了毛凝眉一眼:“我感觉你好像在针对我。”
    毛凝眉翻了个白眼儿:“不用感觉,就是针对!要谢来点真金白银多实在?非得送锦旗,没新意。”
    “那不是隆重吗!”肖越齐百口莫辩,庄别致在旁边哈哈笑道:“哎你们别说,上回跟重明交过一次手,老肖你口齿伶俐性格开朗不少啊。”
    肖越齐淡淡看了他一眼,庄别致忽然感觉这个医院的冷气好像只对他自己开放,在心底为自己唱了一首《凉凉》。
    “嗐。”庄别致揉揉头发,开始与众人分享自己的恋爱二三事,“我们家君欣,别看平时温柔斯文落落大方的,其实可、黏、我——啦!”
    他嘿嘿笑着,显得有点猥琐,“我说你们这一个个的,不是包办婚姻就是情感白痴,没体验过吧?”
    躺在旁边床上的顾一鹤掀起眼皮子看他,庄别致忽然感觉后背嗖嗖冒凉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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